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077
周洛穿着白色襯衫, 打了一個深灰色的領帶，襯衫領子上還別了一枚精緻的銀色領釦，邊緣在光線中閃成了一個圈。
他逆着光站在三分線上, 輕鬆向前一推手, 穩操勝券般, 球穩穩的落進了球框裡。
言祁終於明白真正的酷是根本不需要耍的。
周洛投完籃纔對上言祁的目光, 修長的手指抓住領帶往下一拉, 衝言祁笑了一下。
言祁看着他，感覺自己耳朵裡什麼也聽不見了，有點反應遲鈍的什麼表情也沒做出來。
“我來晚了。”周洛笑着說：“我直接去的齊老師辦公室, 出來的時候沒找到你，你朋友說你來籃球館了。”
言祁根本沒聽進去周洛在說什麼, 兩隻眼睛一直死死的盯着他看, 都不敢眨一下眼, 生怕眼前的人是自己臆想出來的，稍不留神就消失了。
“言祁。”周洛叫了他一聲。
“哥。”言祁眯了下眼睛, 皺眉說：“你不是……明天才回來嗎？”
“齊老師給每個家長都發了信息，所以我提前趕回來了。”周洛走上臺階坐到他身邊看着他：“你期中又考了第一。”
言祁沒聽出來周洛這句話的口吻裡帶着讚許，只是盯着他點點頭。
“你很聰明，齊老師說你適合學理科。”周洛擡手揉了揉他的頭髮，揉了一手汗也不在意, 也沒給言祁向後躲的機會。
“嗯。”言祁從頭頂上拿下來周洛的手, 先用褲子擦了擦, 然後一根手指頭一根手指頭的揉捏着：“他建議我高二選理嗎？”
“他給了我兩個建議, 理科班和出國班。”周洛說。
言祁停住手, 有點茫然的看着周洛，看了好半天, 才嚴肅的問他：“你有……什麼好的建議嗎？”
“我的建議你聽嗎？”周洛笑着問。
周洛曾經問過他出國的事，雖然那時候還小，但周洛當時是偏向送他出國留學的，言祁不確定現在他是否還會堅持當初的決定。
言祁咬了咬牙，又點了點頭。
“我說讓你選理科班。”周洛看着他鎖骨下方的紋身。
言祁鬆了口氣，心裡立刻輕鬆不少，但竊喜的表情太過明顯，周洛不禁笑了一下，這讓言祁很是不好意思的揉了下鼻子：“齊老師肯定知道我捨不得離開你。”
周洛看着遠處的籃球框和停在框下的籃球，燈光將它們拉出了長長的斜影，緩緩開口道：“是我離不開你。”
言祁看着他，鼻尖微微一酸。
周洛突然出現讓他實在沒想到。
周洛說出這樣的話也讓他實在沒想到。
而現在周洛穿着西服，跟球場和周遭的一切都顯得格格不入，卻陪着言祁打了很久的籃球。言祁一個箭步從他身邊飛過，三步上籃將球送進籃框，落地的時候聽見了周洛的拍手聲，言祁擡手摸着自己的後脖頸，深深的嘆了口氣。
從看見周洛的時候他就開始忍，忍到現在實在是忍不下去了。
讓一個荷爾蒙旺盛的高中生強忍住悸動的心情無法疏泄很不利於身體健康。
於是他三兩步跨到周洛面前，不懷好意的笑着叫了聲哥。
周洛看着他，沒明白他這副想要犯壞的表情是什麼意思，下一秒右邊臉上覆上一個熱度，言祁墊起腳尖親了他一下。
周洛擡手就要捏他的臉，放到他臉前的時候還是頓了頓：“我手有點髒。”
“不髒。”言祁把臉伸過去呲着牙看着周洛。
周洛在他臉上捏了好半天，給他捏出了好幾個鬼臉。
言祁合上元力剛出版的外文小說，坐在咖啡機旁邊的專屬位子裡，拿起面前的白瓷杯喝了兩口咖啡。
白瓷杯上印了一個小男孩的卡通頭像，陳澤說這是社長專門給他定製的，頭像是周洛親手畫好讓廠家印上去的。杯子上的男孩兒裂開嘴大笑着，脖子下面的空白處寫了周洛名字的拼音。
對應言祁鎖骨下面的紋身。
言祁把杯子轉了個角度，讓男孩兒迎着陽光大笑，自己也不自覺的跟着揚了下嘴角。
今天天氣很好，書店裡來了不少人。陳澤在二樓最裡側的那排架子上設了一個《狂野雜誌》專區，程野搬來了兩臺電腦，裡面裝了自家公司前幾年出的遊戲，有幾個孩子的面孔連言祁都很熟悉，搶着電腦和雜誌，一待就是三四個小時。
這個書店越來越有一種家的感覺了。
快下班的時間，言祁離開書店，橫穿過衚衕寬的小路，上到出版社二樓。他今天有點興奮，並不是會發生什麼值得高興的事，而是他終於感覺一種安逸的舒適感。
是生活帶給他的。
言祁非常珍惜這種心情，平淡裡帶着對未來的期盼，會讓他的心情時不時揚起一下。
言祁摁住周洛辦公室的門，深呼吸一口氣，向下擰開。
隨着視野一點點擴大，言祁先是看見了正在和什麼人交流的周洛，彎曲着眉眼剛想叫他一聲，還沒在臉上完全散開的笑意瞬間凝固住了。
沙發上坐着一個棕發男人。
言祁的心猛地往下一沉，自己的意識還沒反應過來，人就已經站在了周洛身邊。
“怎麼了？”周洛放下支在桌面的一隻手臂，繞到他背後拍了拍：“這麼緊張？”
言祁沒說話，惡狠狠的瞪着秦先生。
秦先生笑了一下，站起身繫好西裝釦子似乎是要離開，他微笑着走到周洛面前，周洛站起身伸出一隻手和他握在一起。
“今天聊的很愉快，之後的書也像之前這樣配就好。”秦先生彬彬有禮的衝周洛點了下頭，目光掃過言祁的時候，笑的不明意味。
言祁的眼角抽搐了一下。
“好了。”周洛坐回轉椅轉過身，在他後背上推了一下，讓他靠近自己一點：“到底怎麼了？”
辦公室的門啪嗒一聲掩上，言祁還是很緊張，剛纔看見秦先生的那一刻，他覺得自己心跳都停住了。
“那個人是來談什麼的？”言祁穩住情緒小聲問。
“他是替之前那個姓馬的人來查看一下給他們配的書。”周洛很有耐心的回答，“是不是讓你想起了在酒吧的事？”
“他們捉弄你。”言祁感覺自己的臉皮都跟着眼角開始抽搐，心裡的火騰的一下躥了起來：“哥，以後遠離那個人，能不合作就不合作。”
周洛笑了笑：“你什麼開始關心出版社合作的事了？”
“我就是討厭那個人！”言祁的聲音稍微有點大，說完自己都喘了兩口氣，茫然的看着周洛。
他因爲知道秦先生跟他的關係而心虛。
他因爲知道自己如果不聽那個人的話周洛就會有危險。
言祁在心裡狠狠的罵了自己一句。
去他媽的安逸的生活，有這個人在他就別想安逸的了。
言祁握了握拳，他要冷靜下來，他必須冷靜下來不能讓周洛看出任何端倪。
“好。”周洛揉了揉他的頭髮，“以後不合作了。”
言祁看着周洛，盯着周洛的嘴脣看了好久，似乎冷靜了一點。
但好像某種其他的情緒又找上了他的麻煩。
言祁嚥了口吐沫，移開目光，看到了桌子上放置的名片。
秦殊。
他還是第一次知道秦先生的名字。
他把名片拿過來撕了兩下扔到旁邊的紙簍裡，無聲的嘆了口氣。
Sensation。
燈紅酒綠的世界。
這周已經來過一次了，而且言祁對這裡非常排斥，如果不是秦殊的出現，他不會這麼沉不住氣。
酒吧裡的無數男男女女已經對他很熟悉，看見他紛紛上前和他熱情的打招呼，言祁一概視而不見，就連阿杰走過來他也只是瞥了他一眼，頂着一腦袋怒火直扎進vip包房。
門邊幾個男人伸手就要攔下他，秦殊衝門口的人挑了下眉。
“你什麼意思？”言祁一句廢話都沒有，直接坐在沙發上弓着身子把手肘支在膝蓋上，十分不安的搓着手：“秦先生，我以爲我們談的很清楚。”
“很清楚。”秦先生笑了笑，讓人給言祁倒了杯紅酒：“我只是替朋友去談生意而已。”
“不論你做什麼。”言祁感覺自己整個人都要炸了似的，指着他咬牙切齒道：“不要再接近我哥，一次都不要，有什麼你都衝我來！”
“言祁。”站在一旁的阿杰很嚴肅的提醒他：“注意你和秦先生說話的態度。”
“你們他媽這是幹嗎呢？”言祁確實有點激動，從他知道有秦殊這麼個人存在後，他的心裡像堵了個大疙瘩似的，上不去下不來，堵的他想一把火把這兒燒個乾淨：“一個個穿的這麼斯文，皮囊下揣着什麼見不得人的心思呢？從初中開始就盯我是吧，說吧，到底想要我做什麼，盯到什麼時候算完？”
秦殊從始至終臉上沒有一點不愉快，他很耐心的聽言祁說話，看他發火，不緊不慢的對他笑着說：“你如果答應我一件事，我保證在這個城市消失的乾乾淨淨。”
這句話倒是把言祁給說蒙了。
有這麼好的事？只要答應了就自動消失？
這火還沒發過癮呢，一盆涼水就澆滅了，言祁只覺得渾身上下的氣都不順，拿起茶几上的紅酒仰頭喝了下去。
“什麼事兒。”言祁繼續搓着手問。
“到我身邊來。”秦殊說。
言祁似乎是沒聽清：“說……什麼？”
“到我身邊來，和我們一起離開這裡。”秦殊很認真的重複了一遍。
言祁看着他，看了很久，才突然大笑了出來，笑到最後臉色都有點泛紅：“不是，你他媽有病吧？”
“言祁。”阿杰的聲音很低沉。
“你們……”言祁指了指屋子裡的這幫人，拍了一下腿，然後又快速搓着痛處邊搓邊笑：“我是真不明白，你們爲什麼揪着我不放。”
秦殊依然不緊不慢：“因爲你適合接我的班，我很看重你的能力。”
“我？”言祁指着自己笑的停不下來：“我？”
言祁哼笑一聲，看着阿杰，又指着他問秦殊：“傻逼都能看出來他纔是你身邊最近的人，我只是個學生，放過我吧，行嗎？”
阿杰抿了一下嘴脣。
秦殊晃動着杯中紅酒，停頓了一會兒才又開口，他問了言祁一個問題：“一對父母，因家境貧寒生活困難養不起自己的兩個孩子，於是把他們賣給了別人，你怎麼看？”
言祁不屑的笑了一聲：“跟我有關係嗎？”
“假如，你就是其中一個孩子呢？”秦殊看着他，深藍色的瞳孔裡充斥着一種期待。
“我說了。”言祁皺起眉將桌上的煙和打火機扒到自己面前，掏煙點火動作一氣呵成，他深一口煙，用手撐着自己的腦袋：“跟我有關係嗎？”
“這就是他跟你的差距。”秦殊說，言祁知道這個他指的是阿杰。
言祁叼着煙雙手背後靠着沙發背，透過縷縷飄起的青煙看着阿杰，話卻是問的秦殊：“什麼意思？”
“你說過，無論過去發生什麼，那都是過去，不必要爲此耗費心力。”秦殊說：“阿杰很認真的回答了我這個問題，這並不是我希望的。你很聰明，做事也有警覺性，相比較我更欣賞你的衝勁。”
“別。”言祁擡手打斷他：“秦先生，你所說的這一切都是基於一件事的基礎上才能實現。”
秦殊饒有興趣的看着他。
“我在周洛身邊，我纔有理智。”言祁把煙往菸灰缸裡磕了磕：“他不在，我失去理智什麼事都乾的出來。”
“我懶得再廢話。”言祁叼着煙站起身，幾乎是用了全部教養才很有禮貌的給了秦殊一個還算友好的笑容：“你敢碰我哥一下，我要你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