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大壯看到周小安,眼裡閃過一抹厲色,瞪着他玻璃花的眼睛就衝着周小安疾步走了過來。
周小安撒腿就往保衛科跑!
不跑是傻子!這傢伙一看就是來找茬的,被他抓住揍一頓她都沒地兒說理去!她現在名義上可是她媳婦呢!
這個年代可沒家暴法,只要不被揍死揍殘,工會和婦聯就只會和稀泥,最後捱揍也是白挨!
韓大壯看以前木呆呆的周小安還知道跑了,心裡的氣更大!真是慣的她!欠收拾的貨!狠揍一頓看她還敢不敢到處惹事兒!
這幾天家裡簡直是亂成一團!都是這敗家娘們兒惹的禍!
敢陷害小姑子!敢打罵婆婆!這樣的老孃們兒就得抓回來狠揍一頓!揍得她哭爹喊娘鼻口躥血!看她老不老實!
礦工雖然也是工人,打起媳婦來卻比農民還狠。
而且能嫁給礦工的,不是城市裡沒有工作不能自立的女人,就是從農村娶來的鄉下媳婦,這些女人除了依附丈夫別無他路,就更助長了礦工們的家暴。
所以韓大壯一點都不覺得打媳婦有什麼不妥的,女人不老實就得揍,這是天經地義!
他這股氣都憋了好幾天了!知道周小安到處惹事兒那天他就想衝到礦上薅住她的頭髮狠揍一頓。
就這樣的,還想回來過日子?揍掉她滿嘴牙就離婚!
可是父親不允許。這些天父親也關注着周小安的行蹤,知道她竟然跑工會幫忙去了!
就她那樣的,認不認得自己名字都是個問題!還敢給人寫信?真是把她張狂的!還是欠揍!
可不管怎麼樣,周小安現在是跟工會搞好關係了!他要是敢在廠裡薅住她揍一頓,被工會抓住小辮子,他想盡快離婚再要回彩禮可就不容易了!
後來父親打聽到,周小安竟然去市裡的夜校上課了!
韓大壯氣得咻咻喘粗氣,怪不得張狂起來了呢!怪不得敢跟婆婆小姑子耍心眼子了呢!原來是有外心了!
說是要回來好好過日子,說不定是揣上誰的崽子找他當便宜爹來了!
那夜校他又不是不知道,剛解放那會兒他就去過,一羣男男女女地大晚上不回家,坐一起說說笑笑,有的還不知羞恥地坐一條長凳上!
烏煙瘴氣!傷風敗俗!去一天他就再不去了!
這敗家娘們兒敢給他戴綠帽子!打死她都沒人敢說啥!
韓大壯惡狠狠地追着周小安跑,恨不得抓住她扒光了吊學校門口打!讓大夥都看看這麼個不要臉的玩意兒!
他今天就是專門來夜校打她的!不止打她,還得把那姦夫給找出來!一起打!打完送公安局去,槍斃了這對姦夫****!
周小安跑到保衛科回手就把門插上了,氣喘吁吁地對着裡面的兩個保衛求救,“有個流氓追我!拉住我耍流氓!還說我是他媳婦!我要是不回去給他生娃就要打死我!同志們救命啊!”
一個年輕保衛一聽馬上就興奮了!
他的理想就是當公安,抓壞蛋保衛人民生命財產安全。可是公安局不收他,後來被分配到工人俱樂部當保衛,每天最大的事兒就是去電影廳抓逃票的。
真是憋屈死了!
現在有個現成的流氓送上門來,他終於能大展拳腳幹一番轟轟烈烈的大事了!
年紀大的保衛也站起身來,先拿了兩個防身用的粗重捶衣棒,這是他們保衛科自備的防身利器,據他多年經驗,這個可不比公安同志手裡的警棍威力小。
周小安躥到屋子最裡面,害怕地指着門,“同志們!好漢不吃眼前虧!那個流氓可壯了!看着精神也是有問題的!可別讓他給傷着!咱們得向公安同志尋求合作!”
兩位保衛對視一眼,向公安同志尋求合作?這話聽着真是舒坦!跟公安同志合作啊!那得是多光榮的事兒啊!
可是兩個人又很猶豫,他們不知道從何下手啊!
他們抓住個逃票的一般批評教育一下再罰了票款就放了,情節惡劣的最多通知單位通報批評,哪用得着麻煩公安同志啊!
周小安瞪着眼睛忽悠人家,“這回可是大案子啊同志們!你們抓住了一個行爲惡劣的流氓!在公安同志來之前將他繩之以法!那就是跟公安同志合作辦案!而且你們還是頭功!”
小保衛打了雞血一樣,跟公安同志合作辦案啊!頭功啊!那公安同志會不會看到他的本事,把他調到公安局去?
年紀大的保衛比較冷靜,按住馬上要給公安局打電話的小保衛,“先看看人再說。”
公安局的同志那麼好麻煩的?別到時候頭功沒搶着,再落下一身埋怨!
韓大壯已經追到了門前,毫不猶豫地狠狠一腳踹在了門上。
這是典型的沒有文化不知道害怕!他根本就不認識門上“保衛科”這三個字,否則借他倆膽子他也不敢在這兒這麼撒野。
“臭****你給我出來!你躲到哪個狗洞子里老子都能給你薅出來!-欠-操-地玩意兒!讓你到處發騷!你不是缺男人嗎!?老子今天就在這兒-操-死-你-!”
周小安在屋裡嚇得往牆角縮,“救命啊!他要在大庭廣衆耍流氓!剛纔在路上追我的時候他還說我是他媳婦!我根本不認識他!”
這也太囂張了!小保衛拎着捶衣棒就要衝出去!老保衛聽着韓大壯的污言穢語和一聲一聲的踹門聲,也憤怒了!
“小李!先別出去!先給派出所打電話!”
老保衛拿起電話接通了最近的派出所,“有個壞分子當衆耍流氓……已經闖入保衛科!情況非常緊急……對!耍流氓……是!懷疑他是來擾亂夜校上課秩序的敵特份子……好!是!堅決完成任務!”
老保衛以一個標準的立正姿勢完成了通話,看來不是退伍兵就是軍人的忠實擁躉。
門外韓大壯一下一下地踹着門,木門已經眼看要失守。
晚上一樓的辦公區只有兩個保衛人員在值班,沒人來阻止他,他膽氣更足!火氣也更大!這明擺着就是心虛了!是害怕了!是躲起來不敢見他了!門裡的狗男女說不定在幹什麼髒事兒呢!
他罵得更肆無忌憚,踹門踹得更底氣更足!
門裡的兩名保衛都舉起了捶衣棒,老保衛衝小保衛點點頭,猛地拉開了門插,韓大壯一腳踹空,直接就摔了個大劈叉!
小保衛猛虎一樣衝過去,照着他的頭就是狠狠一捶衣棒!
胳膊粗的捶衣棒威力真不小,韓大壯應聲而倒!白眼兒都沒來得及翻一個就暈了過去。
周小安從角落裡跳出來,趕緊遞上不知道從哪找出來的繩子和毛巾,“綁上!快綁上!嘴也給他堵上!綁緊了沒?”
周小安衝上前衝綁成糉子的韓大壯狠狠踹了一腳,“臭流氓!”(未完待續。)
第九十八掌 拿下
疑似敵特分子加臭流氓韓大壯被派出所的同志一桶涼水給潑醒了,嘴上的毛巾都沒拿下來,就直接塞上市公安局專門派過來的三輪摩托給拉走了。
審訊敵特分子市局有專門的部門和程序,一般工作人員話都不允許跟他們說,派出所更是發現就立即上報,根本沒有審訊權。
走在去市局的路上,周小安才後知後覺地有所感觸,現在是六十年代初,是敵特活動最猖獗的年代,那是真刀實槍地戰鬥,是不知道什麼時候就要出人命的啊……
她本來只想讓韓大壯當迴流氓,即使定不了罪也嚇唬嚇唬他,沒想到一不小心搞大發了,給弄成-恐-怖-分--子-了,啊,不對,是敵特分子!
反正沾上都一樣倒黴!
不管給不給他定罪,被市局拉過去審問和在派出所搞一場疑似耍流氓事件,那性質可完全不一樣!
那得犯多大的事兒能讓市公安局給抓去呀!市公安局抓的可都是大奸大惡的大壞蛋——至少現在普通羣衆都是這麼認爲的!
市公安局跟市委在一個大院兒裡辦公,甚至還是同一棟辦公樓。
這個年代辦公條件有限,可不會出現一個部門一棟豪華辦公大樓的場面,大家都是艱苦樸素因陋就簡,奢華和浪費是被主流價值觀否定的,是可恥的!
周小安和兩位保安被分開問詢,給周小安做筆錄的是一位女公安人員。
周小安先拿出紙筆寫了一個電話號碼,下面加上自己的名字,給了女公安,然後就閉緊嘴巴不說話了。
女公安看看那個電話號碼,馬上就出去了。
周小安老老實實地坐着等,一會兒的功夫,那個女公安就回來了,還給周小安倒了杯熱水,問她需不需要上廁所,然後就又出去了。
周小安寫的是小叔給她的許副局長的電話號碼和分機號,不是什麼機密,但也不是誰都能知道的,更不是誰都有資格打的。
從女公安的態度上來看,她應該是請示過許副局長了。
果然,過了沒到十分鐘,門就被一個四十多歲高高黑黑虎背熊腰的中年男人推開了。
“哈哈哈!你就是周小安!我還在琢磨,你到底啥時候來找我呢!”許有才的笑太聲震撼,周小安覺得窗戶上的玻璃都被震得嗡嗡響。
“許叔叔好!”周小安站起來乖乖打招呼。
許有才手裡端着個大茶缸子,裡面的茶垢厚得看不出茶缸子的本色來,坐下先吹吹茶葉沫子吸溜一口,長長地哈了一口氣,纔對還站着的周小安招招手:
“坐!坐下說!我跟‘拿下’是過命的兄弟,你就叫我許叔,我跟你小叔是一樣的!你有事兒找我就對了!”
“你肯定不知道,‘拿下’是你小叔當年在特務營的外號,哈哈!”許有才又吸溜了一口茶水,轉頭噗一聲吐出茶葉沫子。
“哎呀!想想我跟這小子一起打過多少場硬仗啊!”許有才一副準備痛說革命家史的架勢,周小安也就坐下來聽他說。
能當上公安局副局長,這位許叔叔肯定不是泛泛之輩,他不提韓大壯的事,那她也沒必要着急。
“你小叔當年是我們整個特務大隊最年輕的,手最快最狠,話也最少!佈置任務他就會說‘明白’!執行任務他最愛說‘拿下’!啥任務交給他,他都能乾脆利落地給拿下!
有一回我們摸鬼子的炮樓,那時候他剛進我們大隊,大家就是帶他去練練手,誰都沒指望他能幫啥忙。
沒想到情報有誤,那炮樓是******回型樓,裡面還有一層哨兵,先進去的人一下就給拿槍頂腦門兒上了!眼看任務要失敗,你小叔徒手爬上四米多的窗戶,撲進去就把兩個哨兵給瞬間拿下了!那倆小鬼子到嚥氣兒都沒明白是怎麼回事兒!哈哈哈!”
許有才自己說得熱鬧,看周小安眼睛忽閃忽閃地臉上沒什麼表情,一拍腦門兒,“喲喲喲!忘了忘了!你小叔說你膽子小!沒嚇着吧?沒事兒!你別怕!我們這都是受過訓練的,特別是你小叔,回回血都少見……”
呃,許有才瞪着眼睛看周小安,說不下去了,好像越說越嚇人了……
周小安忽然笑了,這位許叔叔真不適合做這種小心翼翼的表情,像一隻大黑熊捏着一朵小花陪兔子過家家,說不出來的喜感。
“許叔叔,原來我小叔那麼早就會徒手爬樓啦!年前他回來,誤會我要跳樓,就徒手爬上煤礦醫院的三樓!當時好幾百人在樓下給他鼓掌叫好!”
許有才一回想,猛地一拍大腿,“奶奶個熊地!我說呢!這小子年前過來,好好的皮鞋鞋底兒都磨漏了,穿了我一雙新皮鞋走的!”
周小安笑得像個小狐狸,“我小叔愛穿軍裝配皮鞋!”
這可不是二十一世紀,軍人軍裝裡就配有制式皮鞋。這個時代軍裝都是配一雙解放鞋或者大頭鞋,她早就注意到了,小叔總是穿軍裝配黑皮鞋。
跟她一樣愛臭美。
許有才哈哈大笑,“對對對!解放前去上海出任務,他還能抽空去定做一雙手工皮鞋!差點兒沒犯紀律!哎呀!不愧是周拿下的侄女!這觀察力一點兒都不比他差!”
氣氛一下好得不得了,兩人這纔算相處融洽了。
“許叔叔,我得跟您交代一些事。”周小安把今天晚上韓大壯的事原原本本一點沒有隱瞞地全都告訴了許有才。
他說把我當成跟你小叔一樣,周小安當然不會傻到真把他當小叔一樣看待,可是既然找他辦事,說實話是最基本的尊重。
許有才聽完,又是一拍大腿,“哎呦你這小丫頭!誰說你膽子小啊!?我就沒見過比你膽子大的丫頭了!哈哈哈!這纔對嘛!這纔是咱軍人的後代嘛!不吃虧!就得這樣!啥時候都不能吃虧!”
“你放心吧!你小叔都跟我說了!這個韓大壯必須得把他收拾老實了!他這是自己送上門來了,敢砸保衛科、破壞工人階級學習進步!不是敵特也夠他喝一壺的!”
周小安謝過許有才,又跟他約好有事會來找他就回去了。
外面天還沒黑透,工人俱樂部跟市政府是一條街,快點跑還能趕上上課。
樊老師最不喜歡請假和遲到了!
既然不涉及敵特事件,這件事就不用着急了,兩個保衛也被放了回去。
而韓大壯,正被綁成糉子用毛巾堵着嘴銬在公安局預審室的暖氣管子上呢……(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