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沁正在跟她的爹孃、哥哥姐姐胡鬧,正好羅簡來了。
羅紓一見他眼睛就亮了,喜孜孜的招呼他,“趕緊的,阿沁要把你帶走呢。”又命令青竹,“去,拿一個大布口袋來,把咱家二小姐的好舅舅給裝上,帶到林府去。”青竹抿嘴笑,“是,夫人。”還真就很聽話的拿了個塊碩大的松江布過來鋪在桌案上,“舅爺,您請吧。”
林楓見羅紓興致這麼好,逗弄起她哥哥來了,不禁微笑。
羅簡見林沁滿懷希望的看着她,打了個哈哈,“把我裝走?成啊,只要裝得下,拎得動,那就裝吧。”擡起腳上了桌案,盤腿坐好了,“小阿沁,裝吧,把舅舅裝走。”林沁高興的咯咯直笑,“裝舅舅,裝舅舅!”讓林開抱着她上了桌案,手忙腳亂的拿起松江布往上蒙,要把她舅舅裝好了,裹嚴實了。
羅簡故意往左邊晃晃肩,右邊搖搖頭,林沁怎麼也裹不住他。
亂了一會兒,林沁撲到羅簡懷裡,開心的笑起來。
羅簡也哈哈大笑。
甥舅二人玩得很開心。
林楓悄悄拉了拉羅紓,“夫人,看舅兄這樣,我還真是很想把他帶走呢。他陪着咱們小阿沁玩耍,蠻合適的。”羅紓瞪了他一眼,“去去去,我哥哥堂堂晉江侯府世子,國之棟樑,是陪你女兒玩耍的人麼?”說着話,她自己也不禁笑起來了。
“阿紓什麼時候替她哥哥說過話啊。”林楓見妻子和從前大不一樣了,心裡又是欣慰,又是心酸。羅簡和羅紓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妹,從小到大卻一直水火不容、互相嫌棄,人到中年纔在兒女的周旋調和下漸漸好了,令人唏噓。
林曇衝林開使了個眼色。
他倆是雙胞胎,比起尋常的兄妹來更加有默契,往往一個眼神、一個小動作便知道對方在想什麼、對方要做什麼。林開會意,笑着對羅簡說道:“舅舅,我家這位二小姐正鬧騰呢,不光要把大白和小灰帶走,還要把秀苗和盛兒也帶走……”
“帶走帶走。”羅簡慷慨的揮手,“不光老葛、老時那兩家的孩子,不管是誰家的,只要咱們小阿沁想要,統統帶走。”
林開忍笑,“她還要把外祖父和您也一起帶走,怎麼辦?”
羅簡撓頭。
林楓、羅紓、林曇等人都笑盈盈的看着他。
林沁偎依在舅舅懷裡,笑得很甜蜜,“舅舅,我要跟我爹我娘搬走了,可我捨不得你呀。”
羅簡感動極了,“小阿沁,舅舅也捨不得你呀。”他把林沁抱緊了些,小聲跟林沁商量,“阿沁,舅舅以前是個紈絝,以後想做個英雄了……”還沒表完決心,林沁睜大了眼睛,很是好奇,“舅舅,啥叫紈絝?”羅簡不由的呆了呆。
是啊,啥叫紈絝?
他硬着頭皮講給林沁聽,“小阿沁啊,紈絝指富家子弟華美的衣着,一般也就用來稱富家子弟了。這個詞不大好,知道不?大概意思就是一個人跟舅舅似的,家裡富貴有錢,自己卻沒什麼作爲,整天遊遊逛逛不務正業……”
“纔不是。”林沁直起小身子,扶着羅簡轉過身,在羅簡對面盤腿坐下,板起小臉,很是莊嚴肅穆,“舅舅纔不是這樣呢,舅舅是個英雄!會救人的英雄!舅舅,你不要這麼……”
她歪着小腦袋想了想,實在想不到那個詞是怎麼說的,心虛的衝林曇笑,“姐姐,你教過我來着,可是我忘了,想不起來……”
林曇嫣然,“妄自菲薄,你不要這麼妄自菲薄。”把妄自菲薄這個詞又給林沁仔細講了講,“……這個詞出自諸葛武侯的《出師表》,意思是不要胡亂的小看自己、輕視自己。阿沁,你不用覺得不好意思,你還這麼小,姐姐給你講過一個詞,你沒記清楚,這是很自然而然的事呀,你能記得姐姐曾經講過,就已經比尋常的孩子要好太多了。”
林沁認真的聽完,甜甜笑着謝過姐姐,轉過頭,一本正經的告訴羅簡,“舅舅,你不要妄自菲薄。”
羅簡熱淚盈眶,一迭聲道:“好,好,好,舅舅不會妄自菲薄的。小阿沁,舅舅要做個英雄,讓你今後能以舅舅爲榮,能拿舅舅吹牛。”
“好呀好呀,吹牛皮。”林沁拍起小手掌嘻笑,“我最喜歡吹牛皮了,嘻嘻。”
林曇趁機跟妹妹商量,“阿沁,舅舅留在晉江侯府努力做英雄,阿沁回林家做個乖孩子,好不好?舅舅和外祖父本來就是咱們的親戚呀,親戚是不住在一起的,但是會常來常往,經常見面。”林沁慷慨大方的答應了,“好呀,我回咱家做個乖孩子,不搗亂。等舅舅成英雄了,我再拿他吹牛皮。”
林楓和羅紓等人均是喜悅,“咱家二小姐真是聰明伶俐,這些道理一講她便全明白了呀。”把林沁一通狠誇。林沁被誇得小臉蛋粉嘟嘟的,快活極了。
搬家的事就這麼跟林沁商量通了,林楓一家人順順當當的從琳琅軒搬到了位於長櫻街的林府。
搬家的時候明明林沁最沒事,可實際上就屬她最忙。一手牽着大白,一手牽着小灰,身後跟着秀苗和盛兒,“外祖父呢,舅舅呢,有沒有來送我?”晉江侯和羅簡父子兩個倒是真的來送她來了,不過,晉江侯看到大白和小灰便沒好氣,羅簡也不喜歡這隻鵝,這頭驢,便哄林沁,“阿沁,外祖父騎馬騎得可好了,騎術卓絕啊,讓他帶你騎馬好不好?”林沁看着騎在高頭大馬上的晉江侯羨慕極了,忙不迭的點頭,“好呀好呀,跟外祖父騎馬。”羅簡便命侍女把大白和小灰帶走,將林沁交給了晉江侯。
終於看不見大白和小灰了,晉江侯和羅簡父子二人心中都是一鬆。
晉江侯騎馬快且穩,懷裡抱着林沁,他還衝到了最前頭。林沁覺得自己好似騰雲駕霧一樣,暈暈呼呼的嘻笑,“真快,真好,小胖子的外祖父一準兒比不上,嘻嘻。”對自己的外祖父滿意極了。
林楓素來不愛張揚,他這宅子其實是收回家產之後不久便置下的,方方正正的五進院子,分爲中、東、西三路,宅子後面是一個佔地數畝的花園,以唐宋寫意山水園的風格而建,流水、小橋、古樹、花木,清雅活潑而又富於野趣。林沁一到這裡便四處逛了逛,逛完之後便喜上眉梢,“這裡好!我喜歡!”
她覺着自己是很能幹的林家二小姐了,大孩子了,而且剛剛搬到這麼大這麼美的新家,她是完全可以有一個自己的院子的,便理直氣壯的向林楓和羅紓提了要求,“大哥大姐和二哥都有自己的院子,我的呢?在哪裡?”羅紓柔聲哄她,“阿沁還小呢,自己住哪成?還是跟着爹孃一起吧,好不好?”林楓微笑,“萬一哪天老天爺不小心打雷了,爹還可以抱着你哄你,對不對啊小阿沁?”林沁是很怕打雷的,一打雷便往父親懷裡鑽,聽林楓這麼說,她也便不再堅持,“好呀,我跟爹孃住。”
雖然沒有給林沁自己的院子,不過,林楓和林開、林曇在花園裡挑了一個由假山和清澈流水圍成的小巧園子,命名爲“沁園”,“阿沁,這是你的,你看它小小巧巧的,明朗活潑,嬌俏可人,又透着稚氣天真,像不像你?”
“沁園呀。”林沁咧開小嘴笑,飄飄然。
從此以後,沁園便成了林沁小姑娘最愛玩耍的地方。
林家搬到長櫻街後不久,納彩問名的好日子便到了。
納彩問名的儀式很隆重,不過只用林楓出面即可,沒有羅紓和林開、林曇等人什麼事。林沁對什麼都是好奇的,姐姐的婚事就不用提了,該她管還是不該她管的她都要問問,“什麼是納彩,什麼是問名?我穿什麼去合適呀?”聽說只用父親出面,其餘的人都用不着,林沁很失望,“是我嫁姐姐呀,都不用我去麼?”林楓等人聽了,都是笑的不行。
小阿沁,這明明是爹孃在嫁女兒,怎麼會成了你嫁姐姐?
“我要跟燿哥哥說,這樣是不對的。”林沁小聲嘀咕。
林楓笑着告訴她,“阿沁,告訴你燿哥哥也沒用的。這是禮部依着過往皇子的婚禮擬的流程,陛下已御筆批了可字,那你燿哥哥和你姐姐的婚禮便要這麼辦了,改不了的。”
林沁睜大了眼睛,小臉蛋上滿是迷惑不解。
“陛下是金口玉言,一言九鼎,明白麼?”林寒板着臉教給妹妹,“陛下已經批示了,那禮部只能照章辦理,不能隨意更改的。”
“陛下說話這麼管用呀。”林沁奶聲奶氣道。
“那當然了。”林寒覺得妹妹很無知。
林沁垂下長長的眼睫毛,也不知在思索什麼重大的問題。
她的父母、哥哥姐姐見她這幅小模樣,都覺得很有趣。阿沁,你這小心靈裡又在琢磨什麼呀?
“我下回見到陛下的時候,要對他好一點,他說話管用呀。”林沁想了一會兒,興滴滴的說道。
“噗……”她的父母、哥哥姐姐都笑噴了。咱們林家的二小姐,阿沁小姑娘,還真的是……功利心很強啊。
出乎林楓和羅紓的意料,到了納彩問名這一天,朝中不僅按慣例派出了正使、副使,襄陽長公主也以媒人的身份親自登門。
襄陽長公主打扮得如同神仙妃子一般,衆多宮女內侍簇擁,如衆星捧月。她不是一個人來的,身邊還跟着兩個小男孩兒,一個是樑綸,一個是高元煜。
“長公主親臨,令人惶恐。”羅紓帶林曇和林沁出迎,非常客氣。
襄陽長公主笑吟吟,“羅夫人,我來得冒昧,您別怪罪便好。我也是沒法子,高元燿那小子不知從哪裡打聽到的,說民間行納彩的時候不止有男媒,還有女媒,他這位皇長子難道還比不上民間的小夥子了?逼着太后給他把儀式補齊了,不許有遺漏之處。羅夫人,今日的納彩禮中有一對白色的大雁,是他親手獵的呢。”
林曇一臉嬌羞,低下了頭。
大雁順陰陽,不二偶,婚禮多用大雁爲贄禮。懷遠王以皇子之尊,親自爲她獵雁,自是向她表明忠貞之意,讓她怎能不感動呢。
林沁兩眼放光,“大雁呀,是活的麼?”
襄陽長公主彎腰捏捏她滑嫩的小臉蛋,“當然是活的。阿沁,活的才吉利啊。”
高元煜忙不迭的跑過來了,“林沁,咱們去看大雁!”林沁白了他一眼,“你激動啥?又不是你捉的。”高元煜委屈,“那是我大哥捉的呀。”樑綸笑着走過來,“阿煜,阿沁,不光有活的大雁,贄禮還有別的活物呢,錦雞、白鹿、小象,都蠻好玩的。”
“去看,去看!”高元煜和林沁都興奮了。
樑綸一手拉起林沁,一手拉起高元煜,“咱們偷偷的過去,阿煜,阿沁,你倆莫要大聲吵嚷。”林沁和高元煜一心想要看稀罕,滿口答應,“嗯,一定不大聲。”
三個孩子出去看活的大雁、錦雞、白鹿、小象,羅紓和林曇請襄陽長公主在上首坐了,自己在下首相陪。
襄陽長公主奇道:“晉江侯府沒來客人麼?”按說納彩問名的好日子,像晉江侯府這樣的親戚應該是來道個喜的。
羅紓笑了笑,“不巧,我那位好姨母身子不大爽快,嫂嫂們、侄女們日夜在榮安堂服侍呢。”
羅紓搬家的時候蕭氏藉口頭疼不舒服,拘着穰氏、全氏、齊氏、李氏等人在她身邊侍疾,連同羅文蔚、羅文茵等人也不得安生,因此,晉江侯府的女眷竟是無人前來爲羅紓送行。這要是擱到以前羅紓能氣得跳起來,現在卻不過是一笑了之,“蕭瀾還是從前的蕭瀾,我卻不是從前的我了。”羅紓現在有體貼的丈夫,爭氣的兒女,哪裡還會跟從前一樣和蕭氏爭一時的短長?更何況林曇就要嫁入皇室,身爲皇長子妃的母親,羅紓是不會說過頭話做過頭事,讓自己的女兒難做人的,便是當着襄陽長公主的面,羅紓也不過略提一句罷了,之後很快不動聲色的把話題轉到了懷遠王身上,“大殿下想得太周到了,煩請長公主代爲致謝。”襄陽長公主不由的一樂,“謝他做什麼啊?高元燿這臭小子如今正眼巴巴的等着迎娶王妃過門呢,您擺擺岳母的架子還差不多。”
提及懷遠王的癡情,羅紓和襄陽長公主都笑。
越是人到中年,越知道年青人的純情是何等難得、可貴,值得珍惜。
襄陽長公主抿嘴笑,“羅夫人,咱們這位懷遠王殿下不光要求各項禮儀不能有短缺之處,還憂慮他的王妃一直隨林侍講外放,在京中並無手帕交來往,特地設法把杭州知府顧大人調任京官,又一力保媒,爲他的侍衛向安定州一位淑女求婚……”
“真的麼?”羅紓又驚又喜。
山嘉卉是許給了她父親的一位至交好友、杭州顧知府的長子顧晉明,若顧知府調任京官,那顧晉明自然也隨侍在側,山嘉卉便會嫁到京城了。而懷遠王侍衛會求婚的那位淑女,羅紓便猜着是向馨寧了。畢竟向馨寧出身武學世家,自幼喜愛的便是劍客、武林高手,能擔任懷遠王侍衛的定然不是普通人,和向馨寧恰恰是天生一對。
“是真的。”襄陽長公主嘖嘖稱奇,“羅夫人,不瞞你說,我都覺着稀奇得不行了。高元燿這小子我認識他也二十多年了,竟不知道他什麼時候開始慮事這般周到的。對了,他那侍衛姓棠,是縈陽侯最小的兒子,在棠家很是寶貝呢。”
“縈陽侯棠家,出了多少名聞名中外的劍術高手啊。”羅紓不由的很是嚮往。
她也是將門之女,一聽是棠家的子弟,立即很有好感。
襄陽長公主閒閒飲茶,“縈陽侯府和江夏侯府也算是世交了,棠家那孩子又和向家兩位公子熟識,彼此知根知底的,郎才女貌,天作之合,這樁婚事棠家和向家都滿意的很。”
羅紓大喜,兩人越說越投機。
作者有話要說: 先到這兒,謝謝大家的支持,明天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