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淄,王宮!
莊周帶着兩個人走到了朝堂大殿口,兩人,一人白衣,一人黑衣,披風闊帽,看不清容貌。
“莊周先生,大王已經恭候多時,請!”一個侍從恭敬道。
莊周點了點頭,踏步入了朝堂之中。
淳于髡、齊王、文武百官,都盯着莊周三人。
淳于髡現在根本沒有心思關注什麼大校場了,大校場交給鳥魔王足夠了,現在,淳于髡就想要拿下莊周,逼問出那十枚古食族幼蛋的下落。
若不是在朝堂之上,衆目睽睽之下,淳于髡早就動手了。
莊周入了朝堂大殿,自然一眼看到了齊王。
齊王目光有些渾濁,好似被酒色掏空了身子,但,這一個月,莊周打探過,齊王以前可是胸懷遠大的,特別在外公在世的時候,與外公一起打響了稷下學宮名聲,欲將齊國壯大成天下之主。
可這些年,只能聽到齊王性情大變,沉迷酒色之中。
朝堂的百官,有着一部分是田氏宗親,還有一些是其它家族之主了。
此刻,一起盯着莊周三人入殿。
“南華山,逍遙宮,莊周,見過齊王,見過諸位!”莊周微微一禮。
“你就是莊周?那個讓楊朱學宮退避三舍的莊周?”齊王盯着莊周沉聲道。
“不錯!楊朱學宮的弟子,誰也不敢爲難我!見我退避!甚至,不得踏入我所在蒙地一步!”莊周輕描淡寫道。
莊周沒有謙虛,這一刻,莊周想要挑起爭端,必須要扯一張大皮,讓別人對自己充滿絕對信心。
莊周說完,滿殿官員都是倒吸口冷氣。
楊朱學宮啊,那可是天下第一學宮,楊朱何人?當世聖人啊,真的畏懼莊周?
齊王更是眼中一閃而逝一道精光。
“莊周?你帶了列子的《沖虛經》,要和我論道?”淳于髡冷笑的看向莊周。
莊周就在面前,淳于髡也不擔心其走掉了。
“不錯,在下的確帶來了列子的《沖虛經》,但,今日莊周狂言,卻想要與淳于祭酒,與齊國君臣,論一論道!”莊周開口道。
“哦?”齊王好奇道。
“你想論什麼?”淳于髡問道。
“田氏代齊!”莊周沉聲道。
“大膽!”
“放肆!”
頓時,有大量官員喝斥道,這其中,田氏宗親喝斥的最爲大聲。
“齊王,莊周所說,可有誣衊?”莊周看向齊王。
莊周死死盯着齊王,因爲莊周看到,在齊王那渾濁的雙目中,居然隱藏着一絲雄火。
“田氏代齊?我田氏,受周天子冊封,爲齊國正統,自然不怕人說,只是,莊周,你若僅僅是爲了奚落我田氏,今日,你也別想走出這朝堂了!”齊王換了個舒服的姿勢。
齊王一開口,頓時堵住了百官的話。
齊王都不忌諱這個話題,百官還有什麼好說的呢?
“田氏代齊?哼,莊周,你想說什麼?田齊已爲齊國正統,姜齊已經淪爲過去,此爲天意、民心,你還想爲姜齊鳴不平?”淳于髡冷笑道。
莊周不理會淳于髡,而是看向滿朝文武。
“莊周查過這段歷史,齊國開創者,乃是姜子牙,後姜姓子孫傳承,傳到齊桓公的時候,陳國宮廷發生了一場政變,陳國公子,陳完失去繼承陳國王位的資格,逃往齊國,被齊桓公庇佑,賜了良田無數,陳完至此,改氏爲田,用以表達對齊桓公感激之情,至此,田氏在齊國紮根!”莊周說道。
“哼!”一些官員想要喝斥莊周。
畢竟,這對田氏來說,卻是一個黑歷史,當時的田氏先祖前來避難,齊桓公好心收留,卻埋下了隱患,被田氏家族篡了國位,這可是容不得別人提起的啊。
“讓他說!”齊王冷聲道。
“田氏經營八世,附庸在姜姓王室的各分支家族,隨同他們自相殘殺,漁翁得利,可憐姜齊的各大姜姓分支家族,哪裡想到田氏之目的?相互廝殺,爭奪利益,以至於,姜姓家族陸續滅族,以至於到最後,田氏越來越強大!姜姓家族內部一片混亂,齊國發生天災饑荒時,姜姓家族都無能爲力,田氏家族,卻以大斗借米,小鬥收回,至此深的民心。民心在田,齊國不亂,待姜姓各族消耗殆盡,田氏趁勢而起,取而代之!”莊周平靜道。
“你想說什麼?”淳于髡冷聲道。
“我不想說什麼,我只是複述一個事實,一國之中,當對百姓施恩德的權利,被別人得去,那民心就會喪失,不再爲君王所用!”莊周說道。
“大膽,莊周,你在嘲諷我田氏家族嗎?”一個田氏宗親冷喝道。
“不,我是在說,你田氏家族,你齊王,對百姓施恩德的權利,也被別人奪取。民心將喪,田齊將赴姜齊後塵,徹底從齊國銷聲匿跡!”莊周沉聲喝道。
“大膽!”
“放肆!”
“口出狂言!”
……
…………
……
頓時,朝堂上一片喝斥。
淳于髡更是眼睛一瞪:“莊周,你找死!”
“來人,給我將這口出狂言之徒,趕出去!”
“不能讓他走,誣衊齊君,當誅!”
頓時,羣臣激憤。
淳于髡冷笑中正要開口,卻被莊周搶先。
“齊王,你以爲沉迷酒色,就可以視而不見?當年齊景公也是一樣的狀態,熬到自己死,然後子孫被屠戮乾淨?哈哈,你以爲,你沉迷酒色,別人就看不出來?你以爲別人不動聲色,是因爲看不透你的心思?我一個遠道而來的外人,都看出來了,何況謀你齊國之人?”莊周冷笑道。
“大膽!”
“住嘴!”
羣臣喝斥,並且招呼侍衛入殿。
而那渾渾噩噩的齊王,卻是陡然眼中一僵。
“齊王,今日我已經將話挑明瞭,並且,我莊周能讓楊朱學宮退避,也能讓別人退避,我有這個能力,我只想知道,齊國死局,可想破之?若不想,我莊周馬上走人!至此不踏足齊國一步!任憑你惶恐不知終日,任憑你田齊毀滅!”莊周頓時喝道。
“堵住他的嘴,將他杖斃!”
“趕出去!”
羣臣焦呼,顯然,有些官員是跟隨淳于髡一起密謀的,現在還沒有到取代齊王的時候,可不能出亂子。
“住手,退下!”齊王陡然一聲斷喝。
“什麼?”衆臣子驚奇的看向齊王。
就連淳于髡也是臉色一沉。
衝進來的侍衛,也是身形一頓,看向齊王。
齊王捏了捏拳頭,看了看滿朝文武,又看了看莊周。
齊王在上一代稷下學宮祭酒死後,就明白了自己局面,只是,這些年,一直不敢反抗罷了,眼睜睜看着淳于髡不斷收攏民心,卻沒有勇氣去阻止。
因爲齊王明白,自己若有反抗,很快就會如田祭酒一樣的下場。
那田祭酒,乃是族親,也是自己老師,齊王對他怎麼會不瞭解?醉酒溺亡?做夢呢!
此刻,莊周開口,等於撕開了那一層遮羞布,不是齊王鼓起勇氣隨莊周抵抗,而是,此刻遮羞布已撕開,就算莊周離開,自己恐怕也馬上遭到淳于髡猜忌了。
與其回頭完蛋,還不如拼一下。
此刻,喝止了侍衛,齊王也是一臉埋怨的看向莊周。怪莊周不該拖自己下水。
“田氏代齊?有人效仿,莊周,你可有證據?”齊王沉聲喝道。
“大王,莊周狂徒,妖言惑衆,不得聽他亂說!在下替齊王將其拿下!”淳于髡沉聲道。
“不,事關國體,齊國君權,國之大事,不可怠慢,莊周要是敢胡說,我會將其五馬分屍,我倒要聽聽,誰敢取代我田氏齊國!”齊王一聲斷喝。
衆田氏宗親也是紛紛點頭。
“大王,不可聽他胡說言啊!”一衆向着淳于髡的大臣頓時說道。
田氏代齊,當年,田氏已經收取了民心,並且,姜姓各氏,是相互殘殺的同歸於盡了,田氏最終取代齊國,纔沒有動亂,一切理所應當。
田氏用了八代子孫經營,才如此潤物細無聲。
可淳于髡纔多長時間?雖然收攏了民心,但,並不是全部民心啊,況且,田氏還在興旺,淳于髡若是強行收取齊國,必引起動亂的。
雖然淳于髡戰鬥力驚天,但,掌控一國,不是一個人就能做到的。至於鳥魔大軍,那是根本不能暴露的啊,否則,收攏民心將功虧一簣,所以,淳于髡才容忍齊君存活的。
可如今,這齊王,是要開始反擊了嗎?
“是不是胡說,聽過再說,爾等如此急着將莊周處死,是否,你等都有不臣之心?”齊王頓時一聲喝斥。
齊王的喝斥極爲誅心,衆官員頓時臉色一僵。
“齊國建立稷下學宮開始,就廣邀天下學者前來揚言,從不以言獲罪,今日,我想聽聽莊周狂言,怎麼,你們還想代君行權不成?”齊王一聲斷喝。
“臣等不敢!”一衆官員紛紛後退。
淳于髡臉色陰沉的看向齊王。
昔日聽話的齊王,今日真的不聽話了,早知如此,就該早點廢了齊王,換個聽話的。
“我若是記得不錯,大王曾跟我說過,國有大鳥,棲息於大殿之上,享天下之福,不鳴不飛,錦衣玉食,享一生榮華富貴!”淳于髡盯着齊王說道。
淳于髡昔日也存有廢立之心,特意問了齊王,後來,齊王回答的極好,心想,換一個君王傀儡,未必有他聽話,纔打消了念頭,可今日,你說話不算話嗎?
齊王此刻也是騎虎難下,已經被莊周拖下水了,不得已,只能硬着頭皮上了,況且,齊王原本就心懷大志。
“祭酒可知,大鳥爲何不飛不鳴?”齊王沉聲道。
“爲何?”淳于髡沉聲道。
“此鳥,不飛則已,一飛沖天;不鳴則已,一鳴驚人!”齊王語氣堅定道。
這一刻,齊王眼中渾濁已經消失,有的只有一股堅定執着和一股不屈的倔強。
ps:歷史小知識,此齊王爲齊威王,成語‘一鳴驚人’正是出自齊威王與淳于髡的奏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