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家一家人以前是都見過周小安的,可誰都沒認出來她。
田老太太甚至還試圖去拉她的手,“這小閨女是誰家的?周首長的閨女?”
來到周閱海家裡見到他的人,田家一家子就都消停了,連一直不安分到處跑的二華都躲在周小賢的身後老老實實地藏着不出來了。
周小安覺得她小叔就是個鎮宅神獸!只要他往那一坐,基本就能保持全場安靜了。
談話在周閱海的強大氣場和田家人的戰戰兢兢中進行得異常艱難,好在大家也不是來說話的,沒什麼好說的就開飯。
熱氣騰騰的羊雜湯,湯色濃白,肉香撲鼻,一碗裡有一半是羊雜,再撒上香菜、胡椒,滴上辣椒油,鮮香麻辣,一口氣能喝三大碗!
宣騰騰的大饅頭,玉米麪、高粱面和小麥粉混合,一股天然新鮮的糧食香味兒,聞着就讓人心裡踏實愉悅,把嘴巴張到最大滿滿地咬一大口,味蕾的充實感真是讓人太幸福了。
白菜粉絲裡有大片軟嫩的肥肉,脆生生的土豆絲裡竟然還放了青椒絲!
田家人上了桌子就沒心思去在意周閱海嚴肅得讓人心裡發緊和周小安晃得眼暈的笑臉了,眼睛裡只剩下了吃。
連着吃了好幾年的糠菜糰子,爲了攢錢給二毛、三毛娶媳婦,家裡過年的餃子都不管夠,一下可以敞開了肚皮吃,還不要糧票!不吃那是傻子!吃!撐死也得吃個夠本兒!
連六歲的二華都能連着吃三個饅頭喝兩碗羊雜湯,嚇得周小安直拉周小賢,“大姐,二華平時能吃幾碗飯?”
周小賢吃得滿頭是汗,根本沒注意兒子吃了多少,把自己的半碗羊雜都夾他碗裡去,“吃吧!今天你叔姥爺管夠讓你吃!”
二華他叔姥爺淡淡看過來一眼,嚇得他一個嗝打上來就停不住了,好了,這回想吃也吃不下去了,終於能停下來了。
二華眼淚汪汪萬般不捨地告別飯桌,周小安過去哄他,偷偷告訴他,“等你回去二姨給你帶倆饅頭,饅頭裡夾上肉!”
二華高興了,他年紀小,又被奶奶管着一年也回不去姥姥家一次,對以前的周小安沒什麼印象,只覺得眼前這個二姨溫柔漂亮對他好,一秒鐘就喜歡上了,撲上來抱着周小安的脖子不撒手了。
周小安被他撲了個屁墩兒,她現在比剛穿越來那會兒還瘦,哪有力氣抱一個六歲的孩子呀。
二麗也忘了剛纔自己對二姨的排斥了,蹭過來跟周小安親近,問出的話卻讓整個飯桌陷入了一片詭異的寂靜,“二姨,你真的離過婚嗎?我覺得你不是壞女人。”
周小安其實一點都沒生氣,比這難聽一萬倍的話她都能不放在心上,況且孩子也沒有惡意。她剛想給二麗講道理,說離婚不代表就是壞人。
可是田老太太已經瘋了一樣衝過來,抓住二麗劈頭蓋臉就是一通打,“你個死丫頭片子!你亂說什麼!這是你能說的話嗎!?”
田大毛在旁邊一邊大口嚼着饅頭,筷子還在菜盆裡翻着肉,一邊恨恨地罵,“欠揍地玩意兒!那是你二姨!你瞎說啥!揍死你也活該!”
周閱海早就囑咐過小土豆,今天是親戚來做客,不許太緊張,要儘量保持禮貌。
所以二華把周小安撲了個屁墩兒的時候,他用眼神壓制住了要衝過去的小土豆,可看到田家兩個大人的行爲,他的目光一沉,筷子不輕不重地放到了桌子上。
所有人都停下了筷子,田四毛緊張得手都在輕輕發抖。
田老太太也不打二麗了,尷尬地坐了過來。
周小安過去拉了二麗的手,“二姨帶你去洗洗臉。”
小土豆過來接過二麗,讓周小安去休息。
飯吃不下去了,周小安和周小賢一起收拾碗筷去洗,田四毛很顯然在家裡是不幹這些的,被田大毛按暗示了老半天才不情不願地站起來笨手笨腳地幫忙。
田大毛吃飽了,人也放鬆了,覺得周閱海也沒那麼可怕了。
“小叔,”田大毛管比他小了四、五歲的周閱海叫小叔一點障礙沒有,田家人特有的掃帚眉笑成了八字眉,“市塑料廠您有認識人沒有?我二弟轉正的事兒一直拖着辦不下來,我也想今年換個輕鬆點的崗位,最好工資再升那麼兩級……”
田老太太也趕緊插嘴,“二毛媳婦他們紡紗廠三車間那個主任也不行!太霸道!請了兩小時假就給扣了一天的工資!親家呀,我看把她換了吧!”
……
周小安忍着笑端着碗去水房,覺得她大姐簡直是田家最靠譜的人了!
房間裡熱鬧,水房裡更熱鬧,一進去就看見小土豆把大華按在水龍頭下面對着他的口鼻衝冷水,水流嘩嘩地開到了最大,手裡還拿了一把豬鬃刷子,狠狠地刷他的嘴。
大華今年十二歲了,長得個子也不算小,卻被十四歲的小土豆壓制得完全動不了,只能在水龍頭下面徒勞地掙扎,嘴裡的血順着水流流出去,已經把一個偌大的水泥水池染成了淡粉色。
二華和大麗、二麗完全嚇傻了,站在旁邊攔都不敢攔。
看周小安進來了,小土豆又狠狠地刷了他兩下,才一把把大華推到地上,怒氣衝衝地過來,拉着周小安就走。
周小安顧不上那幾個被嚇傻的孩子了,小土豆拉着她的手又冷又溼,還帶着微微的顫抖,很顯然是被氣壞了。
她只能叫從屋裡出來的周小賢,“大姐你去看看大華,他跟小林子打架了。”
周小安被小土豆拉到外面的樹蔭下,看着他狠狠地捶了兩下樹幹,還是一副餘怒未消的樣子,只好找了一片柳葉,吹起曲調最簡單的“一閃一閃亮晶晶,滿天都是小星星,掛在天上放光明……”
一邊吹一邊衝小土豆眨眼睛,終於在吹第二遍的時候把他逗笑了。
剛笑出來這小孩兒卻忽然又紅了眼圈,“安安,你想沒想過離開沛州?”
周小安沒說話,想了一下,長長出了一口氣,“爲什麼離開呢?如果是因爲你,因爲小叔,因爲任何一個在乎我我也在乎他的人,我可能會考慮一下,可如果只是一個無關緊要的人,我爲什麼要離開我的家?”
小土豆還想說什麼,周閱海走了過來,遞給他兩毛錢,“去副食部買冰棍兒。”
小土豆接過錢走了,背影怎麼看怎麼像是被人狠狠打擊到了。
周閱海不給周小安研究小土豆的時間,“你覺得周小賢工作的事要怎麼處理好?”
周閱海跟周小安說過,可以給周小賢找一份正式工作,讓她不必這麼辛苦,但是還沒告訴她本人。
周小安又摘了一片柳葉,在嘴裡試了試音,“不急呀,現在更不急了。”她又不是傻,什麼事能把小土豆氣成那樣還是能猜出個大概的。
周閱海看看藍天上慢悠悠飄着的棉花糖一樣的雲朵,是啊,不急。
要看清一個人,在他急的時候才能看得最清楚,所以他們真的不用急。(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