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常勝他們去客廳坐下,丁海杏泡了壺茶端了過去。
紅纓端着茶杯跟在了丁海杏的身後,放在了茶几上,才找了個椅子坐下來。
丁海杏坐到了戰常勝身邊,戰常勝看着紅纓道,“你從鄉下剛回來,還好吧!”
“爸是指?”紅纓滿臉疑惑地看着他道。
“割尾巴。”丁國良直接地說道。
“哦!這個呀?”紅纓瞭然的點點頭道,“杏花坡沒有什麼大的影響。自留地也不說剷平了,只是限制的頗嚴,每戶可飼養家畜家禽數量有嚴格限定。”
丁海杏輕咬着嘴脣嘆聲說道,“說是這樣說,可是執行力度不一樣,加上鄉下人膽小怕事,寧可不養,也不敢碰政策這條線。”
“是這樣沒錯,公社人員下鄉檢查時,看到農家院子裡有4只雞,那麼多出的一隻就是資本主義的尾巴,必須割掉!不由分說的掄起木棍就向老母雞砸去。儘管家主哭喊着就靠這幾隻老母雞下蛋換錢來買鹽和供孩子讀書,但立場堅定的公社人員絲毫不爲所動,毫不客氣的將老母雞打死在了院子裡。”紅纓唏噓地說道。
頓了一下繼續說道,“這次割尾巴的過程中,首當其衝的是農村家庭副業。我在下鄉採風時,有的大隊,自留地減了一半,自留羊一家只准養一隻,樹只准留兩棵,多餘充公。我聽人說咱們隔壁省更爲嚴格。對社員的家畜家禽,採取了禁、限、毒、罰等措施,以致社員不敢養家禽。”
衆人聽的一臉的唏噓,卻又無可奈何?
“那杏花坡怎麼規定的?”丁國良關切地問道。
“這個啊!”紅纓看着他們說道,“公社革委會對社員的自留地做出明確規定,還算是有點兒良心。每家只准種一分地,用來解決吃菜問題,只要多一釐就屬於資本主義尾巴,必須割除!”
“那在自家院子裡呢?房前房後呢?”丁國良雙眸看着她關切地問道。
“社員在自家院子裡種菜也不行,說這樣容易誘發資本主義自發思潮。讓各家各戶自己拔掉,社員捨不得動手,公社幹部們就三天兩頭地到社員家裡“割尾巴”。公社幹部說這是上級的精神,必須拔掉。”紅纓看着他們解釋道。
“真是……”洪雪荔聽的都無語,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紅纓輕嘆一聲感慨道,“其實村公社幹部都知道社員們在餓肚子,也明白自己乾的是缺德事,有些不好意思。可是上級有要求,就得拔幾家先擋一擋,至於先拔哪幾家,公社幹部心裡還是有譜的,那就是先從成分不好的開始!”
有些厭惡地說道,“真正可惡的是那些沒在農村生活過的,工作隊幹部,割尾巴割的更堅決。他們所到之處,大人哭孩子叫、雞犬不寧。各種限制打擊,使已經很貧窮的社員更加一貧如洗。”
丁海杏抿了抿脣說道,“自留地是整個農村家庭副業的核心,在改善生活和活躍城鄉市場方面起着不可替代的作用。不斷的割尾巴,堵資本主義的路,大搞所有制升級,取消農村私有經濟成分,不但將自留地,家庭副業當作尾巴割掉了,還進一步發展到批判集體經濟內部的資本主義,限制副業,扼殺多種經濟,取消集市貿易,甚至不讓社員之間互通有無,堵塞城鄉的經濟來往。”
“真是不知道該說什麼了?在革命的洪流中,一切都爲革命讓路。”戰常勝長出一口氣道,“只希望政策改變吧!”
“只盼着上面大發慈悲,給人一條活路,”景海林語氣中充滿了無力感,“其實不光是農業,各個行業都是,本該有限的限制,大方向不變,而不是現在綁手綁腳根本就動彈不得。”
丁海杏聞言擡眼詫異地看着景海林,說的還真有道理。
可是人微言輕,與大局根本無意。
“其實這種事想改變也很容易?”丁海杏晶瑩的雙眸輕輕流轉道。
“怎麼改變?”大家的眼神齊刷刷地看向她道。
那目光熱辣辣的急切的樣子,讓丁海杏吞了吞口水道,“以大隊的名義辦個養雞場不就得了。”
“這個行耶!”丁國良聞言眼前一亮道,“就像是牲口棚似的,屬於公家,雞產下來的雞蛋,集中送往農產品收購站,換來的錢,按家庭分唄!”
“想法是好的,可是現在誰敢扛這麼大的責任。”戰常勝目光落在他們兄妹兩人說身上道,“不是所有的人都如爸那般有魄力。”
“這倒也是,都如驚弓之鳥一般,嚇的要死,哪兒來的魄力。況且又在風口浪尖上,纔沒人敢呢!”丁海杏無奈地看着他們說道,“算我沒說,也許等風頭過了,可以吧!”拍拍腿起來道,“來來喝茶。”執起茶壺,爲他們一一沾滿七分茶。
大家又閒聊了點兒別的,將茶水喝完了,就各自離開。
丁國良夫妻跟着景海林兩口子走了,對於他們搞科研的人來說,節假日是奢侈的。
“紅纓,我說的可不要寫在你的文章裡。明白嗎?”丁海杏提醒她道。
“知道,不合時宜。”紅纓謹慎的點點頭道,“我寫的文章是緊跟時代的脈搏,口號式的文章,絕不趕越雷池一步。”隨即又道,“不過媽說的話,對我來說啓發很大,所以我有些記錄下來。希望有一天能公開的發表吧!”
“關於政策的事情,時間不對,好事也會變壞事。”戰常勝冷靜地看着她說道。
“爸媽,放心吧!我曉得怎麼做。”紅纓看着他們笑眯眯地說道,“我不會惹事的,觸碰政治這根底線,我現在可沒膽子。”站起來道,“我上去給文章潤色去了。”
“去吧!”丁海杏眼神溫暖地她說道,目光落在滄溟他們身上道,“你們呢?”
“我們上去樓。”滄溟立馬說道,“景媽媽佈置的作業還沒做完呢!”
“我們也是。”北溟他們附和道。
“爸媽,我們上去了。”小九兒看着戰常勝他們倆道。
“去吧!”丁海杏目送孩子們上樓消失在眼前,轉過臉看着戰常勝道,“你呢?”
“我去書房。”戰常勝起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