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西,攻守雙方一度陷入僵局的戰火,重又熾烈地燃燒起來。
長串的子彈呼嘯的從李想耳邊尖嘯擦過,勁利的彈風擦得面頰生疼。他不由得暗自倒吸一口涼氣,偷偷慶幸命大的同時,還要不忘在將士面前耍帥,展現那種很酷的戰場統帥魅力。但是北洋軍猛烈瘋狂的機槍火力幾乎成了革命軍陣線上最大的夢魘,這些輕重機槍火力潑灑的彈雨,幾乎完全的構成一張密不透風的死亡之牆。一次次的衝鋒,結果就是許多戰士,就這樣在他的眼前,被北洋軍的彈雨給打倒在血泊之中。革命軍戰士的生命以最絢爛壯烈的方式迅速凋零,在這樣的慘烈的戰場耍帥,不免會自己也覺得冷血!
戰前,從追隨他舉義的將士到沿路碰上那些受苦受難的民衆,都對他寄以無限的希望、無限的信任,這些將士的生死、前程、理想,這些民衆的生命、財產、安全,也與他的命運之戰緊緊相連。孝昌戰場撥給他的兵力算是夠多啦,他自己發起進攻的時間又最早。但四個小時了,花西的銅牆鐵壁和韌勁十足的北洋軍,死死頂住革命軍進攻的狂潮。像牛皮糖一樣把他緊緊纏住。花西北洋軍的頑強掙扎,他甚至頭都疼。
他的進攻遲遲不能進展,最使他深深憂慮的是,革命軍如不能按計劃拿下花西,也就不可能拿下孝昌,他的革命軍也就不可能切斷京漢線北洋守軍交通補繼線路,則勢必影響他的整個革命行動。
李想不是能征慣戰、戰功卓著的長勝軍神嶽武穆,因對北洋軍作戰而陷入這種窘境,可說勝敗乃兵家常事,李想作爲一個有文化有知識的現代人,雖然不是深諸兵道的老軍人,但也不會不知道這個道理。李想不會因爲沒出過這種醜,現過這種眼;沒受過這種意外的失敗,料不到的挫折,而就使他血往上涌,頭腦發熱發混。
只是這一戰,他可以說一句“勝敗乃兵家常事”,就敷衍過去?經過了多少努力才走到這一步,辛亥大革命失敗之後,哪血淚斑斑的民族慘痛歷史,是他從百年之後穿越所攜帶最痛苦的一段記憶。要改變這段慘痛的歷史,便絕不允許失敗!
李想征戰沒有多少經驗,但是有個良好習慣,仗打得越是艱苦,越是驚心動魄,他越有精神,頭腦也越靈活。好像天生就應該生活這樣的亂世,好像天生就應該是戰場上的統帥!
困住孝昌地區的北洋軍,他知道僅僅是開始,硬仗在後面。而且他的革命軍是內線中的外線作戰,想要吃掉孝昌地區三個兵站的北洋軍,段祺瑞給他的時間不會太多。在段祺瑞從孝感派出的援兵到來前,他必須解決花西、夏村據點,使孝昌成爲孤城一座,這時候就可以漂亮的使一招解放軍傳統,戰術:圍點打援!否則打虎不成,反受其害。
沒有多少猶豫,只有進攻,不計犧牲的進攻,以飛揚激烈的熱血撕開惡戰中的僵局。
一時刺刀如林,而槍彈同樣如雨。整個戰線上同時的掀起了攻擊的高潮。黑壓壓一片的人影在齊天的吶喊聲中,向着花西的銅牆鐵壁發起了決死樣的衝鋒。一臉鐵青的李想-唰-的一聲抽出軍刀,帶領下無數的革命軍士兵頂着那橫飛的槍彈,發出震徹天宇的嘶吼:“殺啊!”無數條閃亮的曳光彈的彈道如同火鏈樣的縱橫飛掠,在夜幕之中交織出一道道可怕的火線。不斷的有人倒下,四下裡到處都是騰放的血霧和不斷倒下的噗通聲。“衝啊,衝啊!”在李大帥身先士卒的領頭衝鋒下,在營連軍官身先士卒的領頭衝鋒下,黑壓壓一羣的革命軍士兵在整個花西戰線上再一次掀起了進攻的洪潮。奮不顧身的向前、向前、向前…………發出不是人類,震懾整個戰場的嘶吼…………整片戰線上,如同經歷着一場暴風驟雨般的金屬洗禮,劈頭蓋臉掃射過來的子彈如同炸窩的蜂羣樣迎面打來,交織的火線嗖嗖的在夜幕之中縱橫…………一切的一切,都阻擋不了革命軍向前的洪流…………
在北洋軍猛烈的火力殺傷下,進攻的革命軍的傷亡是極其驚人的。而那些鋪天蓋地掃射過來的機槍彈雨又將一排排革命軍士兵如同割麥子樣的撂倒。但是這人浪的推進,卻從未停歇。
彈雨刮風一般的席捲而過,不時有人栽倒在地,衝在最前面負責爆破的士兵前赴後繼,他們就是進攻的最先鋒,抱着成捆的手榴彈,炸藥包合身撲在環繞着花西西南半面的那些街巷圍牆,抱着玉石俱焚的決心引爆。
閃電樣的火光在昏沉沉的戰火之地上交織綻放着,爆炸的氣浪摻和着橫飛的破片鋪天蓋地的潑灑着它們想要帶來的死亡。血肉、碎泥在夜空之下到處紛飛,不斷有血霧、碎肉、泥土被掀起騰放在夜色之中。有革命軍戰士的,更多的是北洋軍士兵的。
這一線圍牆終於被炸開了大大小小的豁口。而穿着青色軍裝的人叢,正在翻翻滾滾的向前涌動,瞬間填滿這些豁口。
革命軍的經驗不足,一開始的衝擊集中在小鎮幾條巷道的出口,北洋軍的火力也同樣集中在那裡。當人的數量和衝量無法壓倒北洋軍的還擊火力的時候,被一次次的壓制回去,也就成了必然的事情。李想雖然緊急指揮部隊向兩翼延伸,但是衝擊道路還是有限,依然無法達成突破。直到對花西外圍民房圍牆的爆破攻擊,終於撕開了北洋軍銅牆鐵壁。對花西鎮西面形成了散兵線式的白刃衝擊!
革命軍全線發起白刃衝擊,因爲李想一開始就知道革命軍與北洋軍的火力差距,只有和敵人完全的絞殺在一起,北洋軍的火力優勢才無法發揮出來。所以,李想知道,只有當機立斷的帶領部隊發起衝鋒纔是最應該去做的。
被爆炸的氣浪吹倒的李想從地上勉強爬起身來,透過爆炸閃耀的火光,他依稀可以看到身邊滿是陣亡的同伴血肉模糊的屍體,不遠處的陣線前,部隊正和北洋軍撞成了一團,爆發出極其慘烈的白刃戰。
雙方的距離本來就不遙遠,革命軍衝進豁口,兩軍即陷入街巷膠着混戰。原本孫傳芳佈防精密,注重了火力對衝擊道路的封鎖的北洋軍,現在等到的卻是革命軍的全體上白刃的衝擊!
剛剛猛烈的爆炸在李想腦海中撕裂般的轟鳴還沒有消退,他使勁的搖了搖頭,讓自己稍加的清醒了點。稍微有些趔趄的拄着指揮刀向前走去,稍稍的回顧,四下到處都是死傷的英勇無畏的革命軍士兵,還有那些在之前的反攻中被打死的驕狂的北洋軍的屍體。滿地都是被鮮血給浸滿的焦土,硝煙和血腥味揮之不散。殘缺的槍支和屍體交疊着,滿是那樣的讓人感到驚懼,同樣又不乏阿修羅場的猙獰之色,這是百年後美帝的電影夢工廠也無法在大片中表現的地獄戰場!火熱的戰場不是李想可以感懷的地方,他握緊手中的長刀用力一揮,揮走這些軟弱分雜的思緒,大步朝着交織着的喊殺之聲,垂死着的哀嚎之聲,刺刀沒入人體時的悶然之聲,還有那鐵杴劈斷骨頭的斷裂之聲響成了一片的地獄戰場走去。
這裡,有一羣懷着最純真的理想的革命戰士在戰鬥!他們爲追尋民族的獨立,爲追尋國家的強盛,爲追尋個人的自由,不惜一死!
他們對於革命信念的忠貞,高得讓生活在百年之後太平世界的人難以想象!
這支軍隊的士氣和凝聚力,就是壓抑了兩百六十餘年華夏民族之氣的爆發!
北洋軍還擊的火力很快,不遠處的陣地前,一個舉着軍刀的北洋軍軍官正慌亂的揮着指揮刀,指揮着兩挺輕機關槍衝着這邊、那邊狂掃。北洋軍的下級軍官們看着成散兵線的刺刀已經不知道該將指揮刀指向何處,讓火力朝什麼方向集中?士兵們只有自的射擊,火力一下就分散開了。
短短地距離,讓北洋軍士兵一夾子彈還沒有打完,憤怒的吶喊聲中,數十條革命軍戰士的身影從火光中衝了出來,明晃晃的刺刀就已經伸到了他們鼻子前面。革命軍的氣勢磅礴,如猛虎下山,很多驚慌失措的北洋軍士兵在剛剛碰撞在一起的時候,就被革命軍戰士的刺刀給捅透了胸膛。
一個北洋軍官怪叫着揮舞着西洋指揮刀撲了上來,“嗷……”剛剛衝上來的這個北洋軍軍官來不及閃開,便被側後位置上冒出的一個革命軍士兵給用槍托狠狠的撞了下腰,被撞得腳底趔趄着向前衝,又被前面被一具屍體一絆,這傢伙發出一陣痛苦的呻吟,翻摔了出去,手裡的槍也甩出了數米遠。眼見着一擊得手,那個年輕的革命軍士兵回槍便是揚手將刺刀斜插了下來。
眼看着那閃着寒光的刺刀衝着自己扎落而下,這北洋軍軍官搶忙一個翻身滾開,革命軍戰士的刺刀嚓一聲,險之又險的刺了個空。趁着革命軍戰士收槍的時刻,這傢伙搶忙的爬起身,向着被甩在一邊的自己的槍跑去。一刀刺空的革命軍士兵剛抽回槍,北洋軍軍官已跑出了數米之遠。看着這個狼狽不堪的傢伙,滿臉的肌肉都在抽動的革命軍戰士發出陣陣的冷笑。北洋軍的意志就這樣被催垮?看來‘將革命進行到底’將會很快實現。
砰,一聲槍響,他朝着狼狽逃竄的北洋軍軍官開槍了。漢陽造的槍管還在裊繞着青煙。
這個北洋軍軍官低頭看着自己胸前的一個血窟窿,腦海裡只是電石火花之間閃出一個念頭:“南下搶來的那些財貨卻沒有性命享受啦!我已經爲袁大人盡忠而死!呃呃呃…………我又是爲什麼要爲袁大人盡忠而死?”。帶着不甘和迷惘,這個北洋軍軍官頹然的跪撲而倒。
李想衝入戰場,長刀舞動時,劃過比這裡黑夜還要寒冷的刀氣,連帶着敵人刺刀的閃閃寒光在夜幕下綻放出灼灼之刺目光。舉着指揮刀的李想在和敵人撞在一切的同時,便是一個迅雷般的閃身騰挪開了那個敵人突刺過來的刺刀,同時手裡的長刀片順勢劈了下去。喀嚓,一聲脆響,一股血箭高高噴濺而來,齊頸被砍斷了的敵人帶着突刺時的慣性向前幾步,噗通一下栽倒。似乎是感到很不可思議,那失去腦袋,頸部鮮血噴涌的敵人,倒在地上如同青蛙樣抽搐着,而失去身體的腦袋依然茫然瞪大着眼睛,直勾勾的用那早就已經失去神彩的眼珠子看着夜空。那噴濺在臉上的人血激起了李想心底的那份狂野兇性,他猛的大吼:“殺啊!”潮水樣涌來的革命軍是一波接着一波的發起了白刃衝鋒,憤怒的吼聲滾滾如雷!
一陣短暫而血腥的拼殺過後,北洋軍街壘上的殘餘軍官士兵已經崩潰,竟然掉頭就跑。
眼前的敵人,可給老子打垮了!
疲憊到了極處地革命軍官兵們,依然憤怒的舉着步槍刺刀跟着追殺。官兵們提着最後一口氣一直衝過了西面的大街,前面的人就收住了腳步。
李想似乎就聽見士兵們的高喊:“大帥!敵人有埋伏!”
猛衝的李想擡頭一看,就看見接地連天的濃濃硝煙中,一支軍隊已經拉開了隊列,沉默的堵他們前進的街口!
在他們身前,是一排排雪亮的刺刀,如刀山一般起伏推進,在夜幕中,閃着耀眼的寒光殺氣!
這些敵人又是從哪裡冒出來地?
李想還沒有完全反應過來。幾道長長的火舌已經在敵人隊列的側翼空隙中閃動,入耳是坑坑坑坑幾乎敲進心裡的銅音。幾乎是立即的,他面前已經騰起一排被子彈掀起的小泥柱,前方毫無遮掩的革命軍,剛剛衝破北洋軍防線餘生後的戰士又抖動着倒下了一片,剩下地人趕緊趴下。
李想也趴了下來,極力向遠處看去,就看見在北洋軍攻擊隊列的側翼,架着了一架有馬克沁,不斷的噴吐死亡火蛇。
李想已經來不及多想了,扯長了變了形的大嗓門大聲下令:“射擊!把馬克沁調過來!”
花西兵站的站長孫傳芳在迎擊隊伍後面,在衛兵的重重保護下,看到了那個小個子革命軍的軍官。那些疲憊憔悴傷痕累累的革命軍士兵軍官們,圍在他的左右,竟然沒有一個要丟槍逃跑的意思。那些穿着軍靴的下級軍官們,更是擺出了破釜沉舟的架勢。對面還擊的彈雨,也絲毫沒有減弱,雖然他們的人在一個接着一個的倒下。
孫傳芳只是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來得及時,局勢,總算又回到了掌控當中…………不管這些不怕死的革命軍是怎麼來的,他們註定要在這裡覆滅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