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病、青琳、封鹹娘三人踏上山中小道,迤邐而行。封鹹娘道:“適才你怎麼不讓我一刀颳了那王八羔子。”
張去病笑道:“這人雖然可惡,但也不至於非要他性命不可。”
青琳道:“適才聽你們說話,似乎他兄弟都是因他而死?”
張去病道:“這闊大少是我們這的第一富賈,這的官員都要看他臉色做事。”
封鹹娘道:“看他那紈絝的勁,定然是個敗家的種無疑。”
去病道:“他們共兄弟五人,終日爲家產爭吵不休。老大闊天生與老二闊天賜整日尋花問柳,徹夜不歸,把他的老父親直氣的病倒在牀,幾乎死去,最後卻染上花柳病,不治而死。老四闊天宇嗜賭成性,忘餐廢食,把老人家的家業揮霍大半,最後竟被債主打死街頭,而最小的老五少傑,那闊老太爺對他期望很高,但是卻桀驁難束,隨心而爲,弄得也無可奈何。”
封鹹娘把玩着一塊玲瓏剔透的小石頭道:“本來嘛,富家子弟,有這樣的壞毛病,實屬正常。天生在錢窩裡,不燒錢做什麼?”既而封鹹娘又問道:“你說了這麼多,難道這闊什麼大少的王八羔子就是一個正經人?”
去病聽後哈哈笑道:“他是過之而無不及,簡直就到了‘魂因賭氣聚,魄爲牡丹生’的地步,他可是個‘煙柳狀元,骰中賭魁’。但是,他雖然揮金如土,更是個行商高手,現在的家業要比闊老太爺時興旺十倍還要多。因此,你要是今日殺了他,豈不是苦了那兩位老人。”
封鹹娘揶揄道:“我還以爲天底下就只有我們妹子是個菩薩心腸,想不到你也有幾分啊。”去病知道她是在打趣自己,也不生氣,一笑了之。
說話間,三人來到一條小溪旁,溪水潺潺,清澈見底。青琳見水中游魚三三兩兩戲水竄遊,煞實可愛,情不自禁伸出如玉般的溫柔纖手,緩緩放入水中。這時有條紅色小金魚,遊過,它紅尾一擺,生出一個水花,隨即又縱身遊走。青琳莞爾一笑,運用‘鴻蒙之氣’頓時出現一個紫色光環,魚兒遊入環中,青琳便手離水面,只見環內蓄水不散,魚兒在裡面歡喜遊耍,青琳看着環中小魚,嫣然而笑。
去病看着那優雅的姿態,微笑不語。青琳道:“這魚兒好玩的緊,想來也只有這般清甜之水才能養出如此美淨的魚來。”
去病道:“這溪水在深山之中,鮮有足跡,故而清涼不濁。”
三人越過溪水,又繼續前行,來到一片竹林之中,只見夕陽殘日透過竹葉斜照下來,更顯出山古的空濛之態。就在這時,從林中悠悠傳來一首雅逸妙音。
三人以聲而尋,來到一處,見一位鬢髮稀星的老者,依石盤膝危坐,神情悠揚的正撩撥那絕塵之音。在老者的身後有位身穿交頸綠袍的青年,一隻手拿着本《人間詩話》放在身後,另一隻手端着杯酒仰天而飲。正對他不遠處有位耄耋老者,手捏一盞精緻的竹茶杯,隱石而臥,神情怡然,他的旁邊有個垂髫小童正在那茶爐旁俯地往裡吹氣煮茶。而那方有位瀟灑之人,二十四五,身融竹林,動姿舞劍,忽上忽下,若隱若現,美妙難述。
青琳見此景象,不禁脫口讚道:“真是半柳花妖,酒聖詩禪啊!”
張去病會心笑道:“操古琴的那位老者名蕭康,號‘風月仙長’,拿書飲酒的那位叫李思堂,號‘詩酒禪客’,斜倚石上的那位老者名謂梅日筱,號‘山川遺老’,此三人皆是胸有萬卷,才氣不凡。哦!還有那位舞劍的他叫李文軒,號稱‘煙霞劍元’,他嗜劍如命,不管去哪,身上都要佩着把寶劍。曾有位高人教過他幾招劍式,四人當中他年齡最小,與我只相差一歲。”
說到這時,琴聲緩緩而止,而韻味猶存。去病走將出來,拍手笑道:“好曲,好音啊!”
那四人笑道:“哦!我們的翠竹公子到了,還以爲你會漏席呢。”
李文軒道:“今日風月仙長突來興致,我們就相約到你家找你,誰知伯母說你一早上山採藥去了。”
梅日筱手端茶水走上前道:“這樣更好,到了下月的相聚之期,我們就拿他做罰,以懲今日遲來之罪。”
三人聽後都贊極是。去病笑道:“你們這兩老兩少的合夥起來算計我,我是不幹的。”
說着衆人哈哈大笑起來。
李文軒道:“這能怨誰,誰讓你不在家候着我們。”
去病道:“你們看這不講理的,倒成了我的不是啦。”既而又笑道:“好,到那時我來做東道主,咱們來個‘竹林五散人,共醉山林間’。”
三人離開竹林,又來到一個菱形的湖邊。暮靄微波,垂枝煙柳,與天共成一色。湖面上蕩有一葉扁舟,隨意飄蕩,舟上坐有一樵一漁,那樵夫倚在身後的一捆枯柴之上。
二人高吟逸詞雅調:“漁得魚,心滿意足,樵得樵,眼笑眉舒。林泉下偶然相遇,原來是兩個弄詞玩曲的漁樵士大夫。在舟上笑加價的談今論古。”
青琳道:“這真是個世外桃源。”
去病笑道:“桃花源乃是五柳先生虛構之所,世上怎麼會有什麼桃花源呢。”
說着話三人已經過了木橋。此時天際上只殘留一絲晚霞與孤鶩齊飛。去病指着不遠處的一座竹籬茅舍道:“就到啦。”遂加快腳步,不移時就來到了家門。
只見這裡竹翠石奇,一草一物皆渾然天成,無絲毫人工鑿跡。忽然從裡面走出一位中年婦人,這婦人優雅絕俗,姿麗氣逸,顧盼含笑,目神眉秀。形比女媧勝一處,色比洛神強三分,封鹹娘驚歎不已。這婦人便是張去病之母胡四娘。
胡四娘笑迎上前,溫語道:“康兒,怎麼回來這麼晚,飯就快涼啦。”
去病道:“娘,我不是說了嗎,我要是晚了,您就不用等我,自己先吃就行。”
胡四娘笑而未語,看了看封、郝二人,笑道:“來了客人,怎麼也不介紹一下,來,到屋裡再說。”
來到屋內,但見陳設精緻,佈置優雅。青琳擡頭見竹壁上掛有一副畫,上面畫的是兩個童子在山中松樹下相對下棋,旁邊站着一位彎腰癡看的樵夫,在他的身後放着一把斧頭,但斧柄已經腐爛。畫的兩側有福對聯:“消日月閒中是非,微乾坤忙裡輕肥。”青琳看罷,似有所想。
這廂胡四娘已端出香茗,二人見茶清香撲鼻,上面飄有一層煙霧,微呷一口,只覺清心潤肺,一股清爽之氣直貫六腑。這時去病開口介紹,胡四娘皆相笑問好,她二人亦是忙施禮道安。飯吧,胡四娘又勸青琳一番,便各自休息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