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王守仁和王守義跟着錢明華幾個幹部正在朝半個月前才被臨時搭建起來的鍊鋼基地。
他們的旁邊是一羣羣民兵,和他們一樣都是揹着揹包,扛着工具,不同的是他們手裡多了些槍支。
前面一個民兵隊長,每人發了一個小旗子,他高舉紅旗列隊行進,“一、二、一,一二三——四!”這是起頭開始演唱。
“社會主義好,社會主義好……共產主義社會一定來到,一定來到!”威武雄壯,歌聲嘹亮。
他們這一路,食堂都是走到哪紮在哪兒,吃完就走。
一直走了兩個小時纔到了鍊鋼基地。
四周很空曠,王守仁之前駕着馬車帶錢淑蘭走過好幾回,經過王子灣這邊的。所以認得這裡。
但是,顯然這裡已經大變樣了。
原本的萬木蔥蘢的道路已經變成了一個個土高爐。
他們到了之後,立刻就有人過來招呼他們,“你們是王家村生產大隊的吧?我是劉紅軍,是負責你帶你們鍊鋼的組長,以後就由我來給你們安排工作。先帶你們去棚子那邊,咱們要抓緊時間。聽說三江縣那邊已經開始鍊鐵了。咱們也得抓緊,可不能落後他們。”
火急火燎地,絲毫沒有停歇。
到了棚子那邊,發現這真的是棚子。用簡易的三角架,中間伸根木頭,上面用草簾子蓋着。
空間僅夠容納一個人的,要是腿長一點,估計腿還得露在外面。
放下揹包之後,劉紅軍就開始給大家安排活計,“我們是第十組,主要負責61至66這6個高爐,你們別把找錯了地兒。你們三個負責運煤炭過來,你們三人負責去拿原料過來,還有你們三人負責拉風箱燒火,你們三個負責土高爐的安全問題。。。”
王守義和王守仁因爲站得比較近,被分配到同一組,負責燒高爐。
這天天待在高爐底下,吸進去的物質是最多了。
兩人都開始拿起了他娘特地讓他們帶的口罩。
其他人看着王守義兩兄弟,笑話起來,“以前幹活的時候,也沒見你們這麼矯情,到這兒,你們倒是裝起來了,丟人現眼。”
劉紅軍看到兩人居然有這玩意,倒是很滿意地點頭,“你這兩人還真不賴,居然還懂這些。”他看了一眼大家道,“如果你們也有口罩就戴上吧。”
劉紅軍是五臺鋼鐵廠的前線員工,對鍊鐵時的隱患自然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他在鋼鐵廠上班的時候也是戴口罩的,可現在他是小組長,自然不能戴口罩說話,要不然人家根本聽不清。
衆人紛紛搖頭。這口罩可都是用上好的紗布做的。他們可沒錢買。也就是嬸子捨得爲兩孩子這麼花錢。
錢明華也從自己褲兜裡掏出兩個口罩,他遞了一個給王守泉。
王守泉接了過來,揶揄道,“你家媳婦可真捨得,連口罩都爲你做。”
錢明華嘆了口氣,她媳婦哪是那種有見識的人吶,忙解釋道,“這是三嬸特地交待我,給你帶的。”
王守泉愣了一下,隨後有些不自然起來。對於老一輩的恩怨,大家都是有所耳聞的。他娘和三嬸交惡已經十幾年了,這在村子裡也不是什麼秘密。
錢曄華看了一眼王守仁兩兄弟,笑道,“小姑沒有親自送上門,應該是怕你娘還在生她的氣吧。”
王守泉沒吭聲,看來也是默認了。
錢維漢也拿出了妹妹替他準備的口罩,跟着同齡人一起到採石場採礦。
劉關縣只有一個採石場,但是裡面的礦石並不多。爲了早點完成任務,北臺鋼鐵廠就直接煉那些廢鐵。
這些礦石就由他們這些初學者來煉了。
就在這邊幹得如火如荼的時候,那邊擔任這次鋼鐵元帥總指揮的郭長榮聽說潘定嶙來了。
立刻起身,吩咐手下人去迎人過來。
潘定嶙進來營帳之後,笑得一臉和煦,“老郭啊,我給你送糧食過來了。”
郭長榮也是笑得一臉褶子,“老潘,你咋還親自來了。快,快,快坐下。”
說着,就吩咐辦事員去交結糧食,“趕緊敲擊飯桌,讓大傢伙過來吃飯。都三天兩夜沒睡覺了,可別把肚子給餓壞了。”
潘定嶙讓糧站的工作人員去跟交結,等人都走沒影了,開始問,“怎麼樣?煉出鐵水來了嗎?”
郭長榮禿嚕下臉,滿臉愁容,“還沒呢。”
潘定嶙皺眉,臉上有些不悅,“我說老郭,你該不會是故意的吧?這都一個多月了,咋還連鐵水都沒煉出來呢?我剛纔從北臺鋼鐵廠那邊過來,那邊可都生產兩噸了。”
郭長榮被他呲了一頓,也不生氣,他挨着潘定嶙坐下,跟他掰扯,“老潘,你說這兩樣能一樣嗎?北臺鋼鐵廠就是幹這個的。他們廠就是用礦石煉,一天也能產出一噸,現在直接用生鐵來煉,速度快有什麼奇怪的。可這些人是鄉下種地的,又沒煉過。就算有北臺鋼鐵廠的員工過來幫忙,可人家好幾年的知識,那些農民能一下子就學會嗎?你以爲我不急嘛,我都三天沒睡,急得嘴上長滿燎泡。”
聽到這話,潘定嶙立刻朝他臉上看去,嘖,這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郭長榮的眼睛佈滿了紅血絲,還有這滿嘴的燎泡也太嚇人了。
他忍不住往旁邊移了一點位置。郭長榮揉了揉眉心,嘆息道,“早知道這任務這麼艱鉅,我就不跟你搶了。我就是想表現一次,向上面領導證明我也是一心爲黨的,可誰成想,竟會這樣難。”
看到死對頭露出後悔之色,潘定嶙心裡頓時有種暢快之感。該!讓你陰我!
只是面上,還是要作一番功夫的,他拍拍郭長榮的肩膀,“老郭,別泄氣嘛!你好好幹,只要你幹得好,黨一定能看到你的忠誠。”
郭長榮點了點頭,又問道,“你把王子彎和小王莊的社員們安排好了嗎?”
聽他提到這個,潘定嶙頓時臉一黑,真是哪壺不開他不提哪壺。他該不會是故意的吧?
潘定嶙朝郭長榮臉上看去,卻見他一臉真誠。
“現在已經十月了,再過幾個月就是冬天,到時候下大雪社員們肯定會受凍。他們都是咱們國家的好公民,你可不能像舊社會那樣讓這些凍死,餓死,那可就是給咱們黨抹黑了。”
見他上綱上線了,潘定嶙忙道,“我會盡快安排。這不是正在找地方嗎?”
他又發了一句牢騷,“地方好找,可樹都被你們砍了來燒火,我到哪去找樹給他們蓋房子?”
郭長榮愣了一下,隨即皺眉,“你說得這叫什麼話。我鍊鋼哪需要那麼多樹,你先給他們蓋房子,讓社員們有個安生這地,別整天在外面露宿。影響不好。”
潘定嶙立刻點頭應了,末了又商量起在哪兒蓋房子。
郭長榮倒沒有提出意見,“你看着辦吧,我現在鍊鋼都來不及呢,哪有時間管這些瑣碎的小事。”
潘定嶙點了點頭。
說完話之後,潘定嶙又提出要去參看鍊鋼。
郭長榮也沒有否認,陪同他一起出去。
現在是輪班倒的,一波人去吃飯,另一波人就頂上。
倒也不擔心,土高爐那邊沒人。
兩人走着走着,就擡頭看着碧藍的天空中升起一道道黑色的煙囪。
潘定嶙看着大家全都在興高采烈地忙活,便知道郭長榮並沒有在敷衍他。
他剛想轉身,突然看到前面有個男人正在往爐里加炭。
郭長榮有些不解,跟在他身後。
“你叫什麼名字?”潘定嶙皺眉看着王守仁,冷場斥道。
嚇得王守仁差點把手裡的鐵杴丟掉,他回過頭來,看到是兩個穿着中山裝的男人,立即猜到兩人身份不一般。
他立刻把鐵杴豎起來,答道,“我叫王守仁,王家村生產大隊的。”
潘定嶙道,“你戴着口罩幹什麼?這是咱們國家的鋼鐵元帥,怎麼,你還嫌棄上了?”
王守仁一開始沒聽明白他話裡的意思,但見他語氣不對,忙摘下口罩,握緊拳頭在自己嘴邊咳嗽,“不是的,領導,我是有肺病,不得不戴口罩。要不然把病傳染給別人就不好了。”
潘定嶙這才面色緩和了一些,還沒等他說話,又見王守義也過來,看到他也戴着口罩,“他也有病?”
王守義飛快點頭,“是啊,我是他弟弟,就是在家被他傳染上的。”
潘定嶙臉一黑,從兩人灰頭土臉的五官上,的確看出有五分相似,倒是沒有說假話。
他趕緊往後退了兩步。
郭長榮忙道,“趕緊去幹活吧。”他朝潘定嶙笑道,“之前,我跟那些小組長說過了,身體有問題的,一定要戴口罩,要不然傳染給別人,肯定會耽誤我們鍊鐵進度。”
潘定嶙隨意點了下頭,只覺得這裡的口氣分外混沌,也不打算再看了,趕緊帶着人離開。
等人走了,郭長榮朝着剛纔的方向重重嘆了口氣。
國家是真的窮啊,連給工人一人配一個口罩都辦不到。
錢淑蘭揹着竹簍看着對面拉着的一車車鐵製品,她呆愣半天。
這是鐵耙,鐮刀,鐵犁啊?這麼多是要上交去鍊鐵的嗎?
她裝作很好奇地問,“你們是下地還是去鋼鐵廠啊?”
一個男人看到是個老太太,便有些不耐煩,隨口說了一句,“當然是鍊鐵啊,下地拿這麼多工具幹啥?又不能給我二兩紅薯幹吃。”
說着,催促前面的人,“快點走,咱們一定要爭先進,上次辦食堂輸給趙家村,這次可不能再輸了。”
大家只好繼續趕路。
錢淑蘭站在原地,看着那壓得很深的車轍印子,看着天空一片黑煙瀰漫,她的心情格外低落。
等她回到家的時候,發現王守智居然回來了,錢淑蘭有些驚訝,一打聽才知道,他也要去鋼鐵廠支援工作。屬於借調人員,還是拿工資的。
錢淑蘭便讓他睡在正國那間屋子。
晚上,錢淑蘭特地騎着王守智的自行車去那鋼鐵廠。
她走到一半就遇到之前那隊人馬。
錢淑蘭看着這些人都開始打盹,立刻把自行車收進空間,湊到農具那邊,直接把這些農具全部收進空間。
他們不是想得先進嗎?她就讓他們再也得不到。連地裡的莊稼也不管了,簡直是可惡至極!
拿好之後,她轉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