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091
宿舍樓離校門口有一些距離, 但此刻的鬨鬧聲卻清晰的傳進了言祁的耳朵裡。
言祁睜開眼睛坐直身子耷拉着腦袋，看上去像是沒睡好，眼袋有點明顯。謝一刷着牙在他背上拍了兩下, 下手很重, 言祁一個激靈, 清醒了過來。
四個人洗漱完穿好衣服出了宿舍, 一路往食堂走去。言祁皺了皺眉, 他總感覺到有哪兒不太對勁。
“我怎麼老覺得有人在看我？”顧凡小聲說，“咱們樂隊的人氣是又佛光返照了嗎？”
“照也照不到你身上，要看也是看我們仨。”謝一說。
“給我個信服的理由。”顧凡瞪着他。
“你是有對象的人。”謝一往他背上拍了一巴掌。
顧凡一想也是, 只得點了點頭。
吃飯的時候謝一也感覺到不太對勁，那些人不僅在往他們這邊看, 似乎還在議論着什麼。
直到走出食堂, 路過校門口, 他們才發現不少人圍着櫥窗指指點點，聲音大到終於把老師招了過來, 這才解散了人羣，恢復到往常的寧靜。
言祁聽見從他們身邊走過的人羣裡有人在低聲罵着什麼，頓時有一種不好的預感，對旁邊的三個人說：“走，直接回教室。”
言祁走在他們前面, 先一步來到教室門口, 教室內的吵鬧聲突然停了下來, 所有人的目光齊刷刷的落在了他身上。他立刻警覺的擡了下手, 把身後的三個人攔在了門口, 轉身對着謝一說：“帶尹忱回宿舍。”
謝一瞬間就明白了，拉着尹忱快步往外走。
顧凡跟着言祁進了班門後, 震驚的盯着黑板，看了好半天都沒明白是怎麼回事。
江寧和孟馨正舉着板擦看着他們，然後繼續手裡的動作，將黑板一點點擦乾淨。
黑板上密密麻麻的重複寫着幾個詞：尹忱、變態、噁心、同性戀，旁邊還貼了幾張印的不是很清晰的照片。
言祁走過去把照片拿下來撕掉扔進垃圾桶裡，站在講臺上冷着臉看着臺下注視着他的學生們。
認認真真看了有一會兒，他從孟馨手裡揪過板擦，徑直走到胡維軒的座位前，把板擦拍在了他臉上。
“我操/你……”胡維軒還沒說完，言祁一腳踹開他的書桌，把他從位子上揪了起來。
這時候，齊老師慌慌張張的跑進教室：“言祁，你幹嗎呢！放開！”
言祁聽不到齊老師的話，他怒氣上頭只顧得及眼前，耳邊一切聲音都選擇性屏蔽，他把胡維軒往旁邊的窗戶上一摁，一拳打在了他額角。
“言祁！”齊老師飛快跑過去抱住他，幾個男生也跟着撲到他身上。
“我他媽就後悔上次沒打死你。”言祁被幾個人使勁往後拉着，還不忘往胡維軒身上踹過去一腳。
胡維軒悶着頭，捂着自己腫起來的半張臉不說話。
“其他人自習，言祁，你到我辦公室來。”齊老師把書本放在講臺上，拉着言祁出了教室。
“這次的事情影響很大。”齊老師給言祁倒了杯水：“校方很有可能要請尹忱的家長來一趟。”
“請家長？”言祁擰着眉：“幾張照片能說明什麼？”
“照片確實不能反映一切，但學校與學校之間是相通的，尹忱是轉校生，學校會向尹忱之前的學校瞭解情況後再做決定。”齊老師嘆了口氣。
“齊老師，不能再想想別的辦法嗎？”言祁有點着急：“關於一個學生的榮譽，這事還是別鬧大了吧？”
“這也關乎一個學校的榮譽。”齊老師看着他：“我能做的，我一定做，尹忱是個好孩子，我也不希望這件事會對他、對學校產生更多的負面影響。”
言祁抹了把臉，頓了頓，衝齊老師鞠了一躬，轉身就往宿舍樓跑。
剛跑到宿舍門口的時候，教務主任已經帶着尹忱從樓裡走了出來，身後還跟着不停在說些什麼的謝一。
“老師，真是誤會，那些照片真不是尹忱。”謝一急的想拉又不敢去拉教務主任的衣服，只能貼着他的身子在他耳邊不停的說話。
尹忱低着頭，表情看不太清。
“老師。”言祁攔在教務主任面前，把尹忱抓到自己身邊說：“這是我們自己的事，別驚動家裡行嗎？”
“學校本就是學習的地方，戀愛是絕對不允許的，況且還是……”教務主任憤怒的揮着手，拽着尹忱就往教學樓走：“我們已經通知家長了，他父親正在來的路上。”
言祁一聽尹忱父親回國了，一把扯過教務主任的衣服：“這麼短時間你們弄清楚真相了嗎？這麼快就給這件事定性了？”
“視頻都已經發到學校高層的微信羣裡了，還要怎麼定性？誰都不願意自己的孩子跟個同……”教務主任及時住了嘴：“回去上課去，別以爲你學習成績不錯學校就管不了你了。”
言祁還想撲過去再和教務主任理論一番，被謝一拉了回來。
“先上課，一會兒再說。”謝一說。
尹父恰好回國處理公司事務，怎麼也沒料到自己出差前的大清早，本該吃着鍾叔做的早餐看着報紙，等着和妻子一起飛往外城洽談新項目，接到的第一通電話竟是學校打來的。
他已經顧不上憤怒，也沒時間跟妻子交代，婦人之仁在這事兒上做不出決斷來，他只覺得臉上熱的慌，心裡更是牴觸即將要面對的人和事，叫上鍾叔開着車就往學校趕。
來到會議室的時候，學校領導已經全數坐在了裡面，尹父在會議室最後排的角落裡看到了齊老師和尹忱，他站在門口深吸兩口氣，鍾叔在他耳邊安慰了兩句，這才走進會議室先衝所有領導點頭示意，然後坐在了正對着校長的位子上。
言祁始終坐立不安，連課也聽不進去。
平時上課他一半心思用來聽講，一半心思用來想周洛，現在他滿腦子都是亂的，各種念頭層出不窮的冒出來，煩的他如坐鍼氈。
這節本該是齊老師的課，但是齊老師和別的任課老師臨時調換了課，言祁知道他是去處理尹忱的事了。
“查到了。”謝一收起手機看着言祁：“在對面三樓會議室。”
“查到視頻是誰發的了嗎？”言祁不安分的顛着腿，焦急的看了一眼表，還有五分鐘才下課。
“能發到校方高層羣裡的，肯定是家裡和學校有關係的，咱們班除了我，就是胡維軒宿舍的那兩個人。”謝一說：“但視頻肯定是胡維軒發的。”
“操。”顧凡扯着書本瞪着胡維軒：“這孫子跟咱們的樑子結大了。”
“我等不及了。”言祁看着講臺上的任課老師說：“待會兒他轉身寫字的時候我就跑，你倆下了課過來。”
“行。”謝一也看着任課老師說。
言祁撐着扶手從樓梯上快速跳了下去。
穿過學校的時候他看了一眼校門口的櫥窗，已經什麼都沒有了。
他飛快躥進對面的樓裡，爬上三樓的時候，什麼聲音也沒聽見。
他皺着眉跑到會議室門口，只看見了正在和校長畢恭畢敬說話的齊老師。
齊老師看見言祁，衝他招了招手，言祁先叫了一聲校長，校長衝他點頭示意，開口居然是：“言祁，你的成績不錯，要保持。”
言祁直接愣住了。
校長像是沒事人一樣離開了，言祁還愣在原地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似乎這一早上什麼也沒發生似的，但尹忱卻不在會議室裡。
“什麼情況？”言祁轉過頭來看着齊老師：“尹忱呢？”
“尹忱跟他父親回去了。”齊老師很是無奈的搖了搖頭：“他父親什麼也沒說，就說了讓尹忱退學，學校還沒決定什麼，他父親倒是很果決。”
“什麼？”言祁震驚的看着齊老師：“退學？”
“我也沒想到。”齊老師說：“校方沒有反對，似乎是認可了尹忱父親的決定。”
言祁拿出手機，給尹忱撥了通電話，關機。
再撥，還是關機。
言祁很想把手機砸在地上泄憤，但手機是周洛買的，他於心不忍。想到周洛，他稍微能冷靜下來一些。
“尹忱走的時候跟我說了句話，讓我原封不動的轉達給你。”齊老師說：“他說‘一定不要告訴老師，他會沒事的’，我沒理解是什麼意思，我想你大概能明白。”
言祁閉着眼點了點頭，面色有些憔悴。
“到時候尹忱還要回學校辦退學，你們就安靜的上課等他回來吧。”齊老師拍了拍他的肩，看見門口站着謝一和顧凡，衝他們揮了下手。
言祁透過三樓會議室的窗戶往靜謐的校園裡看了一眼，他突然覺得心裡一陣慌亂，擡手抓了兩把頭髮。
尹忱坐在車後座上，車裡安靜的可怕。
下車的時候尹父直接把他從後座上拽了下來，半拎半扯的把他拽回了家，提着他上到二樓，扔進臥室，狠狠的給了他一巴掌。
“我這一路都沒罵你，打你，我怕髒了我的手。”尹父咬牙切齒道：“你不知廉恥，你爸我還知廉恥呢！”
這動靜直接把李青雅招了過來，她剛讓家裡阿姨收拾好行李，正在化妝，聽到尹父扇耳光的聲音趕忙從樓下跑了上來，見狀，嚇得整個人直接撲在尹忱身上：“瘋了吧！沒看見兒子病着呢嗎？”
“他就沒好過！”尹父把她拽起來推到門外，轉過身指着尹忱。
“既然你做了尹家的孩子，就算你身體不好需要我花錢養着你沒關係，這都是小事，但是你既然姓尹，就不要給尹家丟人，給我丟人，我學業上什麼也不要求你，你愛做什麼做什麼，但是這件事你一次又一次讓我丟盡顏面，我不會在慣着你。”尹父握着門把手，聲音如雷，連樓下的鐘叔都聽得一清二楚，嘆着氣搖了搖頭。
“我在國內的這段時間，你就給我呆在這間屋子裡哪兒都別想去。”尹父看着尹忱：“那個叫白衍明的，我之前就說過，再招我兒子我讓他在這座城市混不下去，我倒要看看是哪個單位在用他，敢用這樣的人，這樣的單位肯定也好不到哪兒去。”
尹忱的眼神晃了下，他把帽子往耳朵上拉了拉。
“上一次你裝病跑出去找他，這一次我不會再讓你離開這間屋子半步，等我出差回來我再收拾你。”尹父說完，一把撞上了門。
尹忱抱着書包坐在牀上一動不動，兜裡的手機已經被拿走了，電腦他沒帶回來，放在了牀上，書包裡空的連課本都沒有，只有一個鉛筆盒和幾張作文紙，還有一堆感冒退燒藥。
尹忱躺在牀上，木訥的看着天花板，他有點困，他想睡一會兒。
他緩緩閉上眼睛的時候，嗓子裡漫出一股血腥味兒，他忍着咳意壓着喉嚨乾嚥了好幾下，感覺到胸腔裡痛的難以忍受，抓着牀沿用力吸了好幾口氣，才慢慢緩了過來。
累。
還有點餓。
晚上喝雞湯吧。
尹忱笑了一下，強迫着自己，閉上眼安靜的等着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