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除了防備,周小安在熟悉的人面前其實話挺多的,小叔現在不僅被她帶入了長輩模式,還是跟她世界觀相同的戰友加盟友,一高興,早忘了剛纔還怕人家怕得不敢搭話。
周閱海默默地聽她雞毛蒜皮地瞎扯,間或“嗯”一聲,心裡卻有點擔心,這孩子這麼小的膽子,離了婚以後可怎麼面對那一大堆的流言蜚語?
剛纔他多看她一眼,她都可能嚇得縮起來不敢再說下去了。
周小安東拉西扯了一會兒,心裡有點緊張,要跟小叔交代老底兒了,她還是沒有十成把握的。
可還是得鼓起勇氣交代。
“小叔,”她前後左右看了個遍,才招手讓周閱海低頭,壓低聲音跟他說實話,“剛纔那個女的是馬寡婦,以前跟韓大壯相看好了,都準備訂婚了,現在倆人還惦記着對方……”
“待會兒再說。”周閱海忽然直起身,眼睛直視着前方,雖然還是一直沒有表情,周小安卻能感覺出,他的身上一瞬間多了份漠然。
周小安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什麼都沒看到啊?村裡男人都去修梯田,女人去生產隊紡線,人都很少能看見一個。
她看看小叔,又看看那個方向,來回看了好幾回,終於看到遠遠走過來的二叔公和一羣小孩子。
周小安在心裡咂舌,偵查英雄真是厲害啊!看來她選擇對小叔說實話還是很明智的,要不就憑她那點兒道行,人家一眼就得給看個底兒掉!
二叔公激動地大步走過來,看清了周閱海卻有點不敢認了,“二海?是二海?”
周閱海蔘軍之前叫週二海,是部隊教文化課的指導員給他改的名字。
“二叔。”周閱海站得筆直,臉上一如既往地沒什麼多餘的表情,看起來並沒有二叔公那麼激動。
“哎!是二海!十六、七年了!二叔都不敢認了!長這麼高了!當了大幹部了!”
二叔公過來,想要跟周閱海握手,看他臉上紋絲不動,伸出去的手又縮了回來,偏周閱海又伸過去跟他握,他又趕緊伸出來,兩人一來一去比劃了半天,總算是握上手了。
“回家!走!咱回家!”二叔公趕緊跟周閱海一起擡起大鐵鍋,回家!
回到家,二叔婆也被通知家裡來客人了,早早回來燒好開水等着了。
看到周閱海帶來的大鍋,她非常震驚,哪有走親戚送口大鍋的?
二叔公卻非常明白,“二海呀,外面好多地方都不吃大鍋飯了吧?咱這最多也就吃到春耕整地,食堂沒糧了,辦不下去了,到時候各家自己做飯,這鍋就成了大問題!你這口鍋送得及時啊!”
太婆卻拉着周閱海左看右看,笑眯眯地不住點頭,“二海長這麼大了!長得好啊!長得真好!”說着轉頭去看二叔公,“二海是不像他舅了?咱周家人可沒這麼大的個子!”
周家無論男女,都是中等個子,白皮膚雙眼皮大眼睛,周閱海卻長了個一米八十多的大個子,全身都是硬朗的英氣,眼睛也是內雙。
二叔公大聲在太婆耳朵邊解釋,“娘,不是像他舅,是像他太舅公!他太奶奶那邊都是大個子,長得也精神!”
大家家常了幾句,周閱海開始從帶着的大包裡往出掏東西。除了給太婆的兩斤雞蛋糕和兩盒麥乳精之外,就是給孩子們的一斤水果糖,剩下的竟然是六、七十斤高粱米麪!
從他帶的禮物上就能看得出來,這人真的是超級務實。
現在糧食這麼緊缺,一下搞到這麼多高糧米麪,肯定不是通過正當渠道,其中費的勁、需要動用的關係,一定比買一些正常的禮物要困難得多。
而且他也不是不通人情世故的人,要不然就不會想到要給太婆帶軟和的雞蛋糕和麥乳精,甚至小孩子的糖塊都沒落下了。
所以他也一定能想到,現在農村糧食緊張到這個地步,公社的找糧隊橫行,誰家有一把糧食都是要藏起來的,他拿這些糧食,不可能在老家給他贏得一個衣錦還鄉回報親戚的好名聲。
他應該也是不在乎這個,他只是務實,挑最需要的帶來。
就比如買幾米花布肯定比一口大鐵鍋要省力省錢,還能讓所有人說他的好,可他還是不嫌麻煩地把那口大鍋端來了。
“小叔,在外面吹了一路,您去洗洗手,再喝點熱水吧!”周小安知道,如果不是爲了她,周閱海不可能今年回老家,也不用費勁帶這些東西。
歸根到底,她還是要承小叔這份情的。所以她又偷偷往給周閱海的水碗裡多放了一把白糖。
他這個時間到,應該是坐昨天半夜從沛州發的車,折騰了一宿,一路風塵,肯定需要好好休息一下補充補充體力的。
周閱海的臉上卻不見一絲疲色,不客氣地去洗漱了一下,又喝了一碗周小安給他衝的濃糖水。
喝到嘴裡第一口,他就微微皺了一下眉頭,隨後若無其事地把整碗水喝了下去。
周小安在心裡吐了吐舌頭,好像,可能,應該是糖放太多,把小叔給齁住了……
周閱海喝完水連續清了幾下嗓子,太婆一看就急了,“二海啊,是不是凍着了?快上炕頭烙烙!”
周小安一邊鄙視自己,一邊倒了一碗真正的白開水趕緊送過去。喝了兩碗白開水,周閱海的嗓子終於恢復正常了。
幸虧現在白糖金貴,否則肯定會被誤會她是在搞惡作劇……
眼看要到中午,二叔公起身去食堂給周閱海張羅午飯。雖然大食堂要解散的消息已經確定下來,可現在大家還是得在大食堂吃飯,來了客人也都帶到食堂交糧吃飯,誰都不敢在家裡私自招待。
否則公社的找糧隊肯定就會來家裡翻找了。在一切糧食歸集體的時代,私藏糧食那可是大罪。
二叔公在公社人面廣,倒是不會來他家翻,可是周閱海是革命軍人,他不敢給他找麻煩,萬一反映到部隊,那就是原則性錯誤。
周閱海主動掏出三兩糧票和兩毛錢,讓二叔公交到大食堂,算他的伙食費。
這是公職人員在農村大食堂吃飯的統一標準。
周小安也帶着周小全跑出家門,直奔大隊供銷社。
供銷社裡空空蕩蕩冷冷清清,除了醬油和鹽,別的基本都處於缺貨狀態,只有罐頭擺了十幾瓶,放在最顯眼的貨架上落了一層灰。
農村供銷社一瓶最普通的什錦罐頭三毛五分錢,不收副食票,在城裡人眼裡屬於非常緊俏的東西,來貨就被搶購一空。偏遠農村的供銷社卻一年也賣不出去一瓶,全都積壓着接灰。
三毛五分錢,那可是賣十斤玉米的錢啊!
姐弟倆來得非常湊巧,供銷社剛進了一塑料桶的散裝白酒,周小安趕緊花二分錢買了兩個玻璃瓶,裝了二斤散裝白酒,花了一塊六毛錢,二斤糧票。
酒是糧食釀的,當然得要糧票。
姐弟倆高高興興地抱着四瓶罐頭、兩瓶白酒回去了。
到家二叔婆已經把玉米麪粥熬好了,又熱了白饅頭,看到姐弟倆手裡的東西,非常不好意思,這倆孩子太懂事,這本應該是他們張羅着招待周閱海的,卻因爲沒這個能力,讓倆孩子做了。
東西擺上桌,周小安和周小全趕緊準備躲開。老家的規矩,這種長輩喝酒陪客的場合,女人和小孩都沒資格上桌的。
二叔公因爲這一桌子飯菜都是他們兩個張羅的,他們又是客人,也只是客氣地讓了一句,見他倆懂事地推辭了,就不準備再讓。
周閱海卻開口留住了他們,“今天這頓飯是你倆孝敬長輩的,沒外人,都上桌吃吧。”
然後又讓二叔婆。太婆輩分最高,早就笑眯眯地坐到了桌上,面前放着一碗軟麪條。
最後一家人破天荒地都上桌陪客。
作者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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