嘩啦啦……嘩啦啦……
大雨傾盆,水像是衝下來一般,滑過碧綠琉璃瓦的屋檐,形成了一層厚厚的水簾,狠狠落在白玉磚的地面。激起的水聲,乾脆利落,毫不拖拉,卻是十分悅耳。泥土被雨水溼潤,揚溢出清新足以令人回味的味道,使人精神一震,大爲痛快。
我享受着這陣大雨,躺在貴妃榻上,呼吸着帶着水汽和泥土草香的溼潤空氣,嘴裡嚼着一些糖醃乾果,手上隨意的翻着一本閒書。
啊……下了嘩啦啦的大雨真是爽,天氣也不熱了,我最喜歡下大雨了……豪邁的和我一樣!呆在室內,舒舒服服的。爽啊……
突然,一陣陣痛從下腹傳來,攪得我雙手無力,連書都掉在地上。我也沒怎麼理這陣痛,等待這陣痛緩過去就好,因爲以前肚子時不時也會痛上一痛,然後就好了,所以我也不以爲然,畢竟太醫說的預產期還沒到。
可是這陣痛,慢慢波及到整個後背部,疼痛程度是循序漸進、越來越強烈,我感覺到大致由二十分鐘痛一次,漸漸變爲十五分鐘,甚至到八分鐘或六分鐘痛一次,而疼痛的時間越來越長,我想,我肯定痛得整個臉都蒼白了,因爲我可以感覺到虛汗從我的額頭滲出,並且越來越大顆,順着我的臉頰滑落下來。我無力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希望孩子不要動靜太大,沒想到摸上去居然是硬邦邦的,我沒忍住痛,呻吟着叫出聲來,無力地喊着墨蘭的名字,“墨蘭……來人……好痛,啊,嗯……好痛啊……來人……”
我覺有比較多的水樣液體,溫溫地、間斷性的流出,低頭一看,羊水破了,還伴隨着鮮血持續流出,我連忙聽從太醫曾經和我說過的話,躺了下來。
這時,墨蘭帶着宮女匆匆進來了。
我斷斷續續呻吟着:“墨蘭,我好想,要……生了……”墨蘭握住我的手,對我說:“殿下,先不要說話!”然後轉身,迅速對身後的宮女指揮道:“小德子你,快去請太醫和接生嬤嬤到東廂房!要快!小桃你快去跑去書房,告訴太子妃殿下,殿下要生了!小如你遣人去告訴陛下和皇太后。你和你,你們快去準備燒很多熱水!冰冰去告訴小廚房,把溫着的參茶送過來,還有準備一些吃的給殿下補充體力!歡歡,快去準備很多很多的乾淨的棉布!”
我痛得死死抓住貴妃榻下的小被,嘴裡呻吟不已,虛汗淋淋。
“我好痛……我要採若……父皇……嗚嗚,好痛……死孩子,我不生了……唔……採若,你這混蛋……我恨你啊……”
“殿下,您忍忍,太醫快過來了!”
我一邊哭着,一邊語無倫次的亂罵。
“殿下,太子妃殿下來了……”墨蘭冷靜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我勉強睜開眼,看到一身白衣的慕容綾正站在我面,他皺着眉頭,面帶關切緊張之色,他低下身,伏在我的耳邊,叫了我的名字一聲:“璃
兒,沒事的,不要怕……”
說完,他的手穿過我的腋下和膝蓋彎,輕輕撈起我,一把把我抱起,把我轉移到了準備作爲產房的東廂房牀上。爲了備產,太醫、醫女和接生嬤嬤都常住在鍾粹宮,所以他們很快就到達產房了準備了。
“快!給殿下吃點墊肚子的食物!”太醫吩咐道,宮女連忙上前要給我喂,我痛得連口都開不了,慕容綾連忙接過宮女的碗,坐在我的牀前,溫柔勸道:“吃一點吧,然後纔有力氣生孩子!來,乖,張口……”
我艱難地點點頭,依言張開了口,一點點把東西吃了下去,漸漸地,我覺得身體也有了些氣力,感覺也沒那麼痛了。
“請把殿下扶起來,走一走。”接着,太醫又叫人讓我在產房內走動,我被慕容綾和墨蘭兩個人扶着手臂,在產房轉着圈,感覺肚子的下墜感更加強烈了,一些液體順着大腿緩緩流出。
我重重的喘着氣,哭道:“我,我不行了……”
“好吧,請殿下重新回到牀上,接下來就勞煩接生嬤嬤了,老臣在外間等候。”
我重新躺回了牀上,肚子一抖一抖的,我可以感覺到,孩子即將要出來的感覺。
“請太子妃殿下到外間迴避。”接生嬤嬤禮貌對慕容綾說,我一聽就哭着扯着慕容綾的衣袖,喊道:“不要!我要慕容綾!慕容綾你不準走!”
“這,產房污穢地,男子呆在此處,恐怕不妥……”接生嬤嬤說。
“採若,採若……”我繼續哭喊着。
“我要留下來,殿下在生產,我身爲太子妃,怎能不顧妻主呢?”說完,慕容綾沒有猶豫,緊緊握住我的手,坐在了牀頭,一手拿着絲絹,給我擦拭額頭的虛汗,柔聲安慰道:“不要怕,等一下聽嬤嬤說的就好,很快就不疼的。”
“請殿下喝下這碗參茶提神。”
“璃兒,喝了這參茶。”慕容綾的聲音像是會催眠一樣,一聽到他的聲音,我就像是被蠱惑一樣,乖乖聽話喝下了參茶。好像只要有他在我的身邊,我就不會那麼緊張似的。
“好了,殿下,你可以用力了!”嬤嬤在我的下身,對我喊道。
我依言,試着像拉便便一樣把孩子拉出來。
“啊,好痛!”
“殿下,不要怕,用力!你聽着奴婢的口號,深呼吸,對,吐氣,再深深呼吸一口氣,吐出來……”
“呼……呼……”我拽住慕容綾的手哭泣着,罵道:“你真混蛋!好痛的……”
“是是,我是混蛋,忍忍,孩子很容易就生下來的。”他又給我擦了擦汗,眼裡盡是憐憫之情。
“真的嗎?你,也……知道,呼……你是混蛋?”
“是。我是。”很少見到他淡定的臉上出現了焦急不安的表情,也算是值得了。
“殿下你快生出來了,看到頭了!再用力
!”嬤嬤激動地喊道,雙手在我肚子上揉撫起來。
我清晰地感受到孩子的墜勢,但是腦中裡一片空白。
外面的瓢潑大雨一直下着,伴着風聲雷聲,聲勢嚇人,震耳欲聾。我分明看到宮女們進進出出拿出一盆盆血紅的水,換了好多雪白的棉布。
我無意識的發出陣陣嘶叫,呻吟從喉嚨深處不斷溢出,身體一次次隨着劇痛挺起又跌落。
“採若,我再也不生了……啊,好痛啊……”
“以後不生了,乖!”他幫我把被汗溼的劉海撥到一邊,低頭,在我的額頭上印下一吻。
突然,一陣巨大的疼痛席捲而來,隨着我的一聲嘶啞的低吼,接生嬤嬤喊道:“頭出來了!殿下!再加把勁!”
“璃兒,快!用力,出來了!”慕容綾緊緊握住我的手,要把力量傳給我似的,“璃兒,加油!”
“啊!嗚嗚……”我痛苦不堪地輾轉,忽然全身用力凝起一絲力氣,憋紅了一張臉,猛地折起身子,向下用力。
我可以感覺到一團血肉模糊的小東西陡然從我身體滑出,衝落在嬤嬤的手中。
“恭喜殿下,賀喜殿下,是個小皇孫!”
“哦,是嗎?那就好……”我無力地說了這一句,蒼白的臉上露出微微一笑,就覺得眼皮重的要死,那麼一合上,就失去了知覺……
在我醒過來時,雨已經停了。
夕陽暖暖從窗外射入,把牀帳也染成了橘黃色,我呆呆地望着繡着百子千孫圖樣的牀帳,一時沒有反應過來爲什麼我搬到東廂房住了。
“璃兒,你醒了嗎?”
一個清冷卻又溫柔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我轉過頭,正是我的太子妃,慕容綾。我動了動手,想要拉起被子起牀,才發現我的手正被他握在手心裡,緊緊地,沒有放開。
那隻溫熱的大手握住我的,那麼熟悉,那麼溫暖。
“不要動,產後你要多休息。”他放開手,把我重新按回到牀上,給我蓋好了被子,撥了撥我的劉海,在我的脣上印下一吻,“璃兒,辛苦你了……”
“慕容綾,你這大混蛋……”
聽到他這麼說,眼眶一熱,再也忍不住,我的眼淚立馬不爭氣的落了下來,一滴接着一滴,竟像小溪流一樣,順着臉頰滑落,溼了棉枕頭。我就是覺得好像有天大的委屈似的,不哭就是不行。我其實是很委屈、很害怕!我一定要哭,就像生孩子這種痛不應該由我來承擔,我不要再生孩子了……
他卻是無言地伏在我的身上,摟住我,臉貼着臉,默默無言。
得到我的淚終於流夠了,我纔想起讓我疼得要死的壞寶寶。我抽噎着,拉了拉慕容綾的衣袖問道:“寶寶呢?”
“被皇太后抱着照顧呢……”
“哦……”說完,一陣疲倦再次襲來,我又睡着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