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溟衝出滄海,他無比心急地想去找蒼荷,他什麼都不知道。不知道蒼荷在天界的情況,不知道她有沒有找到三生臺,有沒有……
蒼溟控制住自己的思緒,不往其他的方面想,蒼荷一定還沒有找到三生鏡,事情還有轉機。
蒼溟控制着自己的靈力,用最快的速度向着九重天飛去,他也許沒有以前那樣銳利厚重的靈力修爲,可是有的時候執念可以改變一切。
蒼溟的眼睛裡倒影出天上白雲的移動軌跡,它們在蒼溟的眼裡一閃而過,消失不見。
“請問蒼荷公主有何事,需要來找我御史仙君?”御史仙君依舊是背對着蒼荷,他的身姿挺拔,如同青松。
蒼荷咬了咬嘴脣,她猶豫了幾分鐘,覺得這樣似乎是很不尊敬御史仙君了,但她最後開始開口:“是……龍族蒼荷。不是,滄海公主。”
御史仙君聽到這句話後,轉過身來,他的眼角帶着一絲戲謔,問到:“你這個公主,不當了麼?”
蒼荷用手捂住嘴巴,她向後退了幾步,她眼睛睜大,充滿着錯愕和驚訝,蒼荷的眼角淚珠滾落下來,她對御史仙君說:
“爲什麼是他?”
爲什麼是蒼溟,爲什麼御史仙君選了蒼溟的樣子,爲什麼選了幾千年前如陽光般燦爛,會對着蒼荷溫柔地笑的蒼溟?
在御史仙君的身上,蒼溟的臉,彷彿又添了幾分明媚,有些稚嫩的眉眼,定定地看着蒼荷,說道:“龍女今天所求之事,難道不是和他有關嗎?”
蒼荷看着還在年少時的蒼溟,他的臉上透着少年特有的紅潤和朝氣,他的眼睛彎彎,滿眼笑意地看着蒼荷。
蒼荷的眼裡淚珠朦朧,眼前的蒼溟和剛纔被她困在龍宮的蒼溟重疊,那雙彎彎的眉眼不知何時變得眉頭緊鎖,而面部輪廓更加堅硬了。
不是御史仙君今天的模樣,蒼荷差不多忘了,曾經蒼溟,也是一個意氣風發,明亮溫和的滄海驕子啊!
可是現在的蒼溟,他帶着一身傷,有的在午夜夢迴時還會折磨他,他的龍鱗被剝下來,他的龍筋被抽了出來,他的背不似以前挺拔,他的靈力微弱,連蒼荷的結界都打不破……
曾經那雙明亮如炬的眼睛,彷彿是可以勝過九天之上的太陽,而現在,他只有在看向蒼荷時,纔會有那幾分光彩。
爲了自己,蒼溟是如何變成今天這個樣子的……蒼荷掩面,淚水從蒼荷的指間留下來,她的雙肩顫抖着。
對蒼荷來說,這樣的對比是最殘忍的。她親眼看着曾經那麼美好的龍子變成現在風霜點點的蒼溟。
御史仙君走過來,他輕輕地把蒼荷掩在臉上的手拿了下來,幫她擦乾滿臉的淚水,告訴她:“蒼溟從這個年紀,早就開始愛上了你。
他看着你在三界中穿梭如同一隻小鳥,他幫你解決一切爛攤子,他把自己的真心捧給你看,而你從未珍惜過。”
御史仙君的那張臉上,蒼溟的笑容溫暖柔和,配上他輕柔地動作,幾乎讓蒼荷真的以爲這是真的蒼溟。
“看着他的樣子,年輕時的樣子,一切都還美好時的樣子,他還沒有被你的那些要求折磨時的樣子,你痛心嗎?蒼荷公主。”
御史仙君放下了蒼荷的手,他臉上的笑容消失了,十幾歲的蒼溟做了一個嚴肅的表情,看着蒼荷。
蒼荷盯着御史仙君的那張臉,她臉上的悲痛之色沒有減少,認真地回答到:
“此痛可穿心刺骨,置人於寒冰。”
御史仙君回看蒼荷冰涼的眼睛,那雙眼睛裡好像是藏着什麼巨大的悲傷。
可是悲傷又有什麼用,那些傷害已經發生了,那些傷痕永遠留在了蒼溟的身上,就算蒼荷把自己的靈力全都給蒼溟,也無法撫平那些傷痕。
御史仙君轉身,一身黑色的袍子微動,那些袍子好像是黑色的的網,能把人的心智攝去。
他輕輕地嘆了口氣,說了一聲,“蒼荷。”那語氣,分明和從前的蒼溟一模一樣,從前的蒼溟,也是這樣喚她,帶着特有的溫柔。
而蒼荷從來就是不耐煩地應一聲,她覺得蒼溟總是在她身邊轉來轉去,可是卻又在遇到困難時第一時間去找蒼溟幫忙。
“怎麼了?”蒼荷用顫抖着的聲音回答到,御史仙君的臉龐和聲線讓她忘記了眼前是一個仙家,彷彿真的是蒼溟。
“你知道,歷史是無法改變的。你和蒼溟以前生活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和絲線一樣緊緊地交纏在一起。
每次當你們走進命運的岔口,就好像是被設計好的一般,你們都會不約而同地選擇最艱難的那個,
就算一開始你們選了另一個,後來也會被各種其他的力量牽引着回到,屬於你們的正軌上。
每次當我看到你們的方向時,我總是試着去尋找他們之間的聯繫,可是我從來沒有找到過。
可是有一件事,是很確定的。蒼荷,你們要走的,是最痛苦的那一條道路。我看見了蒼荷,我看見了。
在這條路的盡頭,你的父母會被傷害,天下海域會再起波瀾,而你,會孤獨地承受這一切,再孤獨地老去。
蒼荷,對不起,可是我沒有在你的命運中看到蒼溟,他不存在於你最後的時間裡,他的氣息在你日後的時間裡也很渺茫。”
御史仙君停了下來,他的聲音再也不是那麼清脆蓬勃了,是很平穩和有些滄桑的聲音,“現在蒼荷,告訴我,你爲什麼而來吧?”
蒼荷站在那裡,她的身子止不住的顫抖,她流不出眼淚,她的眼神裡充滿了震驚和恐懼。
原來到最後還是她一個人,原來沒有人在盡頭等她,原來蒼溟,還是會消失在她的生命中。
什麼許願,都是騙人的吧。她想要的東西,爲什麼要一個個地被摧毀,爲什麼要一個個地離開她?
蒼荷慢慢地蹲下來,她無助地摟住自己,千萬思緒在她的腦海裡飛過,可是她什麼東西都抓不住,所有的東西都從她的腦海裡,她的手裡溜走。
蒼荷用自己的手抱着她的頭,她臉上的表情越來越迷茫,可是在長時間的沉默後,蒼荷擡起頭,她告訴御史仙君,
“我是來找三生鏡,改命格的。我不要再做滄海的公主,我只是一條殘疾的龍,我只想通過三生鏡,讓我和蒼溟,一直在一起。”
御史仙君看到躲在地上的蒼荷,他走過去,溫柔地將蒼荷扶起來,他問到:“那,當你知道了你的結局以後,你還要見三生鏡了麼?”
御史仙君看到了如弱柳一樣的蒼荷,就算他扶着她,她好像下一秒就會倒下,臉色蒼白,全身無力。
總該放棄了吧,御史仙君看着這樣的蒼荷,知道自己沒有好的結局,總該放棄了吧。知道沒有蒼溟陪在她身邊,總該放棄了吧?
蒼荷略帶着些微弱的聲音在御史仙君的耳邊響起,她說:“我還要見三生鏡。”
如果蒼荷還沒有試一下就放棄,那她費盡心思地飛上九重天又是爲了什麼,就算結果是隻剩她一個人,總比她現在就離開好。
蒼溟在九重天上茫然地飛着,他找不到蒼荷,也找不到三生臺,天界的一切對他來說,是那麼的陌生和空蕩。
剛纔那個才離開蒼荷的天兵,正準備回去巡查,沒想到在半路上,又看到了蒼溟。
今天這是怎麼了,滄海的龍子公主都跑上了天界。看蒼溟龍子的神色那麼焦急,怕不是,在先蒼荷公主吧?
那個天兵走到了蒼溟的面前雙手,作了一揖,說道:“不知滄海蒼溟龍子,是不是在尋找蒼荷公主?”
蒼溟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一個從來都沒有見過的天兵,突然前來告訴他關於蒼荷的事,再怎麼也是有點奇怪的。
那個天兵見蒼溟遲遲沒有說話,便更加恭敬地說:“蒼溟龍子,怕不是也來找三生臺的吧?”
蒼溟的眼神陡然鋒利起來,他怎麼會知道他來三生臺的事,莫不是?他真的遇見了蒼荷?
那個天兵繼續說道:“蒼荷公主,也是來找三生臺的,對吧?正是小的,帶蒼荷公主去的。”
蒼溟一聽到這話,他拉住那個天兵的衣服,狠狠地說道:“蒼荷什麼時候去的?三生臺又在哪?”
天兵被他抓的害怕,趕緊回答說:“蒼荷公主,纔去不久,而三生臺,是在御史仙君的那裡。蒼荷公主現在正在御史仙君的仙府上。”
御史仙君?蒼溟挑起了眉毛,眼神中露出了一絲迷茫。
他也從來沒有去過仙君的府邸,他唯一和御史仙君見面的一次,是御史仙君告訴他,他的刑罰就是抽龍筋時。
蒼溟的心中泛起了一抹心酸,當日他龍筋之痛也就忍了,可是他沒想到,今日又要去見御史仙君。
“帶我過去,御史仙君的仙府。”蒼溟陰沉着臉說道,雖然他的靈力已經很微弱,但是滄海龍子的威嚴還在。
那個天兵聽到後,雖然心裡叫苦不迭,御史仙君的仙府實在是很遠,但是既然是滄海的龍子發話,他又不得不照做。
“蒼荷,你真的要去見三生鏡嗎?”御史仙君站在了三生臺上,他問着站在底下的蒼荷,一臉悲憫。
三生臺其實就在茅草屋之間,只是之前一直被御史仙君的仙法屏蔽了,他不想別人看到的東西,別人是不會看見的。
當御史仙君黑色的衣袖飛舞吧,蒼荷看見了那個傳說中高大聖潔的三生臺,不管外界如何謠傳,可是當蒼荷看到三生臺時,她還是想俯首跪地。
三生臺是天命,是超越三界的神體,沒有一個人可以左右它,它是命運的漩渦,是世界的洪荒,是三界萬物萬靈的宿命。
縱使是御史仙君擁有能喚出三生鏡的能力,可是他能做的,也只是在三生鏡前,默默地看着每一個人的前生今世,看着每一個人的悲歡離合。
他沒有能力干預,他更不應該將他看到的結局告訴蒼荷,提前讓她知道她的結局,是違背天命的。
可是這幾百年來,御史仙君見了太多蒼溟和蒼荷之間的感情。
他們兩一開始是平行的線,蒼溟努力地向蒼荷靠近,可是當他們終於交匯在一起時,纔是悲劇真正發生的時候。
第一次,御史仙君想到了干涉命格,他告訴蒼荷不要斬斷自己的龍骨,否則等待他們兩的是什麼樣的命運,是什麼樣的結局。
可是蒼荷太倔強了,她把自己的嘴脣咬破,明明眼裡有着對未來的畏懼,她還是告訴御史仙君,是了,我要見三生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