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思安下了狠手,我痛暈過去,迷迷糊糊的醒過來,空氣裡瀰漫着一股濃重的藥味。
渾身火辣辣的痛,身體高熱不斷,我感覺就像是被架在火上烤一樣,呼出口都是一股灼熱的氣。
我躺在柔軟的大牀上,腦子嗡嗡的疼,彷彿有數萬只螞蟻在裡面爬行。反應很遲鈍,靜了好會兒,纔回憶起來我應該還在沈思安的別墅裡。
只是他去哪裡了?
我勉強地擡起頭,視線的模糊望了一眼所在的地方,是一間陌生的臥室,溫馨的歐式風格,米色的窗簾遮掩住外面漆黑的夜色,臥室裡只餘下一盞橘黃色的小燈。
環視四周,並沒有發現沈思安的蹤影。
我很渴,嘴脣乾得像是快要裂開的土地,我蠕動舌頭,動作乾澀地在脣腔裡翻滾,想擠出一點水潤潤脣瓣都擠不出來。
“水…水…沈……”我艱難地叫了兩聲,嗓子幹得快要冒出熱煙了。
房間裡安靜得落針可聞。
我只能聽見自己心跳聲和急喘的呼吸聲,遲鈍意識到沈思安可能像上次我急性酒精中毒一樣,消失無蹤了。
沈思安,我果然不應該對你有什麼期待……
我自嘲的笑着,心底浮現出一絲絕望,笑自己傻得可憐,把惡魔當成了救贖。
求生的本能讓我慢慢地從牀上爬下來,動作遲緩地穿上鞋子,身體搖搖晃晃地往前走。
離門口只有幾步遠的距離,我腦袋彷彿如同灌了鉛般有千斤重。腳剛剛離步,眼前一黑,身體沉重地倒在地上。
劇痛刺激得我又清醒過來,睜開溼潤的眼睛,大口大口地喘息。
身體的溫度越升越高,我感覺自己快要被烤熟了,汗水大顆大顆地從肌膚裡冒出來。我迫切地想要一口水喝,不管付出怎樣的代價。
我躺了十幾分鍾,房間都還是安靜如初。我有點氣餒了,沒力氣爬起來,只能躺在地上等死了。
至少地板帶着一股涼意,我火辣辣地身體貼得有一絲絲舒服。
就這樣吧……
如果能夠這樣死去。
“微微——”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又聽見沈思安的聲音,他在我耳邊焦急驚慌的喊我的名字。
我想一定是錯覺,人死之前,會迴光返照。
我沈思安,沒想到我死前最想見的會是你……
我體力不濟,終於又難受得暈了過去,在夢裡我不會感覺到疼痛絕望,我彷彿看見了當初我被全校學生孤立,沈思安挺身而出的畫面。
沈思安,那麼好的你,爲什麼會是假的呢?
夢裡的沈思安離我越來遠,我呆呆地站在原地,想要把他抓住,卻不敢動手,怕抓回來的會是個惡魔。
就這樣吧。
把從前發生的事當做一場夢,沈思安,你不會知道,你在我心上是什麼樣的位置。
就像你永遠不知道我們決裂的那天晚上,我一路哭到機場,一直哭一直哭,哭到停不下來,在三萬英尺的高空絕望的呼喚你的名字。
……
我沉浸在夢裡,分不清現實和虛幻,是被車子一陣震耳欲聾的引擎聲給刺激醒過來的。
我躺在一個男人健壯的身軀上,男人的手摟住我的肩膀,將我緊緊地抱在懷裡。我擡起眸,目光緩緩地往上移。
入眼是一張陰沉精緻的臉,狹長的丹鳳眼裡射出冷冽的寒光,濃黑的劍眉緊蹙。
“厲莫臣……怎麼會是你?”我聲音啞得厲害,視線也模模糊糊,有點分不精現實和幻覺了。
明明閉眼睛之前,我還聽見沈思安叫我的聲音,怎麼睜開眼睛,就看見了厲莫臣?
厲莫臣手指粗暴地捏住我的下巴,陰森森地笑了:“我說過我會好好收拾你的!”
我精神不濟,不欲與他多談,剛纔勉強說出那句完整的話,已經是我的極限。他想怎樣,就怎樣吧。
我活着沒有希望,沒有自由,形同行屍走肉。死了,也算是真正意義上的徹底解脫。
意識逐漸變得模糊起來,不管我怎麼努力,沉重的眼皮還是闔上了。
腦袋裡一片混沌,等我稍稍清醒過來,眼睛眨開一條縫隙,有點奇怪的望着自己所在陌生的地方。
咦,我現在居然躺在一張舒服的病牀上,好奇怪,我怎麼記得昏迷前能感覺自己應該在一輛車上。
我傻傻地笑了笑,心裡想,腦子是不是已經燒傻了?
“孫少爺,這位小姐長得這麼漂亮,你怎麼忍心下得了手?”
“老田,你廢話是不是太多了!我下不下得了手,關你屁事!你今天吃撐了是不是,管起我的事來了!老頭子不是一直長說我是扶不起的阿斗,養不熟的白眼狠嘛?他說得沒有錯。連女人和小孩子,我都打,你能拿我怎樣?”
我眼前漸漸清醒,精神也比第一次醒過來好多了。至少我現在口不幹,身上也一陣清涼,沒有火辣辣的疼痛感。右手的手背紮了吊針,正在打點滴。
厲莫臣和一位穿着白大褂的老醫生正在門口
拌嘴。
老醫生語重心長的教訓他:““孫少爺,你別不講理。這位漂亮的小姐身體太弱了,你要是再繼續對她下狠手,她就要小命嗚呼了!”
我輕了眨一下眼睛,茫然的眼光落到厲莫臣的身上。
那一瞬間,厲莫臣敏銳地察覺到了我在看她,他轉過頭,狹長的丹鳳眼震驚地盯着我,目光裡閃過一絲喜悅。
我呼吸一頓,有點不相信,與他四目對視,他眼睛裡喜悅藏都不藏不住,可表情還是一副誰欠了幾百萬的陰沉臉。
他的喜悅,是因爲我醒過來了嗎?
“死了更好。”他看着我,話卻是對着老醫生說的,“她活着也有沒有什麼用,浪費糧食。”
我眼角一抽,厲莫臣他真相了,我確實活着沒有什麼用。
老醫生挑了挑眉,揶揄的笑道:“孫少爺,你如果真的想這位漂亮的小姐死,就不會凌晨一個勁地給我打電話。”
“那是因爲我還沒玩夠,她死了,就沒得玩了。”厲莫臣表情不自然,眼睛移向了別處。
“你小子啊!”老醫生一巴掌拍在厲莫臣的肩膀上,厲莫臣一個踉蹌,氣惱地大吼:“老田,你想死啊!”
老醫生不管他,他徑直朝我走過來,笑容和藹可親的對我說:“這位漂亮的小姐,你高燒昏迷了三天,可算是醒過來了。你都不知道,你如果再不醒,孫少爺要發飆了,他揚言要拆了我們醫院!”
我心裡說不清是什麼滋味,目光怔怔地看向厲莫臣,這才發現他儀容有些狼狽,下巴處冒出一圈青色的胡茬。
“老田,你話實在太多了。給我滾!”
厲莫臣惱羞成怒地過來,拽起老醫生就往門外拖。他動作迅速利落,就像老鷹抓小雞仔,輕輕鬆鬆地把人給拖了出去。
然後,擡腳重重踢上病房的門。
不知怎的,我竟覺得這一幕說不出來的滑稽搞笑,忍不住淺笑出聲。
“你敢笑?”
厲莫臣衝過來,居高臨下地瞪着我。他臉色陰沉,黑得像炭一樣。
出人意料,我沒有害怕。大概是病了一場,現在精神氣力恢復過來,心情還很不錯。
“厲莫臣,我怎麼會在這裡……還有你?”
我記得自己應該是躺在沈思安的別墅裡。剛纔的老醫生說我昏迷了三天,現在想一想我躺在那張大牀上,無人應答的悽慘場面,就覺得像是一場噩夢。
厲莫臣氣得冷哼一聲,得意的勾起嘴角,陰冷的笑道:“我從你男朋友的手裡把你搶過來的。嘖嘖,怎麼?腦子燒傻了?不記得我怎麼搶過來的?那好,我現在幫你回憶回憶。”
我安靜地聽着厲莫臣陰陽怪氣的在我面前作妖,他一向毒舌,開口說話必會損人。
“你男朋友好慘啊,我帶人去搶你的時候,他手無縛雞之力,我一拳頭就把他摞倒。你當時就躺在他車子的後座,我抱走你的時候,你都不反抗一下,不愧是個蕩-婦!”
“你男朋友就慘多了,我帶過去的人把他打得鼻青臉腫,嘴裡一直嚷嚷着他舅舅某某局長。讓我立刻放了你,不然就抓我去牢!”
厲莫臣說到一半,戛然而止。我聽得很入迷,他停下後,我疑惑的看着他,淡淡的問:“怎麼不說了?”
“我發現你好像一點兒都不傷心?”
傷心?
我腦子想得是爲什麼要傷心?沈思安這次是踢到鐵板,我初-夜賣給厲莫臣的那晚,被葉子說了,又讓靳夜和楊姐笑了一頓,就刻意去打聽過厲莫臣的身影。
市裡首富就姓厲,厲家是黑道背景。現在從暗轉到明,餘威仍然留存在黑白兩道。
厲莫臣是厲家第三代長孫,據可靠的小道說,厲莫臣的父親死於一場空難,母親後來改嫁了。厲家老太爺不太重視這個長孫,說他性格暴戾陰沉,不堪大任。
但是冠了厲家的姓,即使被厲家放棄,厲莫臣依舊活得比普通人優越,因爲他的身份,富二代的圈子裡,名頭很響。厲莫臣算是教科式的壞學生,打架鬧事,樣樣在行。
沈思安對上厲莫臣,絕對討不到好果子吃。
我不止不傷心,我其實還有那麼一絲興災樂禍,源於我這一身的鞭痕都是拜他所賜,我被他毒打,他被打了,我還傷心,那我才真的是高燒把腦子燒壞了。
厲莫臣見我不傷心,冷冷地諷刺:“你這個女人,真的沒有心。前幾天不是還跟我說,那是我的男朋友,你怎樣罵我可以,我不准你罵他!現在聽到我捧得他鼻青臉腫,你居然半點反應都沒有!”
“……”
厲莫臣陰陽怪氣的話激得我起了一陣雞皮疙瘩,我嘴角僵硬的抽搐,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說道:“那你認爲我該有什麼反應?”
厲莫臣不說話了,他冷冷地打量我兩眼。
他看我的眼神,讓我覺得羞恥,彷彿我現在沒穿衣服一樣。
我爲了轉移他的注意力,故意涼薄的說道:“別看了,厲少你看不穿我這種心機深重的女人,我渾身上下都是戲。你又沒說把我男朋友打
得半死不活,缺胳膊斷腿,那我又有什麼好傷心的。”
“媽的,有點後悔救了你。老子就該把你丟到荒郊野外,讓你自生自滅!”厲莫臣彷彿自言自語般,臉色臭得要命。
“那我可真得好好謝一謝救苦救難大慈大悲的厲少,多虧您大發善心救了我,否則我這條命就送給閻王爺了。”我也學他,陰陽怪氣的說出這番話。
厲莫臣臉都氣綠了。
就在他想說什麼,病房的門開了。
一道橘紅色身影闖了進來。
我看清來人,頓時驚喜眼睛都睜大了,“葉子!”
葉子不闖而入彷彿刺激到了他的某根神筋,他臉色陰沉如同暈染的墨水,他怒不可遏指着葉子罵:“葉清荷!你媽沒教過你,進門之前要敲門啊!”
葉子高冷的回答他:“我媽只教過我不要隨便搭理狗。”
我沒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你有什麼資格笑?你再笑一句,我就把你丟到窗戶外面去!”厲莫臣惡狠的眼神剜了我一眼。
我捂住嘴,慢慢收斂了臉上的笑容,爭取做到面無表情。
葉子無奈的撇我一眼,那眼神似在嫌棄我竟然輕易妥協了。幸好她沒有數落我,而是把手裡拎的飯盒放到病牀邊的置物櫃上。
“喂,過來幫忙,把桌板架起來!”
“我憑什麼要幫忙,憑什麼要聽你的話。你以爲人人都是靳夜那個傻逼一樣把你當寶貝捧!”
聞言,葉子臉色起了變化,她冷冷瞟向厲莫臣,“怪不得一直沒人愛,就你這德性,注孤生!”
“你他媽放屁!有的是女人愛我……”
“是啊,有的是女人愛你的錢。”
葉子接了過去,噎得厲莫臣臉色鐵青,眼底翻滾着洶洶怒氣,“愛我錢怎麼了,至少老子想要什麼樣的女人都有。葉清荷,你就不同了,你就吊死了秦向陽那棵歪脖子樹子上!”
“厲莫臣你閉嘴!”
厲莫臣聽了葉子喝斥的聲音,不止沒有閉嘴,反而更爲囂張毒舌,“喲,這還不能提啊,你以爲不提,就沒人知道你那點破事啊!你啊你,真不愧是個高級二-奶,連懷孕這一招都用上了。可是有什麼用呢?秦向陽都不敢承認你,他就是個垃圾,現在都把你這盆污水倒在我家門前來了!”
我第一次聽到葉子的身世背景,厲莫臣口中,葉子曾經和他們是一個圈子的上。秦向陽這個名字,讓我想起了那個像王子般丰神俊朗的男子。
厲莫臣嘴有多毒,我是知道的。葉子氣得渾身發抖,她蒼白的嘴脣張了又張,說不出一句反駁厲莫臣的話,她沉默思考,反倒讓厲莫臣氣勢更囂張了。
“你看看你,葉清荷,靳夜那傻逼把你撈了出來,你自個爛泥巴扶上牆,想要墮落怪得了誰。你就算給他生了孩子又能怎樣。秦向陽哪裡敢娶你,他連承認你的勇氣都沒有。你看新聞的時候眼睛沒瞎吧,到處寫得都是讚揚秦向陽跟王娟夫妻恩愛,伉儷情深,就你,連個屁都不是。”
“厲莫臣,我怎麼樣,那是我的事!用不得你在這裡諷刺我!”
葉子最後抄起櫃子上的花瓶就朝厲莫臣丟過去。
厲莫臣靈巧地躲避,臉色憤憤的說:“葉清荷,你裝什麼清高,現在整個市已經沒有你葉家的位置了!秦家收購你家企業,逼得你父親自殺,你恬不知恥的跟仇人在一起,就不怕你死不瞑目的家人來找你嘛?!”
話說完,一道身影飛快地衝過來。
我看見了靳夜拳頭捅向厲莫臣的後背,厲莫臣臉色大變,回頭氣得暴跳如雷,“靳夜,你他媽動手打我!”
“厲莫臣,你嘴巴今天這麼臭,是不是沒有刷牙?”
厲莫臣掄起拳頭就還了回去,“你個傻-逼,老子把你當成親兄弟,你呢,俗話說得發了,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你他媽居然爲了一個女人對我動手!”
靳夜沒想跟厲莫臣動手,他快速地避過,妖孽的臉上浮現漫不經心的微笑,“跟你做兄弟,我懷疑上輩子一定是缺德事幹得多了,所以這輩子他媽遇上你這個賤人。”
“你才賤!你個傻逼!”
靳夜沒理厲莫臣,他視線瞄向了葉子。
我也看着葉子,葉子的情況很不對勁,雙目失神,沒有焦距,沉浸在一段痛苦的回憶中,臉上都露出了一抹痛色。
我擔心葉子受刺激,連忙坐起身,裝作什麼都沒有聽到,跟她轉移話題,“葉子,你給我帶了什麼好吃的?”
冷不丁就讓厲莫臣嗆了一句,“她帶過來的東西挺好吃的。你可得多吃的,指不定裡面就下了砒霜!毒死你這個沒良心的。”
“……”厲莫臣是吃炸藥了?
靳夜說:“喲,我說,厲大少,聽你這口氣,怎麼像深閨怨婦啊?嘖嘖,不是嫌棄我給你找的冒牌貨嗎?我聽說你爲了救她,連夜把出差的田教授給叫回來!”
“你放屁!”厲莫臣表情兇狠,氣惱的指着我對靳夜說:“就他媽爲了一個千人睡過的玩意兒,值得我費心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