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暗潮溼的地面上,顧蓮躺在一張破草蓆上,她手指緊握着拳頭,就算是在睡夢中,眉頭也緊皺着沒有鬆開。
這幾天她一直是這樣的姿勢,全身蜷縮着,拳頭緊握着,她就是怕自己睡得太沉,到時候有事情沒有辦法及時醒來。
“你可真是不識好歹,現在一個娃子可抵不了多少的錢了,我也是看在你可憐的份上,才提高了價錢,你真的不考慮一下。”一道沙啞的聲音壓低着原本的音量,小聲的說道。
顧蓮一下子打了個激靈,從破草蓆上爬了起來,然後將自己的弟弟顧書推醒了,兩個人睜大着烏溜溜的眼睛聽着外頭的情況。
“我們家沒有要賣小孩,你到別處去,不要在這裡糾纏了,趕緊走。”顧蓮的母親王氏緊抓着自己的衣角,心裡面雖然是想要憤怒的罵面前的人,但又怕到時候他來找茬報復。
現在這樣的人在流民中到處都有,看到長得稍微有些肉的小孩子,就會上門來做這樣的買賣,但是王氏心裡面清楚這些人將小孩買回去是想要做什麼?
“哦,那可真的是太可惜了,有錢你都不賺,你家不是有三個小孩嗎?就算是把第二個小孩給賣了,你以後真到了安定的地方也可以再生的,你真的不再考慮一下嗎?要不然我去找你的丈夫商量下,看來你可能作不得主。”這個人還是不死心的想要促成這樁子生意。
這年頭什麼都值錢,特別是吃的東西,皮肉生意在現在做起來也不算是特別的艱難,總有人會忍不下去的想要錢,畢竟到了安定的地方,都是要用錢的。
“不行,你不能夠進屋子裡面,趕緊走,要不然我真的不客氣了。”王氏大跨步的走到角落裡面,拿了一根木棍握在手裡面。
丈夫的身體根本就不好,原本跟着趕路已經是很勉強了,要是被他聽到了這樣齷齪的交易,恐怕會氣得跳起來。
“好,好,瞧你還真生氣上了,嘖嘖,我倒是要看看你還能夠撐多久……”來的人搖頭晃腦的退後了幾步,眼神鄙視的看着王氏。
這年頭剛開始表現強硬的人有很多個,但是到後來餓得連地上的土都吃,或者是連土都沒得吃的時候,這些人到最後還不是爲了自己活命,乖乖的將孩子交出來。
要不是看她家的二孩長得鮮嫩,他也不會好生的勸着,不過有人就是好這一口,覺得年紀剛好的孩子肉最是美味,他能有什麼辦法,拿了錢就得辦事,即是這樣,自然得到處找這樣的孩子了。
“姐……”顧書頗爲早熟,已經聽得懂外頭話裡的意思了,況且,身在這樣的環境中,就算是他不想懂也得懂,所以他很害怕,伸出手使勁的抱着顧蓮的腰,將頭埋了進去不敢擡頭看。
“不要害怕,娘不會把咱們賣出去的,不會的。”顧蓮輕拍着弟弟的後背,咬着自己的下脣,聽到外面那個討厭的聲音終於消失不見了,纔將緊緊彎着的脊背放鬆了。
王氏進到屋子裡的時候,就看到兩個孩子正抱在一起,她將手中的棍子放下,撲嗵一聲坐在了地上。
顧蓮拉着弟弟趕緊從地上爬了起來,跑到王氏的身邊,抱住了她的肩膀:“娘,你沒事兒吧!:
剛纔人販子嘴裡頭所說的二孩,其實說得就是顧蓮,雖然一家人逃難已經有兩個月多了,但是顧蓮看起來倒是白白嫩嫩的,也沒有別的孩子那樣面黃肌瘦。
王氏也知道不能夠讓別人看到阿蓮的長相,所以讓她往臉上抹起了髒東西,但是這些經常販賣孩子的人,一眼就看出來顧蓮長得好。
“你們不要怕,咱們一家人都不會分開的,娘,就算是死也會保護你們的。”
“娘,我倆沒有怕,你也不要哭了,這樣的人總會遭報應的。咱們也要堅持,離新月鎮也沒有多長的路了,咱們得堅持。”
“是,離咱們要到的地方沒有多遠了,你爹說過了新月鎮就沒有流民了,只要咱們進到鎮子裡面安定下來,就不會再有這樣的事情了。”
王氏抹乾了眼裡的淚,現在在這裡哭也是沒有用的,大女兒還在附近找吃得東西,她得趕緊去將人找回來。
“你們在這裡好好的呆着,知道嗎?娘出去將你姐姐帶回來。”她怕大女兒在外頭呆着出事情。
因爲有從同一個村子裡面出來的人,大女兒顧竹便跟着村裡的人結伴出去找東西吃了,但是現在這個時候就算是能吃的土也被人挖乾淨了。
“好,娘,你小心些,等一下,把這個也帶上吧!”顧蓮從角落裡面扒拉出來一把小匕首,當時是爲了防身帶在身上的,但是現在在這裡的每一刻,其實都是需要鋒利的物什來防身。
王氏將小匕首接過了後,看了看兩個娃子,咬了咬牙便快步的出了屋子。
破爛的裡屋裡面躺着顧蓮的父親顧禮之,這幾天趕路趕得狠了,他的身體也撐不住了,只能夠停留在這裡休息。
屋子很破,遮不了風雨,但是至少可以讓人有些安全感。
“姐,我有些怕。”顧書一直拉着姐姐的手不敢放開。
顧蓮拉着他走到外頭,看着許多席地而坐的流民,個個都瘦得皮包骨頭,有的人直接拿着手指去掐長在地上的草往嘴裡頭塞。
但是,流民就像是人體收割機似的,把所有的能吃的東西全部都吃了個遍,凡是流民在這裡呆過三天的地方,周圍能吃的東西定會刮個乾乾淨淨,況且,他們走的路原本就是窮路。
山上一眼望去就是稀稀拉拉的樹,綠葉子已經變成了黃葉,滿地的落葉更讓走過的路變得蕭瑟。
但是,現在誰也沒有這個心情去欣賞滿地的落葉,他們只知道秋天樹上的葉子全部都落光了,連葉子都沒有辦法吃了,樹皮咬得動但卻吞不下去。
“阿蓮啊,你娘沒在屋子裡吧!也就你娘講究,都啥時候了,還非得要住屋子,這破屋子跟住在外頭有啥區別。”瘦得臉上只剩下眼睛的婦人,眼神上下的打量着顧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