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四月份，冰雪消融，鳥語花香。距離白微離開，有兩個月了吧？
“我回來了。”陸小蠻抱着一堆零食，推門而入。“哦？哪裡來的零食？”葉小夜問。“剛纔去王阿姨那裡買的。來，大家分着吃吧。”陸小蠻把零食往桌子上一放，大家就圍過去了。李雅拿起一包黑布隆冬的零食好奇地問：“這是什麼啊？”陸小蠻接過那零食一看，黑色的包裝袋上僅有一個一個布娃娃的卡通封面圖，其餘什麼東西都沒有，甚至連名稱和生產日期都沒有。“這啥啊？”陸小蠻一把撕開包裝紙，裡面有一小包棉花糖似的零食，還有一個小的布娃娃。金黃色的頭髮，天藍色的眼睛，粉紅色的嘴脣，可愛的蕾絲晚禮服，和封面上的一樣。“咦？這是贈品嗎？”李雅拿過布娃娃仔細打量着。“這娃娃好可愛，長得好像白微啊！”大家瞬間都沉默了。誰都知道白微的離開是所有人最不願意提起的事實。“那，這娃娃能給我嗎？”李雅問。陸小蠻眨了眨眼，無所謂地說：“當然，只要你喜歡。”李雅接下娃娃，打開那包棉花糖，拿了一塊往嘴裡送去。沒辦法，她太餓了，上完早自習還沒來得及吃飯呢。嘴裡花開清涼的薄荷香味，還有絲絲甜味，讓女孩的心慢慢變得甜蜜起來。李雅看着那小小的布娃娃，無奈地嘆了口氣。
晚上，李雅的枕邊放着那個小巧玲瓏的娃娃。月光照進房間，把娃娃的臉照的柔和而美麗。李雅看着她不自覺地想起了白微，一樣美麗的長髮，高貴的氣質。心裡不免有些傷感，李雅把手放在娃娃臉上，一股冰涼的觸感由指尖傳來。娃娃的臉如絲綢一般光滑，摸上去嫩嫩的，就像摸着孩童的臉。“你不會是由人皮造成的吧？聽說日本的人皮娃娃很出名的！”說完她楞了一下，轉而又笑了，“看來最近我也有些神經質了！”李雅摸了摸娃娃如金絲般的長髮，轉身進入了夢鄉。而在她轉身的一剎那。牀上娃娃的眼睛慢慢地眨了一下。
漆黑，再熟悉不過的恐懼感。葉小夜沿着走廊奔跑。她也不知道自己爲什麼要奔跑，總覺得有什麼事情要發生一樣，很難過，很壓抑，很可怕。腳步聲空蕩蕩地迴響，四周一片迷茫。“噠、噠、噠......”不知是誰的腳步聲平穩而有力，越來越近。一個熟悉的身影從門後走來，穿越黑暗，瞬間爲黑夜注入濛濛的白色亮光。“白微！”葉小夜激動地跳出來抓住白微的胳膊，“白微，你、你還活着？我沒看錯吧？你還活着？”白衣女孩依舊有着純潔無暇的笑容的甜美的嗓音。“我很好，我沒事。小夜，你們不要擔心，只是......啊！！”白微的話還沒有說完，鮮血就像瀑布一樣奔涌而出，噴射在葉小夜的臉上、身上。白微瞪着驚恐的眼睛，無法相信地看着葉小夜，然後捂頭慢慢倒地。在白微身後，一個人低頭站着，未來得及放下的斧子上還滴着鮮紅的液體。四周傳來熟悉的笑聲，將葉小夜的心震得粉碎。
第二天早上醒來，葉小夜便覺得窒息的快要死亡。昨夜的夢境依然縈繞在腦海，揮之不去令人心慌。尤其是白微背後的那張臉，沒有表情，冷漠的可以將人穿出孔來。葉小夜揉揉幾近崩潰的額頭，決定再去找莫言問個明白，這罪惡的源泉，何時才能停流。
“小夜。”李雅端着飯盒走到她桌前。“你看上去臉色不太好啊，怎麼了？”
“嗯......我沒事，昨晚沒有睡好。”
“哦，這樣啊，那要好好休息哦！那個......我想轉校了。”
“嗯？轉校？”葉小夜一臉驚訝。
“嗯，這所學校太亂太恐怖，現在已經沒有多少學生還留在這裡了。我爸媽花光積蓄動用了全部財產，纔買通了校長，答應讓我轉校。小夜，你和小蠻欣月她們跟我一起走吧，我們去別的地方唸書好嗎？我真怕哪一天，厄運會降臨在我們四個人的身上。”
葉小夜用筷子攪着桌上的稀飯，她何嘗不想離開呢？可是她能走得了嗎？父母已經在這裡定居不久，他們正在老去的身心還受得住這樣的折騰嗎？當初答應莫言的事，現在算是做完了嗎？只是變得更糟而已。
李雅見葉小夜不說話，以爲她不答應，便換了個話題，“後天是陸小蠻的生日哦，我們可是要給她慶祝生日的，下課早點回來哈！”葉小夜一愣，一拍腦門，“哎呀，我差點忘了。我一定準時回去。”
空蕩蕩的宿舍，只有那個零食娃娃坐在李雅的牀頭，慘白的臉，血紅的嘴，瞪大的眼睛裡充滿哀怨。娃娃咧嘴笑了，厚厚的嘴皮下是白森森的利齒，她靜靜地瞪着宿舍門口的方向，笑的詭異。
李雅回到宿舍時剛好看見趙欣月在洗頭，“嗨，後天陸小蠻的生日，我們要準備點什麼禮物給她呢？”
趙欣月仔細想了想，“要不咱去王阿姨那給她定做個蛋糕吧。”
“好，就這樣，咱走吧。”
趙欣月和陸小蠻去王阿姨那裡給陸小蠻訂做了一個生日蛋糕，剛要離開時，李雅想到了什麼，轉身問道：“王阿姨，上次小蠻從這裡拿了包零食，裡面有個漂亮的小娃娃，這種零食還有嗎？”
王阿姨奇怪地問道：“什麼零食啊？我怎麼不記得我賣的零食裡面有帶娃娃的？”
“就是一個黑色的包裝，裡面是棉花糖。”
“沒有啊，我已經好久沒進棉花糖賣了。”
李雅皺了皺眉，那麼陸小蠻的零食娃娃又是從哪裡來的呢？
回到宿舍，李雅爬到牀頭，卻突然發現那個娃娃不見了，去哪了呢？去哪了呢？李雅四處尋找着，白色的蕾絲裙就像降落傘一樣飄在她眼前。李雅慢慢地擡頭，眼中赫然出現一張慘白的娃娃臉，那原本漂亮的眼睛散發着藍色的光，紅色的嘴脣更加妖冶。李雅心中一緊，雙手一顫就從梯子上摔了下去，李雅覺得自己的身體就像散架了般疼痛，但她依舊倉皇地逃着，眼看着就要爬出門口了，門卻悠哉悠哉地被關上了。
“不——”李雅瘋狂地喊着，她站起來努力拍打着門，卻發現毫無作用。背後的娃娃傳來尖銳的獰笑，帶着不屑和高傲，彷彿李雅就是她嘴下的獵物，享用前再折磨一下看着它痛苦罷了。
“不，不要這麼對我，我家裡還有爸爸媽媽，我還有妹妹，我不想死，請放過我吧，放過我......”李雅跪倒在地哭泣着，每個人在死亡前都會有會死的恐懼，生的留戀，李雅真的不想就這麼死去，她不想讓活着的人爲她撕心裂肺。
娃娃的眼睛咕嚕嚕地轉着，雪白的眼球像乒乓球一樣鑲在眼眶，它尖銳地笑着，叫着，魔音穿透物體，進入李雅的大腦，李雅頭疼欲裂，眼前的景象開始變得模糊，她抱着頭蜷縮在地上，終於失去了意識，眼角掛着淚痕，嘴裡喃喃道：“我不想死。”
（二）
葉小夜躲在茂密的草叢裡，死死地盯住前面那個透出光亮的屋子。
本來自己睡得好好的，突然枕頭下的短劍開始震動，葉小夜睜開眼睛聽到一陣細微的響動，宿舍有人躡手躡腳地出了門。葉小夜隨即起身握着劍跟在身後。
出來的是李雅，此時她正穿着一身粉色睡衣，光着腳披散着頭髮朝宿舍外走去。葉小夜跟在身後，心裡浮起不好的預感。她想叫住李雅，但是覺得李雅此時不太對勁，行動不僅僵硬，還有些奇怪，就像一個傀儡娃娃一樣。葉小夜心想，難道鬼的下一個目標，是李雅嗎？來不及傷心，葉小夜隨即跟着李雅快步走到了一座小屋前。
這座小屋是坐落在教室旁邊的一個空地上，平時沒有人來，只是作爲學校倉庫使用。
李雅進去後點亮了一小截蠟燭，微弱的光暖暖地照亮了屋子。
“她爲什麼不開燈呢？”葉小夜想。
葉小夜趴在窗戶上，她看見房內的李雅面無表情目光呆滯，好像在夢遊一般，她的懷裡抱着那個人偶娃娃，此時她們的面容一模一樣，像極了對方的模型。
李雅把娃娃放在桌上，然後從桌子底下拿出一個大籠子，籠子裡有幾個物體在移動。葉小夜使勁瞪大眼睛朝裡面張望，可是光線太暗她看不清籠子裡面是什麼。李雅又打開抽屜，取出刀子、錘子、剪子、針線、消毒水、棉花、注射器......這些全都是生物課上所需要的道具，那莫非籠子裡關的是......小白鼠？！
葉小夜猜對了，籠子裡面就是那些被死亡扼住咽喉的可憐的小白鼠。李雅從裡面揪出一隻，掐着它的脖子打量它，小白鼠蹬着小腿拼命掙扎，但在人類面前無能爲力，它的眼睛裡充滿驚恐，扭動着身子被死死摁在桌子上。接下來，李雅拿起注射劑熟練地將麻藥注射小白鼠體內，並且拿起剪刀在小白鼠身上比劃着，半分鐘後，李雅開始將剪刀從已經不會亂動的小白鼠腹部刺入，上下合動小心翼翼地將肚子剖開，仔細地切斷與皮膚接連的血管，完整地將皮剝下來。葉小夜在窗外看到這個場景胃裡一陣翻涌，李雅又迅速地剝下另一隻小白鼠的皮，手法嫺熟而且看上去小白鼠也沒經歷什麼痛苦。她將第一隻小白鼠的皮披到第二隻小白鼠的肉身上，然後開始縫合身體。她那麼專注認真，似乎自己是一個天才的獸醫，做着一項偉大的手術。不一會兒，小白鼠的皮終於縫合好了，但看着那兩隻早已失去生命特徵的動物，似乎已經沒有用了，只留下一桌子的血污。但李雅依舊漠然地等着等着，桌子上的娃娃也在等着。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李雅突然抱着頭痛苦地嚎叫：“爲什麼，爲什麼他們死了？爲什麼會這樣？爲什麼？”桌子上的娃娃眼角也流下了血淚，嘴裡喃喃道：“爲什麼？爲什麼他們要把我的皮剝下來塞滿棉花？他們不知道我會死嗎？爲什麼呢？我爲什麼會死呢？......”
屋裡的景象恐怖而怪異，桌子上自言自語的人偶，桌子下抱頭痛哭的女孩，桌子上血肉模糊的屍體以及地下驚恐尖叫的老鼠......這一切都超過了葉小夜的承受能力，她身子一側便嘔吐起來，直到快要把苦膽吐出來了。
葉小夜身上的劍發出了綠瑩瑩的光，光越來越強烈，刺得葉小夜睜不開眼睛，手也開始控制不住即將向前衝去的劍柄，這把劍就像嗜血的野獸聞到血腥味一般蠢蠢欲動，瘋狂地叫囂着向獵物衝去。
“不行，我已經殺了白微，不能再傷害李雅了。”葉小夜死死地握住劍柄，但劍柄太短眼看就要脫手而出，葉小夜又急忙用手握住劍身。劍雖不鋒利，但是葉小夜因爲握的太緊，手上也劃出了一道口子。當殷紅的鮮血覆蓋綠色的光芒時，那光竟暗淡了不少，劍的顫動也沒有那麼劇烈了。葉小夜暗暗鬆了口氣，打算將劍裝回口袋，這時暗處一隻強有力的手猛推一把，葉小夜一個沒握住劍脫手而出，直衝着李雅而去。
“不——”葉小夜連忙撲上去，可是太晚了，當她的手覆上劍柄時，劍已經刺入了李雅的心臟。
李雅悶哼了一聲，繼而擡起淚眼朦朧的雙眼，原本迷濛的表情突然變得萬般的驚恐，“小夜，你......”李雅看看自己心臟周圍的血液開始發黑發暗，驚惶地說：“這......這是怎麼......回事？小夜你......你要殺我？”
“不，不是這樣的。”葉小夜拼命搖着頭，“你被鬼附身了，我不是故意的，我......”
桌上的人偶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煙消雲散了，李雅也向被抽乾全身血液一樣癱倒在地，只留下葉小夜一臉淚痕。
“李雅，我不知道怎麼回事，我本想控制住這把劍，可是我不是故意想傷你的......”
“小夜，其實，我知道自己會有這麼一天的。那天看到那個娃娃我就知道了，下一個人就是我了，我......我還是不想死，我還想遵守和你們的約定，還......還想再看你們一眼......”李雅咳嗽兩聲，“可是......我，再......再也沒有.....機會了......”
“李雅，李雅你撐住，如果你死了，我就殺了兩個我最愛的人了，你不能死啊。”葉小夜握着李雅的手哭得撕心裂肺。
“白微......也是你......殺......殺的嗎？”
李雅看着一直痛哭的葉小夜，虛弱地笑了，她看看籠子裡那些尖叫逃竄的小白鼠，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李雅，李雅，你醒醒，你醒醒，你不能死啊。”葉小夜使勁搖晃着李雅的身體，但李雅已經停止了呼吸。
第一聲雞叫穿過黑夜響遍天空，葉小夜她麻木地站起來，一回頭，發現了站在不遠處掛滿淚痕但哀怨遍佈的陸小蠻。
（三）
“白微和李雅，都是你殺的？”
“不，我只是......”
“葉小夜，我真是看錯你了，這麼多天的裝神弄鬼，你到底是爲了什麼？她們與你有什麼深仇大恨，你要這樣害她們？”
“小蠻.....我.....我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殺人不是故意的？對着朝夕相處這麼多天的姐妹，你怎麼下得去手？”陸小蠻抹了把眼淚，狠狠地說：“葉小夜，算我們看錯了你，你這個惡毒的女人，你這個殺人兇手，你立刻給我滾！”
葉小夜的心就像被人用針狠狠地扎着，疼到快要死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