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玦峰崑崙門山門一戰,霸王門與靈璧劍派徹底滅派,殘餘勢力退居山林。
幾乎是在此戰的同一時刻,蜀山接天頂、重雲門、九玄宮、機關門與九州霹靂堂五派掌門,齊聚於接天頂繞鳳台,協定聯盟,共成一派,喚作巴蜀劍盟。巴蜀劍盟以巴蜀的連綿山脈作爲依託,不但爲了抗擊盤踞在深山之中的妖物、魔君,也爲了集中力量,對各門各派進行掠奪,一旦他們聽說某地出現了毀殤碎片或是六魔器的蹤跡,便會趨之若鶩。
這一聯盟,自成立那日起,不到七日,便發動了大小五次戰爭,其中只有一次是針對九玄宮附近的妖物。
慕容長風聽聞此事,迅速靈鶴傳音予天山玉玦峰,再請南宮鴻往崑崙門一敘。
這一段日子,祝雲滄依舊沒有下山,他需要繼續靜養修習。而且,沈芯翎當日被衆人救下之後,也應慕容長風之邀請,留在了山上。她表面雖然無事,但明顯沉默寡言了許多。祝雲滄對她心有記掛,卻也不好開口相問——或許也根本不必問,誰都明白她心中到底在想些什麼,但誰也勸諫不了。
玉玦峰崑崙門已然積雪,年關將至,修道人士們卻根本沒有這般的概念,對於他們來說,朝暮晨昏、更替四季,都不過是一段段修煉的歲月而已。更何況,如今修道界正陷入千年一遇的天災人亂之中,更是毫無那歲末的喜慶氣象,唯有一派清寂與肅殺。
祝雲滄雖然鮮有出現在隱流衆人面前,但他明白,隱流之中對他依舊非議頗大,這也是這麼長時間,他都無法見到伊采薇的原因。
他並非不想見她,只是縱然見了她,怕也不知該說些什麼。
玉玦峰崑崙門的後山雪深谷中,祝雲滄靠在冰冷的岩石之上,祝雲滄孤獨望着天空,他來此處,本來是想找那狼王血瞳聊上幾句,誰知這狼王卻不知去了何處,完全不知蹤影。
這一段時間,他一直是如此神龍見首不見尾,祝雲滄只知道他再雪深谷附近修煉,卻不知他的具體位置。孤天溟此刻也被饕餮纏着,抽不開身——那饕餮果然還是像個孩子一般,對什麼事都感到新奇,而且總是讓孤天溟作陪。
祝雲滄搖了搖頭,聆聽着寂靜中細碎的聲響,忽然覺得,自己又回到了當日的沉音谷中。忽然,他直起身子,抽出天恆雙劍,拔步揮舞起來。他此刻所舞的,並非劍法,乃是鏡修的那一套拂塵功。雖然這一套技法並不十分高明,但其中蘊含着幾式險招、奇招,曾經就在好幾次戰鬥中令祝雲滄出其不意,反敗爲勝。
他始終沒有忘記鏡修的教誨,或許一輩子也忘不了。
祝雲滄舞的很慢,但很流暢。
他再逐步感受着每一招的真氣運動規律,領悟着其中的奧妙。
如今,他最需要的,即是以新的功法來催動自己所修煉的各類招式——拂塵功、先天真劍、無極玄功以及玄女正經與鏡修卷軸中的各類仙術。吳逸荻言說,若是能將這些龐雜之術化爲一體,自成一套,那麼,祝雲滄的修爲必有極大的提升,而且在神州之上鮮有敵手。
是否能夠天下無敵,原本祝雲滄並不關心。但如今,他身負毀殤之力,似乎除了不斷提升自我,殺滅對手,登臨巔峰,卻根本沒有別的選擇。
劍走如虹,劍光如水。
起勢、拭定乾坤、黃龍蓋頂、腳踏五行、橫掃千軍、拂逆陰陽……
祝雲滄僅僅練到拂逆陰陽這一式。這一式,原本是藉助鏡修青玉拂塵那可柔可剛的特質,所設計出的招式,有逆轉真力,借力打力之功。這樣的招式,對於天恆劍——或者說對於任何一種劍都並不適合。但祝雲滄卻將它與無極玄功相聯繫起來。這無極玄功,本就是以柔克剛,趨利避害之功法,與拂逆陰陽一式恰恰有着十分相近的地方,利用此功法之靈力,能夠完全彌補長劍銳利有餘,而柔和不足的特點。
一套拂塵功練下來,祝雲滄覺得通體舒暢了許多。
卻不知,早已有人在不遠處搖搖而望,直到他收勢,才拍手而來。
“好,祝雲滄你果然修爲大進了。”來人是一名女子,祝雲滄十分熟悉的女子。
祝雲滄收回天恆劍,道:“大進不至於,有些提升。”
女子嘆了口氣,道:“你的語氣,似乎還在生我的氣啊……”
祝雲滄搖了搖頭,靠回到岩石上,道:“我只是……心中一直有些不快。”轉而問道,“伊采薇,你一個月幾乎沒有來找過我,此際忽然來找我,卻是何意?”
“我想澄清一點。”伊采薇道,“我並非是來找你,只是在屋子裡悶得太久,出來散散心,偶爾見你練功,又不好打擾罷了。”
“是麼……原來是這樣。”祝雲滄淡淡笑了笑。
“你沒有什麼話要對我說麼?”伊采薇忽然問道。
祝雲滄有些疑惑,道:“我……我沒什麼要說的,你爲何如此發問?”
伊采薇道:“你既然沒什麼要對我言說,又爲何要抱怨我一個月未去找你呢?”
祝雲滄冷笑一聲,道:“我也要澄清一點,我並未抱怨你不來找我,只是隨口一提而已。”
伊采薇微微低着頭,站在祝雲滄一旁,過了片刻,方自再次擡頭,道:“好吧,祝雲滄,我……我承認,當日對你發脾氣,的確是我不好!”
祝雲滄一驚,他端的沒有想到,伊采薇會向自己認錯。他望着伊采薇,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怎麼?啞了麼?”伊采薇道,“難得我肯放下臉面來向你道歉,你竟一句話也不說?”
祝雲滄道:“不……並非如此……當日,當日。其實你也有你的道理。”
伊采薇皺了皺眉,道:“你在說些什麼?怎地如此語無倫次?”
祝雲滄深吸了一口氣,道:“好吧,伊采薇,其實我一直想對你言說,將隱流衆人迫入絕境,令許多人喪命,雖然非我所願,亦非我所想。但我明白,這一切,我有不可推脫的責任。我知道隱流衆人習慣了意氣相投,如江湖豪客一般的生活方式。因此當日縱然是對我有所不滿,卻還顧忌我乃是隱流衆人,與我共同進退……”
伊采薇點了點頭,道:“你明白便好。”
“但事已至此,縱然我現在向隱流衆人道歉,亦是枉然。”祝雲滄道,“我想……我還是退出隱流吧。”
“退出……等等……”伊采薇驚道,“你說什麼?你退出什麼?”
“我退出隱流,甚至也可以退出玉玦峰崑崙門。”祝雲滄道,“但你放心,今後,隱流與玉玦峰崑崙門之事,我依然會竭力相幫。”
“你……我並非此意!”伊采薇道。
“這只是我自己的打算而已。”祝雲滄道,“我身負毀殤之力,不論走到哪裡,都只會給人帶來災禍。我所要做的事情,所要走得路,每一件,每一步,都極其危險。我這樣的人,還是獨來獨往要好一些。”
“你……”伊采薇的神色變得有些憤怒,道,“你這是意氣用事!你以爲隱流是你想進就進想出就出的嘛?!”
祝雲滄笑了笑,道:“如今隱流衆人,還有誰不欲我退出?”
“我!”伊采薇道,“我說不許就不許!”
祝雲滄搖了搖頭,道:“我明白你的好意,只是,伊采薇,伊采薇姑娘,請你拿出平日裡的冷靜來,好好想一想,我繼續留在這裡,對誰都不好。如今各門各派紛爭已起,天下大亂。所有人都在覬覦毀殤之力,我已經再次被推倒風口浪尖之上。現在我若不離開,只會拖累你們。”
“你!”伊采薇道,“你還是要自行其是,對不對?你還是要一個人去捨身犯險,對不對?”
祝雲滄搖了搖頭,道:“我別無選擇。方纔你若不說,或許我還下不了決心。你既然再次提起,我便對你說明吧,待再靜養幾日,我就會對慕容掌門言明,退出玉玦峰崑崙門。”
“好,你走,你走以後,去哪裡?”伊采薇道,“當日你爲何要加入隱流,豈非是被逼的無路可走?如今,你想好去處了麼?”
“我這種人,無論走到何處,都會遇上事情。”祝雲滄道,“不必我去想,自有去處。”
伊采薇雙拳緊握,微微低着頭,她其實有讓祝雲滄留下來的理由,但這理由她卻根本不願意言說,這理由非常簡單,但卻終難出口。
“謝謝你,伊采薇。”祝雲滄道,“我明白,這世上,會爲我着想的人已然不多,而你……”
“閉嘴……”伊采薇道,“我沒有爲你着想。我只是不遠隱流失去你這個強大的助力而已。”
祝雲滄微微笑了笑,拱手道:“既然如此,你自可放心,我今後無論去到哪裡,只要玉玦峰崑崙門或隱流有難,一聲招呼,我便萬死不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