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溟回到了滄海中。一切如故。沒有波濤洶涌,沒有遮天蔽日的烏雲,海邊的人家房子裡冒出炊煙。
有了神龍籍,時間將一切發生過的事情抹平。石子投入水中,激起了巨大的漣漪,水面最後還是會歸於平靜,沉淪下去的,只有那顆石子。
龍宮裡沒有了嘰嘰喳喳的蒼荷,分外冷清。她的寢宮裡,如同沒有人住過一般。
珠簾滴滴透亮,圓潤中透着光芒。
牀榻上的被褥整齊,繡的是蒼荷最喜歡的烴青花。枕頭上似乎還留着蒼荷頭髮的清香。
偌大的寢宮裡,蒼溟一個人,坐在蒼荷的牀上,良久不能回神。
她現在應是與那個漠塵一起,執手相看人間繁花吧。那還有半點心思,能想到這個爲她成癡的哥哥。
“殿下自從回來,就一直沒說過話,看誰都是一副不經心的模樣,好生憔悴”幾個宮女在宮門外嘰嘰喳喳小聲的議論到。
“可不是嗎,蒼荷公主不在,殿下和失了神一樣。”一個模樣嬌俏的宮女附和到。
“逆子!我讓你尋找荷兒!你可曾找到?!最近連你也時常不會龍宮!你還當這滄海是你自己的家嗎?”龍王對自己的兒子咬牙切齒。
他心中怒火無處發泄,恨不得又拿懲龍戩在蒼溟的悲傷抽打。
家?蒼溟在心中默唸,沒有了蒼荷的龍宮,是何等的寂寥孤獨,他心中的思念彷彿下一秒要將他吞噬,就在他以爲自己要忍不住帶回蒼荷時,又被心中悔恨勸下。
“父王,是蒼溟不孝不義,將父上母上的養育之恩罔顧,將自己身上肩負的滄海拋棄,蒼溟糊塗。蒼溟日後,不會因爲無妄之事離開滄海。蒼溟願爲父王分憂。”
龍王看着蒼溟,半天說不出話,他沒想到蒼溟如今這般溫順。過往,龍王最是看不慣蒼溟那一臉倔強的樣子,無論龍王如何打罵蒼溟,他一言不發,也從來不爭辯。
龍王錯諤的神情被蒼溟看在眼裡,那睜大的眼睛,眉毛挑起的弧度,和四海龍王卻還有些相似……不由得,那個溫柔軟糯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不要後悔,不要後悔。
縱使她常伴他讓人牀榻也不要後悔,至少她健康快樂。
縱使她不回龍宮流連人間也不要後悔,至少他能爲她守住這處永遠懷抱她的家
縱使她不會愛上自己也永遠不會知曉自己心意,不要後悔,至少在那場三界的夢裡,她曾經那麼溫柔依戀於他,喚他名字。
“父王放心,荷兒在人間。你知道荷兒的性子,強硬勸她,她定是不聽,反倒要反其道而行之。我已派人保護她,相比她玩夠了,便會自己回來。”
“這,未出嫁的龍女,怎好在人間拋頭露面,成……”龍王又要發怒,卻被龍母攔了下來。
“好了好了,知道荷兒無恙我們就放心了,她本來就貪玩,蒼溟,你多注意點,畢竟是你的妹妹。”龍母一邊說着,一邊對蒼溟使眼色。
“母后說的是,蒼溟定當盡心盡力。”蒼溟趕忙說。
“罷了,你們兩個人,向來最寵荷兒。不知道,她要被你們慣成什麼樣子。”
龍王看着他們兩個人,無奈的笑笑,卻也沒法子,只好由了他們。
“是啊,也該給荷兒找個好夫婿了,三界之中,誰能配得上我家這個龍女小祖宗呢?”龍母看看龍王,似是在詢問他的意見。
後面的話,蒼溟一句也沒有聽進去……若是他們知道荷兒已經心甘情願委身於;一個凡夫俗子,而那個凡夫俗子爲了別人,不惜讓蒼荷斷送性命。
不是龍王龍母,該心痛成什麼樣。
蒼溟看了一眼龍宮外靜靜流動的海水,無聲無息。魚羣在海中流動,魚兒在水中覺得安全,便靈活自由地擺動尾巴。
那麼,蒼荷,就讓我,做你最安全的那片海吧。
將軍府內,漠塵房中,整個房間瀰漫着情慾的氣息。
繡着花紋的帳紗下,蒼荷潔白如雪的肌膚裸露在外,微微發紅,她神色迷離,在着漠塵地耳邊喘息。
漠塵摟住蒼荷纖細如楊柳,溫柔如軟玉般的細腰,更加疼愛蒼荷,數不清的吻落在蒼荷的臉上和脖子上。
“漠塵,我愛你。”蒼荷吃痛地叫了一聲漠塵,卻又抱緊了漠塵。
半響後,蒼荷依偎在漠塵的胸膛,享受着漠塵臂彎的溫暖,她心中的滿足歡喜,盪漾在她嘴角的弧度上。
“漠塵,答應我,一輩子都不要離開我好嗎?”蒼荷起身,看着漠塵的臉龐,這麼多年過去,那個白衣少年,也有了些歲月的滄桑。
“傻瓜,我又怎麼會離開你呢?”漠塵笑着說,用手輕輕地颳了一下蒼荷的鼻尖,捧起蒼荷的臉,落下一吻。
“近日你似是有什麼煩心事,怎麼了漠塵,需要我爲你分憂嗎?蒼荷看着漠塵只有抱着她時纔會舒展的眉宇,擔憂地問。
“也無大事,只是……只是……算了,不說無妨。我的蒼荷只要把自己照顧好,我要把我的小蒼荷養得白白胖胖。”漠塵欲言又止,將話題拉回到蒼荷身上。
“初見你時,怎麼不見你如此油嘴滑舌,現在嘴巴越來越甜。”蒼荷一邊佯作責怪漠塵,一邊掩飾不住自己心中的歡喜,自己先笑了起來,眉眼彎彎,風情嫵媚。
漠塵看着嬉笑的蒼荷,將她一把摟緊,蒼荷本就消瘦,摟在懷裡,就只能看見她那張羞紅的臉上一雙墨玉般的眼睛。
漠塵默默嘆息,眼中似有千丈懸淵,深不可測。
第二天早晨,蒼荷睜開睡眼惺忪的眼睛,揉了揉,想用手抱住漠塵,卻發現他已經不在。奇怪,這幾天,他怎麼天天一早就離開。
蒼荷自己心中抱怨的想,卻又沒法對漠塵生氣。只好走出房門,用靈力折下一根枝丫,在地上胡亂比劃。
一個丫鬟走到蒼荷面前,低聲說着,“蒼荷小姐,奴婢釉妲,是漠塵少將軍特意派來伺候您的。將軍憂心小姐你身體瘦弱,又沒個下人照應,便派奴婢,來照顧小姐你。”
“你是誰?敢來我的院落?漠塵呢,最近天天只有晚上才能看見他,你可知,他去了何處?”蒼荷眉峰一挑,眼中露着不耐煩,聲色嚴厲的問道。
蒼荷還是那個蒼荷,看見別人的第一件便是要貶低別人數落別人,非得顯的自己在別人之上,第一次,便將自己的傲慢霸道展現出來。
“奴婢是釉妲,是漠塵將軍……”有才以爲蒼荷沒有聽清,又老老實實的把剛纔的話重複了一遍,少將軍說過,一切,都要順了蒼荷小姐的意。
“夠了,你真當我是聾子不是?我不關心你是誰。你到底知不知道漠塵這些天在忙什麼?”蒼荷冷冰冰地說道,她不想爲不相干的人花費太多精力了。
“奴婢不知,奴婢與少將軍並不熟悉。”那個丫鬟依舊是低着頭回答道,態度無比溫順,彷彿根本不爲蒼荷的語氣生氣。
“既然不熟悉,他怎麼會把你送到我身邊?你可知我是誰?我馬上是要成爲將軍夫人,一直伴他左右。他不會無緣無故的幫我找一個丫鬟。”
蒼荷仍舊史不領情,臉上一副傲慢的深色,說到將軍夫人時,又不免的得意起來。
“少將軍說,蒼荷小姐表面上渾身是刺,別人碰不得說不得。但其實,是一顆剔透的真心,只是不知道怎樣去表達自己的關心和愛。”
本來蒼荷剛要發作,又聽見漠塵這麼誇自己,語氣中又充滿了疼愛。連質問釉妲的語氣,也稍稍緩和了一下。
“即便如此,和你有什麼關係?他又怎麼認定我一定會要你?”
“奴婢從小就是個孤兒,是養母將我養大,可當養母死後,養父便開始打罵我.”釉妲掀開自己的袖子,胳膊上是一道道青紫色的傷痕。
“後來,打罵也不能讓他容的下我,他要把我賣到妓院,供他吃穿。
如果不是少將軍看到養父在街上拖拽我,打罵我,他將我救下,恐怕釉妲現在已清白不保。”
釉妲這才擡起頭來,她雖然個子不小,臉上卻稚嫩的很,可以看出,纔是十四五歲的光景。她眼中的淚花如同決堤,落在蒼荷的面前。
蒼荷一下子亂了陣腳,她不知道,原來在人間,有的父親是要將女兒作爲盈利工具的來爲自己服務,原來一個女孩子的清白是如此低賤的。
而她雖然也是女兒身,卻從小在龍王龍母的無限疼愛下長大,吃穿用度所有的都按最好的。就算她在外面闖禍,也有那個受氣包蒼溟替她受罰。
三界之內,誰看到她滄海龍女不是恭恭敬敬,大氣都不敢處。她那目中無人無人唯我獨尊的霸道脾氣,也是這麼一點點慣壞的。
蒼溟……對……想到蒼溟,蒼荷覺得,現在也沒有以前那麼討厭他了。而那個模模糊糊的夢,最近也再也沒有了。
眼前那個溫順小姑娘的淚水,讓蒼荷不知如何是好,
“好了好了,你別哭了,聽着我心煩。”蒼荷又是充滿急躁的說,
釉妲以爲自己衝撞了主人,急急忙忙要跪下磕頭謝罪。她不想再被送回到那個陰暗恐怖的家中。
誰知蒼荷將釉妲猛的拽過來,掀開她胳膊上的衣服,運用靈力,將那些傷痕治好。
釉妲呆呆地看着蒼荷,看她玉指飛舞運用靈力,又眼睜睜地看着自己的傷消失的無影無蹤,眼睛睜得如杏子一番大,嘴巴也合不上了。
“行了,不疼了吧,不疼就別哭了。”蒼荷放開釉妲,若無其事的說,她一隻手撐着額頭,一雙靈動的眼睛微閉,似是不耐煩的擺擺手。
蒼荷看着她吃驚的樣子,不由的笑出來,又很快將這份笑掩蓋下去。
“我房中有寫灰塵了,你替我去打掃一下吧。”蒼荷的眼睛沒有動,看似不經心的說。
釉妲還沒從剛纔蒼荷用靈力替自己療傷的事情中恢復過來,還在不相信的反覆查看自己的傷口,兩隻眼睛似小鹿般靈動。
聽到蒼荷的這句話,釉妲突然一怔,接着又叫到,
“蒼荷小姐,你肯留下我了!”釉妲的眼睛突然亮起來,興奮的看着蒼荷,就差又給蒼荷跪下來了。
“聲音小點,怪惱人的。嗯。”蒼荷還是不屑的語氣,又從喉嚨中發出一句嗯,算是同意了。
釉妲咧嘴一笑,露出一顆小虎牙,陽光在她的臉上,輕微的絨毛在她的臉上,更加體現了少女的粉嫩。
接着釉妲蹦蹦跳跳的跑進房間裡,蒼荷看着她的背景,嘴角也不禁笑了起來。
難道,情愛真的使人變得溫柔?以前的我,會爲一個不相干的人笑嗎?蒼荷在心裡問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