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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着姜豔湖車子走遠了,胡昆才縮着脖子從黑暗中閃出來,卻袖着手,遠看着姜府門口發呆,眼看夜色越來越深,唉!
胡昆頭靠着巷子牆,正唉聲嘆氣苦惱無奈間,何德慶甩着袖子、帶着個小廝從姜府邊門出來,胡昆盯着何德慶,腦子轉了下,又轉了下,盯着何德慶進了巷子,閃身從黑暗中出來,上前陪笑拱手道:“何兄。\[\]”
何德慶嚇了一跳,往後錯了半步瞪着胡昆,胡昆乾笑兩聲,上前半步揖了半揖,三言兩句介紹了自己:“……何兄若不嫌棄,咱們尋處酒店,再叫上兩個美貌小姐兒,好好說說話兒,如何?”何德慶一聽美貌小姐兒幾個字,眼睛就亮了,忙一迭連聲答應了,和胡昆兩人,親親熱熱尋酒店尋歡去了。
姜家內宅,姜奉德等人已經回去歇下,上房程老太太屋裡,程老太太疲憊傷感歪榻上,李丹若和趙氏一站一坐,姜豔豐鬢髮散亂坐地上,臉上帶着鮮紅五個指印,正低一聲高一聲哭個不停。
李丹若看了趙氏一眼,上前衝程老太太低聲道:“七姐兒一時失儀,我和大嫂先帶她回去教導教導,您別難過。”程老太太呆了好一會兒,才緩緩點了下頭,看着李丹若道:“都怪我,從前想着她父母哥哥都沒了,一個姑娘家可憐……誰知道這是害了她,一個姑娘家,連臉都不要了,你教導教導她吧,這是你替我描補這錯,別我也不敢求了,只求她……”程老太太哽了下才接着說道:“我也沒什麼求,你帶她下去教導吧。”
“嗯,我知道分寸,太婆放心。”李丹若柔聲答道,程老太太無力揮了揮手,李丹若站起來,看了眼趙氏,遲疑了下才道:“大嫂,您也累了一天了,先回去歇着吧,我送七姐兒回去就行。”
“嗯,”趙氏看也不看姜豔豐一眼,站起來鄭重衝李丹若福了福,又和程老太太告了退,轉身出去了。
李丹若和程老太太曲膝告了退,轉身衝姜豔豐擡了擡下巴道:“架上七娘子,跟我回去。”姜豔豐怒目瞪着李丹若正叫喊,李丹若看着她搶先道:“太婆累了,七姐兒可不能再吵了。”說着,衝婆子擡手示意,兩個婆子上前架起姜豔豐,順手用帕子塞到她嘴裡堵嚴嚴實實擡了出去。
李丹若不緊不慢跟後面,姜豔豐兩個婆子手裡用全力猛烈扭動,兩個婆子擡着她出了正屋門,看了李丹若一眼,得了許可,乾脆扯下腰間絲絛,將姜豔豐直接捆成一隻棕子,兩人擡着,一路步往姜豔豐院子回去。
進了院子,兩個婆子將姜豔豐扔到屋裡地上,李丹若上首椅子上坐了,看着被一臉淚痕弄花着一張臉姜豔豐道:“你若是能安安靜靜說話了,那咱們就說說話,若還一股子邪火衝着,就先靜靜心,我明兒再來尋你說話。”
姜豔豐哪受過這樣捆綁之罪,目光狠毒看着李丹若,只恨不能咬她一口,李丹若見她不言語,示意婆子抽出她嘴裡帕子,姜豔豐張嘴正要罵,李丹若悠然道:“你若不肯好好說話,就再堵回去。”
姜豔豐到嘴惡罵硬生生嚥了回去,只狠狠盯着李丹若,李丹若看着她,慢聲細語道:“你剛纔說對,你沒有父母了,三個哥哥去了兩個,沒人理你,沒人把你放心上,沒人操心你事,這話說太對了,要是你父母,我怎麼敢這麼捆你?”
“呸!”姜豔豐狠狠啐了一口,李丹若輕輕笑了聲,接着道:“那又怎麼樣?你又能怎麼樣?你看,你敢放肆,大姐姐就敢甩你耳光子,打得你一個臉上五條指印,你又能怎麼樣?是啊,我也罷,大姐姐也罷,給你說了幾個上不得檯面爛親事,你不肯作踐自己,我們就不管你了,你說對,我又不是你親爹親孃,不管你了,你又能如何?”
李丹若愉笑起來,笑了好一會兒,才接着說道:“你要作踐自己,反正作踐是你自己,這隨你,不過,姜家可由不得你抹黑,今天這一場,大姐姐給過你一個耳光子,我就不賞你手板子了,不過,你如今這個樣子,家裡住着不合適,明天我讓人送你去城外苦荷庵,好好住着清清心,若這心靜不下來,你就苦荷庵終老吧。”
姜豔豐臉色變死灰,恨意透出恐懼叫道:“你敢?!”
李丹若站起來,撣了撣衣襟吩咐道:“你們兩個留下,看着收拾幾件衣服,旁都不用,苦荷庵是清修地方,明天一早,城門一開就送七娘子過去。”姜豔豐尖叫聲剛出喉嚨,旁邊婆子箭步上前,利落用帕子又塞住了姜豔豐嘴,李丹若居高臨下看着她道:“怎麼又忘了?你是個孤兒,沒人疼沒人愛,你既然給自己這麼定下了,放心,大家都會成全你。”
姜豔豐看着李丹若,只恨眼裡彷彿要滴出血來,李丹若暗暗嘆了口氣,轉身出去了。
她以爲,她是可憐人,所有人都必須擔待她可憐,可除了父母,誰會無條件愛你、擔待你呢?
李丹若發落了姜豔豐,帶着股說不出低落,出到二門口,見姜彥明正揹着手,仰頭賞着半輪殘月,聽到腳步聲,忙轉過頭,見李丹若過來,緊走幾步迎過去,扶着她手上了車,自己也隨後上去。
車子出了姜府大門,姜彥明才攬着李丹若低聲問道:“七妹妹怎麼樣了?”
“一直鬧,我讓人明天送她到苦荷庵住一陣子去。”李丹若嘆了口氣低聲道,姜彥明摟了摟她,低頭她額上吻了下道:“這一陣子委屈你了,家裡脫了罪,大伯父他們也回來了,誰知道……是非反倒多出來。”
“這也是人之常情。”李丹若沉默半晌,往姜彥明懷裡靠了靠道:“從前生死關頭,能活着就不錯了,哪有功夫想別事,如今……能想東西就多了,所謂共貧賤易,共富貴難,大伯爺他們有什麼打算?”這個話題讓李丹若傷感,也不願多說,乾脆轉了話題問道,姜彥明手臂下落,從腰間圈住李丹若,下巴輕輕枕她肩頸處道:“大伯父和二伯父都不想再出仕爲官,大伯父竟流露出幾分出家意思來,二伯父要家照顧二伯孃,二哥他們原本就沒做過什麼官,怎麼安置倒沒多想,就是七弟,想下場考一考,看能不能搏個正經功名出來。”
李丹若靠姜彥明懷裡,沉默了好一會兒才低聲道:“昨天娘娘和我提起過這事,說聽說二爺、三爺學問都好,想賜個進士出身給他們,若能賞個進士出身,雖說跟正經考出來比差了些,可總比恩蔭官強出不少,他們到哪個衙門好,你想好了沒有?”
“嗯,若是這樣,明天我再和七弟說說,聽聽他意思,是自己考,還是領這個恩賞進士,至於衙門,前兒大伯父……李使相尋到我,說聽忠勇伯說,三哥永州幫着打理軍需極是井井有條,想要他到樞密院統理軍需,至於二哥,戶部正好有個主事缺,我已經和吏部老曹打過招呼了,先留一留。”姜彥明握住李丹若手輕輕揉着低聲道。
李丹若‘嗯’了一聲,輕輕舒了口氣,姜彥明沉默了片刻又接着道:“二哥今天酒多了,出來就痛哭失聲,當年……”姜彥明意味複雜嘆了口氣:“當年大哥往敬親王府走動,二哥和我說過好幾回,商量着是不是要勸勸大哥,後來……你也知道,那時候,大家心思都多,二哥怕大哥想多了,我也想多,也勸二哥別多事,誰知道,後頭竟招來那樣禍事。”
“這不能怪你們。”李丹若摟着姜彥明胳膊寬解道,姜彥明頭抵着她頭點了下:“我知道,可這心裡……二哥難過,我也難過,七妹妹今天這麼一鬧,二哥心裡難過很,幸虧八弟好好,要不然,二房這一支就要斷了。”
“怎麼會?還有敏哥兒呢。”
“嗯,你說是,還有敏哥兒呢,還有大嫂。”半晌,姜彥明才傷感低聲道,一路上,兩人都沒再說話,車子進了府門,姜彥明握着李丹若手一邊往正院回去,一邊低聲道:“七妹妹事……”
“先讓她苦荷庵住着吧,她這個樣子,油鹽不進,等八郎回來,讓他去勸勸看看,若他也勸不進去,”李丹若停了停,冷漠低聲道:“那就讓她庵裡終老吧。”姜彥明低着頭,只嘆了口氣。
姜奉德等人回到京城隔天午後,吳氏車子到了南薰門外,吳氏掀着簾子看着外面,一直到進了城,也沒看到來迎接婆子或小廝,昨天已經打發人到府裡說了今天進城,吳氏心裡浮起絲說不出情緒,這是老太太意思,還是大嫂瞞下了?如今家裡是她當家理事,自己回來,也沒打算奪她權……
吳氏車子進了二門,下了車,二門裡除了幾個陌生婆子,一個迎上來人也沒有,吳氏正皺着眉頭,卻看到三爺姜彥志一臉寒霜大步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