山腰小鎮裡,一豎水墨屏風後,火爐煮黃酒,加娜兒放兩個柑橘進去,開始短時間的等待。一旁小桌上,坐着母星龍。他腰間依舊彆着一卷書,書皮泛黃且有破碎,可裡面記載着的,是他最珍貴的理論和大荒的真理。
“光憑我們,不足以帶他們出去。”
“沒辦法,學院的決定。”
胡不歸通知母星龍,讓他和加娜兒帶夏蕭和舒霜出去透透氣,不要每天爲上山之路的事而憂愁。同時也拉拉他們的節奏,他們這次搞的動靜太大,聽說將山麓的學子打擊壞了,他們雖是重點培育對象,可不能因爲他們而毀了百人的前途。
學院講究的是共同發展,夏蕭和舒霜雖無意,可這樣顯然不行!但只有母星龍和加娜兒,顯然不夠。上次去東海,隨夏蕭出行的有五位教員,都是尊境曲輪的強者,這次五減成三,少了一大半的安全。
“再請示一下?”
加娜兒用碗盛酒,即便喝醉,也不會覺得自己和母星龍能抵擋住黑暗中不明的勢力。他們對夏蕭和舒霜不利,若出現,他們即便拼死,恐怕也阻攔不了。但母星龍搖頭,臉上全是難色,若碗中酒不燙,定要一口喝完纔算痛快。
“我請示了,前輩沒有同意,似有難言之隱。”
“有貓膩。”
加娜兒說完,喝起酒來,配上桌子上的下酒菜,格外舒服。
“這裡又沒學生,爲何還這麼拘謹?”
加娜兒和母星龍是同一屆人,雖然很少在一起喝酒,可知道他的德行。若是往常,他肯定會擼起袖子,大口吃肉,可他當前只是喝酒,一看就知心裡有事。
“有件事不知該怎麼給你說。”
“直說。”
“你得提前做好心理準備。”
“真好奇,該有關於我的什麼事,值得你這般藏着掖着?”
母星龍搖頭。
“這算件好事,因爲我們能見到故去的老朋友,也能讓夏蕭和舒霜歷練一番。可這事中人,你聽到會傷心。”
“宮卿戈找到了?”
加娜兒擡碗的手都未停,便一口熱酒下肚。酒太熱,在咽喉胃裡滾燙,令其冒出幾滴淚,但淚滴在碗裡,母星龍沒有發現。他知道加娜兒早將此人放下,可這麼多年,他只見她愛過一個人,現在突然提起,難免悲傷。可沒想加娜兒這麼平靜,看來是他想多了。
“對!前輩的意思是我們帶着夏蕭和舒霜一起去冰原。”
“這麼遠,還不給我們加人手,真的不怕我們和兩株苗子回不來?”
“我們恐怕是學院的倒鉤,引出藏在暗處的人,可我不確定。”
“確實有可能,不說是因爲怕泄露。”
他們留在學院,便是對學院的絕對信任,它不會對他們置之不顧。
“不管是否爲真,我會提前做好準備,木火水三行符陣都準備一些,到時就算遇到麻煩,我們擋住,夏蕭和舒霜也能活。”
還沒出發,母星龍已想起死事,可加娜兒表示贊同。前輩親自培養阿燭,將夏蕭和舒霜交給自己,他們便用生命保護好他們,不辜負前輩囑託。
又喝了兩碗酒,母星龍起身。
“我去了。”
加娜兒道一句辛苦了,便繼續喝酒。它看着桌子上的一盤肉,一疊豆,不禁笑了,不是因爲宮卿戈,也沒有視死如歸那麼深奧,而是因爲她沒給母星龍準備筷子,難怪他不夾肉。不過他心情那麼沉重,即便再香的肉到了嘴裡,也沒了滋味。
想起宮卿戈,都好幾十年了,這些年來,自己都老成什麼樣了?
將酒放下,加娜兒腳步略急的走出屏風,走到鏡子前。剛喝完酒的她容光煥發,臉上很紅潤,可沒了以往的青春活力。木偶紋和法令紋像傷疤般刻在她臉上,嘲笑她的老態和醜陋。
真是老了,好老!
加娜兒一遍又一遍低喃,鏡中的自己不斷模糊,最後化作漫天的風雪。
世上有很多地會永久保持一個顏色,大荒極南的荒獸尾角四季如秋,枯原的新草永遠只長在根部,很少爲那枯黃的顏色增添一絲生機。它永久蕭瑟,永遠死氣沉沉,可冰原比其還要囂張!
冰原連草都沒有,只有一片極白的風雪,於漫天飄蕩,呼嘯着死亡的孤獨,叫囂着前來征服它的生命。無論誰來,這裡都將成爲葬身之所。
冰原的邊部也有聚落,是些與風雪爲伴的土著,可他們始終無法征服這片凍土,他們只是順着它,慣着它,無法改變。就像性格微軟的男人,遇到性情高冷絕美的女子,沒有一絲辦法。
夏蕭四人來到這片土地,和以往無數到來的人一樣,註定無法征服它。他們只有不斷向前,朝着目標前進。
“前輩,冰原有多大?”
“很大。”
“爲何地圖上的冰原不及大夏的五分之一?”
關於冰原,夏蕭有着初識胭脂的困惑,他不知爲何有那麼多紅色,就像此時不知冰原的真正面積。
風雪中,母星龍裹了裹渾身的厚裘棉衣,看向白茫茫的前方,於刺骨的寒風中說:
“冰原和海連着,北海有多大,它就有多大。可無人去過北海,便無人知道冰原的盡頭。”
大雪勁風中,夏蕭四人將自己裹成了北極熊。但在這等環境下,還是感覺到冷,像稍不留神,便會被凍成冰雕,一觸即碎。風令他們腳步微慢,夏蕭脫掉外衣,給舒霜綁在身上,而後眼眸亮起一抹藍,掌控起身體四周的風雪。
今後無論何種場景,只要夏蕭稍稍熟悉便可適應,前提是五行的完整。
地面的雪花乾燥如沙,吹起時拍到臉上,颳得人生疼,他們撐起元氣一面盾,繼續向前。冰原裡的四人不會半途而廢,他們已做好長久戰鬥的準備,目標雖不在盡頭,可也極遠。
夏蕭和舒霜第一次來,異常謹慎,即便前者能掌控歸屬於水行的冰,可還是畏懼。他和舒霜在極寒的風暴下吃了太多次虧,都說吃一塹長一智,這次怎麼也不該出幺蛾子。可事與願違,他們在冰原風雪中摸索,便有人從黑暗裡掙脫而出,想將他們狠狠咬上一口。
一道鳥瞰的視野裡,四人於白雪茫茫的冰原裡如同一片雪花,渺小的不像話,可還是被鎖定。自從他們離開學院,便是大難將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