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披一身夜色,回到養心殿。褪掉端罩,便宣歸和正。
今晚歸和正並不當值,一道諭旨傳出宮去,老爺子三更半夜地爬起來,一路奔波進宮來,早已被冷風嗆透了腔子,進門在外面喘了半晌,進來還是一張嘴就控制不住地咳嗽開了。
皇帝森然冷笑:“御前失儀,歸和正,你該死!”
歸和正被嚇得一口氣堵在嗓子眼兒裡,倒將咳嗽給止住了。歸和正便連忙伏地叩頭:“微臣該死,只是求皇上開恩。”
皇帝眯眼打量他,忽地問:“認得鄭良麼?”
歸和正垂着頭,眼珠兒一轉,忙道:“自然認得。他也是太醫院的同僚,雖然他值守的是儲秀宮,而微臣值守的是養心殿,我與他平素並不搭界。但是好歹也是同僚,偶爾在御藥房能遇上,也攀談過兩句。”
皇帝輕哼一聲:“近來沒見過鄭良,就不好奇他去哪兒了麼?”
歸和正心下便是一個激靈,卻也只能繞着圈子道:“聞說他是丁憂出宮,已是回江南老家去了。”
皇帝目光沉沉,在夜色幽暗裡微微擡起眸子:“那不過是外頭的說法。實則,他死了。”
隨着皇帝的話,這暖閣裡便也從門外掛進一股子涼風來,將燈火吹得一個搖晃。
瞬間明滅,更顯得這臘月的夜半,陰氣逼人。
歸和正打了個哆嗦,不敢隨便接話。他一時不敢去揣測,皇帝爲何大半夜的召了他來,卻說起鄭良這樣看似與他不想幹的話題來。
見他不說話,皇帝也並不驚訝,只是靜靜眯着眼:“你就不想問問朕,朕爲何要他的狗命?”
歸和正連忙又是叩頭:“君要臣死,臣不敢不死。皇上心中自有定奪,微臣豈敢問!”
“你不問,朕也偏告訴給你。”
皇帝黑瞳幽如子夜:“他本是慧賢皇貴妃家裡從民間蒐羅來的,舉薦給了禮部,又託了些關係,叫他順利通過考校,進了太醫院。”
“此事朕早有數,只不過睜一眼閉一眼罷了。總歸慧賢皇貴妃這些年陳病不起,而你們這幫御醫一個一個都是老滑頭,她想從外頭想些法子,且進宮來也只是伺候她一個,朕倒可以網開一面。”
“可是這個鄭良錯就錯在吃裡扒外!他本是被慧賢皇貴妃家裡舉薦進來,便該實心實意替慧賢皇貴妃效命,可是他,卻在宮裡又聽命了別的主子。慧賢要他開虎狼藥,他便當真給開;只不過慧賢要的劑量之外,鄭良賊子又聽命旁人給多加了一倍去!”
“只是那藥只是虎狼藥,本身並不是害命的毒藥,故此他分多次化解在其他方子裡,到御藥房去領出這些藥材來,自並不會引人生疑。而按着大清律例,他既然沒有用害人的毒藥,便也無法治他的死罪。況且用虎狼藥,是慧賢自己的心意。”
“因他是慧賢自己母家舉薦進來的人,故此慧賢自然對他深信不疑。他開什麼方子,慧賢便都按着方子足量地吃下了藥去,從未想過自己的命已是拿捏在了旁人的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