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紗暖帳,人兒環抱着自己埋首於雙膝間,直到楊明安跨入纔回神。
“如何?”高冉昊靜靜道,瞥視了眼帳內之人。
“回稟皇上,那一箭從後背刺入,直靠心臟,如今宸王高燒不退,怕是…”。楊明安垂首低眉,神情晦澀。
“將宮裡最好的藥都送去。”高冉昊負手而立,沉思片刻後又擡首道:“把老頭也喊去。”
沈芊君這才猛然擡眸,眼裡充滿亮光,倘若師父去,定能迴天。
看着人兒展顏,他這才咧嘴一笑,攬上她極盡寵溺道,“這下滿意了?”
“我…”,咬着脣畔不說話,她擡眼撞上他溫柔的眼神,急忙閃躲。
“皇上,錦護衛來了。”
“恩。”高冉昊鬆開手朝門口走去,臨行前回頭一笑,“朕保證他不會死。”說畢,便揚長而去。
她知道他是去處理今日在天香樓抓獲的那一干紈絝子弟去了,而就在男人的身影消失在迴廊裡時,她的眼睛猛然一暗,沉聲道,“扇碧,去把沈將軍請來。”
“是。”扇碧點頭出去。
隨榻而坐,把玩着手中的扳指,那扳指冰涼,她有一下沒一下地從拇指上拔下,又套了回去,如是這般了幾個來回,門口走進一抹匆忙身影。
“微臣參見皇后娘娘。”沈千賀風塵僕僕而來,摘掉頭上的帽子單膝跪下。
沈芊君微微擡眼,卻忽然手一拍茶几,呵斥道,“你眼裡還有我這個皇后?”
“微臣不知,望娘娘明示。”沈千賀擡眸,雙手抱拳,眼裡卻閃過一絲躲避。
“明示?我讓你佯裝太后的人去刺殺,可沒讓你傷了皇上和宸王!”這一聲呵斥,幾乎是振聾發聵,扇碧忙去關門,遞來水杯讓她消氣。
“此事是姨丈大人吩咐的,娘娘大概已經察覺那射手的底細了吧。”沈千賀不再避諱,笑得有些苦澀,“姨丈大人做的一切都是爲了你…”。
“爲了我?那種無情無義的爹好意思跟你說,派殺手刺殺他女兒和女婿都是好意?”沈芊君吼着,隨手一揮桌上的茶杯,茶杯便哐當摔在地上粉碎,碎片濺地滿地都是。
沈千賀微怔,卻又緩緩開口,“他說,若是皇上肯爲你擋箭,他便毫不猶豫爲皇上守江山,若宸王擋箭,他便義無反顧幫宸王奪江山。只要誰對你最好,他便拱誰上位,皇后寶座永遠是你的…”。
後面的話已模糊,沈芊君冷笑着,卻極不領情擺手狠道,“跟他說,以後我的事,他休管!”幾年的心結,一個被權利薰心的父親,拋下她可憐的母親,這樣的男人,她怎能不恨?
“小姐,表公子走了。”望着沈千賀踉蹌離去的背影,扇碧嘆了口氣,上前撿起地上的殘片,“可如今皇上和宸王都肯爲小姐擋箭,不顧生死,該如何?”怕是連小姐都彷徨了吧。這個局佈下了,可是結果卻出乎人意料。
“扇碧,收拾收拾隨我去趟慈寧宮吧”
…
一室昏暗,藕色紗帳垂下,滿眼一片蕭條。牀榻邊,太后凝神盯着道人手中的銀針,狐疑道,“若救不好我皇兒,治你死罪!”
道人卻無辜一笑,心知肚明,方纔太后死活都不讓他醫治,生怕他趁機害死宸王。
“太后您老人家放心,我歲數比你大,膝下尚無兒女,怎能‘失手’害了王爺讓自己斷子絕孫呢,你說是不是呀?”他擡頭嘿嘿一笑,讓太后頓時臉僵。
彼時兩個宮女打扮模樣的人走入,春尚宮引着二人走來輕喚道,“老祖宗,皇后那邊的大宮女送藥材來了。”
太后這纔不舍移開視線,看了眼迎面而來的扇碧擺了擺手,“放下吧。”
“是。”扇碧應聲將東西放下,而就在她們該走之時,她身後的宮女卻留戀遲疑。
扇碧拉了拉她,她只是凝眉不語。
“怎麼還不走?”太后冷聲呵道,語氣不善。
“太后老人家,本道人給人治病不喜這麼聒噪,您看看您是否能帶着您這幫人,先回避?”道人擡手,將一根針準確扎入宸王背後,嬉笑道。
“你…”,太后氣惱地臉紅,卻還是擺手,示意衆人都下去。
“唉,等等,你們兩個是大丫頭身邊的宮女吧,留下來幫老頭我打下手,老頭我還是用自己人舒坦。”他呲牙一笑,差點沒把太后氣暈。
太后瞪了二人一眼,示意她們過去。
一干人離開,屋子瞬間變得死寂,只能偶爾聽到彼此的呼吸。
道人餘光瞥視了身邊的人,指着盤子裡的鑷子和刀子道,“拿過來。”
扇碧想去拿,她身邊的宮女卻搶先一步,端起盤子送到道人面前,始終低頭。
道人嘴角一揚,然後別過頭去專注地盯着那殘留在宸王后背的箭頭,道,“把箭拒掉只剩箭頭,這樣拔箭時不易讓箭鋒離心,若是箭柄太長,拔出時力道掌控不夠,怕是連他的心臟都保不住。”
道人一邊絮叨着,一邊拿刀子緩緩割開箭頭附近的皮膚,那麥色的肉翻開在外,鮮紅的血液便汨汨流淌。
扇碧不忍直視,忙把頭別開,倒是那名宮女,死死咬牙,盯着道人的每一步。
“來,你過來抱着他。”道人一指那宮女。
她急忙走來,坐到牀邊,雙手環抱住宸王,讓他的頭靠在自己的肩上。
咫尺的距離,他的容顏映入她視線,他耳際的鬢髮掃過她的臉,耳邊是微弱的呼吸聲,連同這個男人身上所散發出的淡淡木蘭香味,一併將她的心融化。
她瑟瑟發抖,指尖輕觸他的側腰,承受着他所有的重力。
“丫頭,抱緊了,我要拔箭了!”道人凝神一吼,她急忙點頭,咬緊牙關。
呲的一聲,血如同水柱飛濺到藕色的花帳上,瞬間落下斑斑點點,有幾滴還濺到了她臉上,隨着扇碧低沉‘啊’的一聲,高允癱軟在那宮女的懷中,微微睜眼時,曇花一笑,“你沒事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