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話要說:阿寶的身體頓時僵硬成冰棍,腳底的傷也不記得了,全身上下的感覺和血液全都匯聚在臉上。他雙手撐着坐墊,謹慎地用力,想將頭擡起來,但顯然高估了雙臂在這個姿勢下所能使用的力量,所以第一次試驗只開了個頭,就華麗麗地失敗了。
擡起幾釐米的頭又落了下去,臉隔着布料在印玄的大腿上輕輕擦了一下……
好光滑。
印玄身上的衣服很薄,薄得幾乎像直接蹭在大腿上一樣。
衣領突然被夾住拎了起來。
阿寶脖子不由自主地仰高,雙手借力撐着坐墊。黑暗中,他感到自己的腦袋正不由自主地靠近印玄。
“坐好。”印玄鬆開手指,面不改色地推開他湊近的臉。
“是。”阿寶不敢造次,蜷起兩隻腳,先跪坐,然後慢慢伸展雙腿,調整姿勢,順便用眼角狠狠地瞪了眼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
四喜愧疚地縮成一團,躲進他懷裡。
門被砰得關上,老鬼坐上駕駛位,把出租車載客牌子翻倒,油門一踩衝了出去。
阿寶回頭看黑漆漆的街道:“房子怎麼辦?”
老鬼道:“不要了。”
……
好大款。
阿寶道:“其實這樣的租書店祖師爺還有很多家吧?是國際連鎖的吧?”不然賺不到那麼豪邁的氣質。
大概是決定了以後將打理印玄身邊事物的任務交給阿寶,所以老鬼耐心地解釋道:“只有一家。”
阿寶道:“那我們的經濟來源……”
老鬼道:“主人有一家古董店。”
阿寶理解地點點頭。這纔對嘛,作爲一個縱橫古今的人,古董店纔是正確的選擇。
老鬼繼續道:“兩家金店。”
“……”金銀什麼的,在古代比較流行吧?所以賺了存起來也很合理。
“三家服裝店。”
不會都是祖師爺身上這身的風格吧?阿寶藉着黑暗,肆無忌憚地用臉作囧狀。也許是一家COSPLAY服裝店。
“四家理髮店。”
阿寶:“……”所以,祖師爺的頭髮是漂染的?
“五家……”
“我們現在要上哪裡去啊?”爲了不聽到更加驚爆的答案,阿寶主動打斷了他的話。
老鬼道:“服裝店。”
阿寶道:“巡視生意?”
老鬼道:“睡覺。”
“……”不說不覺得,一說,真的好睏。阿寶打了個哈欠,開始忙忙碌碌地研究起睡姿來。把腳放在地上……會痛!把腿蜷起來放在左邊,身體會不自主地向右邊傾斜……那裡是祖師爺。把腿蜷起來,腳底朝右邊……那裡還是祖師爺。
最後,阿寶盤腿,仰着頭靠在椅背上,一副老僧入定失敗成老僧入睡的姿勢。
車開得平穩。
等阿寶醒來時,天光大亮。
他揉了揉眼睛,扭頭看看左右。
窗外是綿延起伏的青山,偶爾能看到麥田和一座座小樓房。印玄正閉目養神,他的身體坐得很直,就像壓根沒睡着。
大概阿寶視線停留得時間過長,印玄慢慢地睜開了眼睛。
阿寶急忙移開目光。
老鬼道:“主人,前面兩公里有服務區,是否停下來休息?”
阿寶肚子非常及時地響了一聲。
印玄道:“好。”
阿寶乾笑道:“昨天吃得少。”
老鬼道:“你昨晚吃了兩大碗。”
“……昨晚運動量也大。”阿寶辯解。
老鬼道:“你是指睡覺?”
阿寶:“……”
服務區很快出現在眼前。前面停着幾輛旅遊大巴,遊客正從洗手間裡進進出出。
老鬼停好車,就將自己恢復到鬼體狀態。印玄受了傷,他不想太耗費他的元氣。
阿寶從車上下來,蹦跳了幾下才發現自己的腳竟然不痛了。他一屁股坐在地上,查看自己的腳底,傷口基本癒合,只是還有點發紅。
“哇。這是什麼靈丹妙藥,這麼靈!”他叫道。
老鬼從駕駛座探出頭,“主人還有五家藥店。”
阿寶:“……”不知道印玄有沒有身份證,有的話,應該能進福布斯排行榜吧。橫跨各行各業的牛人。
印玄下了車,優雅地朝餐廳走去。
原本嘻嘻哈哈的遊客見到他,都忍不住屏息靜氣駐步而望。
一身白衣一頭白髮的帥哥實在很吸引眼球。
阿寶低頭看着自己光溜溜的兩隻腳,再看看被四喜搶救出來的唯一行李,無奈地放棄跟在印玄身後沾光出風頭的機會,踮着腳先進洗手間方向的大門,打算從那裡過長廊去餐廳。
長廊兩邊放着各種各樣的小攤位。
有雜誌、有玉石、有零食……
他放慢腳步,邊走邊欣賞。
零食後面又是雜誌、玉石……零食?
阿寶愣了愣。這條長廊真奇怪,竟然讓同樣的東西佔了兩個攤位。他轉頭看前方,卻發現……
零食攤位過去又是雜誌、玉石、零食……就好像無限重複一般,一直延伸到他視線難及的盡頭。
阿寶倉皇回頭。
洗手間的表示不見了,剩下的只有不斷循環重複雜誌攤、玉石攤、零食攤……
他身上一陣陣地發冷。
這種感覺就好像站在兩面鏡子的中間,看着永遠重複沒有出口的長廊。
“祖師爺?”他小聲呼喚着。
“大人?發生什麼事了?”四喜從他懷裡探出頭,張開雙手正要伸懶腰,卻同樣因眼前的景象而愣住了。“大人,這裡是哪裡?”
阿寶深吸了口氣道:“我想,應該還在服務站。”
四喜道:“爲什麼會這樣?”
“應該是某個製造出來的幻境。”阿寶捏着黃符的手全是冷汗。
四喜道:“大人最近遇到的事情真多。”
阿寶道:“我一般稱它爲流年不利。”
四喜道:“您被盯上了。”
阿寶道:“……流年不利得很!”
“你是阿寶吧?”
阿寶身邊的零食攤攤主慢慢地擡起頭來。
剎那,阿寶身體的血液幾乎要凝固住。
“毛懷德?”四喜驚叫道。
……
這怎麼可能?
他明明看到孔頌被老鬼割了一刀,怨氣外泄,被吞噬成一堆腐肉。眼前這個怎麼可能是……
阿寶盯着眼前這個人柔和的表情,靈光一閃,“毛懷德?”
毛懷德側了側頭,突然嘆氣道:“我被人叫了孔頌很多年,聽到毛懷德,還不太適應。”
果然!
阿寶震驚地睜大眼睛,“你不是死在夏威夷了嗎?”
毛懷德道:“死得不夠徹底吧,反正,又活了。”
“……”難道那個閃電人尚羽不止把孔頌變成了屍將,還把毛懷德也順帶一起煉製了?還真是批量生產啊。阿寶道:“你在這裡做什麼?”
毛懷德道:“主人讓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阿寶道:“強搶民男是犯法的。”
毛懷德道:“我知道。可我都不是人了,所以人類的法律應該不能約束我吧。”他說着,就伸出手來。
阿寶看着他的手指一瞬間變長,外形如同曲折的枯枝,指甲還閃爍着幽幽的綠光,心底就一陣發緊,急忙喊道:“等等!”
毛懷德竟然很配合地停住了。
“你是真正的毛懷德的話,應該不是天煞孤星啊,爲什麼你也能變成屍將?”阿寶問道。
毛懷德道:“我不太清楚。”
“你不能活得這麼渾渾噩噩!”阿寶正打算用長篇大論來拖延時間,順便看看能不能喚起他的良知,肩膀就被那五根枯枝抓着往前一拉,身體不由自主地向前傾倒,撲進毛懷德懷裡。
死人!
阿寶腦海中閃過的第一個念頭,下意識地屏住呼吸。
“快走!”毛懷德摟住他就朝洗手間的方向跑去。
不!他不想從幻境出來的時候發現自己站在馬桶裡面!
阿寶死命地往後退着。
毛懷德道:“抱歉,這是主人的命令。”他聲音含着歉意,下手卻一點都不含糊。手指往他喉嚨上一扣,像拖麻袋似的把他往前拖。
阿寶幾乎喘不過起來,兩隻手拼命地掰着他的手臂,想將他的手臂掰下來。
毛懷德的腳突然絆了一跤,摟着阿寶一起向前倒去。
四喜飛快地縮回腳,移到阿寶身下扶住他。
毛懷德道:“你是誰?”
四喜道:“賣雜誌的!”
毛懷德一怔,四喜抓着阿寶的手就往另一邊拽。
毛懷德的手緊緊地箍着阿寶的肩膀,兩人拔河般地擰着。
“等等!”被當成繩子的阿寶不得不出來喊停,“在這樣下去,我會斷掉的!”
毛懷德道:“跟我走。”
四喜道:“阿寶大人不能去。”
毛懷德道:“你不是說你賣雜誌的嗎?”
“兼職。”四喜繼續抓着阿寶的手往另一邊拖。
阿寶忍無可忍地喊道:“三元同花順!”
毛懷德警惕地看向四周。
“你後面。”阿寶道。
毛懷德頭下意識地往後轉。
與此同時,一記重拳揮到他的臉上,讓毛懷德的脖子發出咯得一聲脆響。
阿寶和四喜的動作同事一停,欽佩地看着三元。不會一下就把對方KO了吧?
毛懷德突然放開手,捧着腦袋,慢慢地將腦袋重新轉了過來。
阿寶和四喜趁機跑到三元身後。
三元冷冷地盯着毛懷德,戾氣從眼角一點點地滲出來,衝上去又是一拳!
毛懷德被打退了兩步,站穩,然後撲上來。
這絕對是非常原始的戰鬥。
毛懷德根本沒有任何戰鬥的技巧,除了不停地用爪子撓着三元之外,還用頭撞,膝蓋頂,牙齒咬……
阿寶丟出兩張定身符,像紙片一樣粘在毛懷德身上飄啊飄,卻一點用都沒有。
“三元不行了。”四喜擔憂地看着三元的身體從鬼體和實體之間不停轉換着。之前爲了保護阿寶不被地面的熱度燙到,三元已經耗費掉太多陰氣,現在還沒有緩過來就參加這種高強度的戰鬥,讓他的承受能力瀕臨崩潰的臨界點。
阿寶遲疑道:“難道又要輸陽氣?”
“可是經常輸陽氣給三元會讓他魂飛魄散的。”四喜擔憂道。
阿寶一咬牙,並起雙指指着三元的背脊,喊道:“歸!”手指隨即回指自己的胸口。
正在戰鬥的三元頓時化作一道白光,回到阿寶的懷裡。
失去了阻隔在中間的三元,阿寶就不得不直面已經打得失去理智的毛懷德。
眼見毛懷德張牙舞爪地衝過來,四喜挺身而出,擋在阿寶前面。
阿寶皺了皺眉,正想抱住四喜朝旁邊滾,就看到一道白光衝出去,同花順抱住毛懷德,雙腿夾住對方的腰,惡狠狠地抓着他的臉,“壞蛋!不許欺負大人。”
毛懷德雖然沒什麼痛覺,但突如其來的黑暗還是讓他守住了腳步,縮回手臂將同花順從身上拉了下來。
同花順變成鬼體,從他手指裡溜了出來,繼續擋在阿寶和四喜身前,兩隻眼珠用力瞪到眼眶外,憤怒地盯着毛懷德。
毛懷德雖然當了殭屍,但和鬼接觸得並不多。四喜和三元雖然是鬼,看上去卻和一般人沒什麼區別,像同花順這樣動不動就瞪得眼珠子脫窗的還是頭一個,所以,他明顯被嚇到了,兩隻腳悄悄地往後退了好幾步。
咚咚咚……
持續的腳步聲傳來。
毛懷德急了,朝阿寶伸手道:“主人讓你跟我走。”
阿寶道:“幫我答覆你主人,我很忙,這輩子沒空,讓他下輩子預約趁早!”
毛懷德猶豫地看着同花順,最後把心一橫,閉着眼睛衝過去。
但還沒衝出兩步,玉石攤位上方就憑空伸出一隻手來,抓住他的脖子,將他往玉石攤位一拉。
阿寶、四喜和同花順眼睜睜地看着毛懷德在一隻詭異的手詭異地拉扯下,詭異地消失在了這個詭異的走廊裡。
“那隻手有點眼熟。”阿寶說了一句,就看到同花順腳底啪嗒啪嗒落下兩滴豆大的眼淚來。
阿寶聳肩道:“不用證實了。”
啪。
一下擊掌聲,走廊兩邊的空間扭曲了一下,隨即多餘的雜誌、玉石、零食攤位都不見了,只有三家安安分分地坐在那裡。
前方是一道長方形的門,上面貼着兩張紅剪紙——餐廳。
剪紙下面,印玄正不滿地盯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