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哨子與骨哨子的聲音又是不同。骨頭哨子是學呦呦鹿鳴,故此那聲音高卻細,而鐵哨子就是符合人的耳力範疇,便盡是嗡嗡震響,聲音倒比那骨哨子還大了好幾倍去!
婉兮這一聽便更慌了。
天神啊,骨頭哨子動靜那麼小都招來一羣鹿,這鐵哨子這麼大的嗓門兒,她還不得把山那頭兒林子裡的鹿羣也給引來啊?!
她便連這鐵哨子也不敢吹了,總歸一頭黑,玩兒命就朝前跑罷了。
腳步踩着地上也不知多少年的落葉,兩耳朵裡灌的都是她兜起的風颳過樹林子,沙沙,沙沙。
隱約中間還夾着鹿鳴聲。只是她已經無從分辨,那聲音究竟是真的鹿鳴,還是哨子聲了。
天色越來越暗,她在林子裡瞎裝,越來越抓瞎。
冷不丁前頭一棵大樹斜歪在地,伸出一根數根來,橫亙在地面上。就跟躺個人,故意伸出一條腿的姿態也似。
婉兮其實已經瞧見了,她也擡高了腿準備跳過去。可是她低估了疲憊的力量,她的腿便沒有想象得跳起來那麼高,結果正好一個絆子直接卡上去,人就呈直線形狀,直接就飛了出去。
她死命抱住頭臉罷了,摔在地上倒還是不怕的,好歹地上不知積了幾千百年的樹葉,摔當摔不壞的。
她是做好了準備的,可是事實卻比她想象的還要仁慈些。她分擔沒摔疼,甚至愛反倒覺得有些暖,有些軟。
耳畔倒是悶哼一聲。
她一怔,急忙睜開眼,推開擋在眼前的鹿角冠——這才明白是怎麼了。
原來她那一摔,竟然是有人搶先倒在了地上,給她當了肉墊子……
她忙仔細了去看那人。
首先映入眼簾的,同樣是一頂鹿角冠。
只是這鹿角冠與她的又有不同。那鹿角高大而尖銳,一看就是成年雄鹿;甚至可能是頭鹿的。威武雄壯,霸氣淋漓。
再看那身上,同樣是一襲鹿皮袍子,可是那皮板兒油光水滑,鹿毛根毫分明。
“鹿人”的裝束還要分三六九等麼?
婉兮的心下不由得悄然悸動,忙伸手也推開擋住了那人頭臉的鹿角冠去……
那張印入眼簾的容顏,便叫婉兮忍不住尖叫。
“爺,怎麼是你?!”
她是曾用盡力在心底默默呼喚着她,可是她如何沒做好準備:他其實來不了。
他是天子,衆人相隨。她此前看見他腰挎大紅織錦的“撒袋”,身穿軟甲騎裝,已是率領了衆人先行圍獵而去了,他如何來得及看這樣一個扮成鹿人的她去呢?
可是他怎麼還是來了;而且他怎麼也同樣扮成了鹿人的模樣兒去?
扶着她坐穩了,上下打量她無礙之後,他才輕哼一聲,照着她翹屯打了一記。
“還跑,還跑!爺怎麼吹哨子你也不肯停,你是想將爺給活活累死麼?”
嗯?
婉兮怔住,忍不住目光越過他肩胛,望向他背後的方向去,訥訥問:“難道,之前一直追着我跑的,是爺?”
皇帝也無奈笑開:“哦。讓你去引雄鹿追來,你當真是做得極好……你都引着爺跑了大半個林子了。要不是這下子給絆倒了,爺還追不上你。你險些叫爺半世英名都毀在你手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