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口廣闊的長江水面看似風平浪靜,只有身處其中才知表面之下的波濤洶涌,浩浩蕩蕩的江風撫過。水上看不到一艘商輪,這段黃金水道從未見過如此的清冷場面。即使是在武昌起義前後那段緊張的時間裡,漢口長江水道依舊百舸爭流。
漢口各個碼頭停滿了商輪,貨物都在碼頭堆積如山,可是商輪偏偏不起航。碼頭工人也是無工可開,無聊的聚集在一起便耍錢,碼頭的熱鬧一點不減平常。
所有的碼頭與商家都接到租界外國領事連名簽署的禁航令,得知外國十六艘軍艦組成聯軍,於今日在長江舉行聯合軍演。許多商家都是憂心忡忡的在碼頭轉悠,碰上熟人,也還要聚一起議論一番漢口局勢。
青布長衫的清瘦老者站在兩人多高的貨物前,貨物被一張寬大的油布蓋住。老者的眼神是望着如山的貨物,可是神情明顯的心不在焉。
“趙爺,可巧,您也來了。”
聲音遠遠的從老者身後傳來,也驚動老者回過神來,而悠然轉身。只見李紫雲一身西裝筆挺的走來,是漢口新晉大商家,在劉園一擲十萬塊,拍響李想的馬屁。老者趙爺是做的傳統八大商幫的生意,對於賣土膏起家,專搞投機鑽營的李紫雲沒什麼好感,生意上也沒什麼交到。兩人見面,都是點頭的交情,今天李紫雲突然找他搭訕,使心生一絲警覺。
趙爺點點頭,目光轉向了滔滔江面,“最近漢口局勢不穩,正急着把貨物運出去,誰知洋人突然把水道封鎖了。老夫心裡急了,就來碼頭看看。順便還想看看洋人在中國要如何的耀武揚威,也想看看這幾日叫囂的兇狠的漢口革命軍政府,又回如何迴應。”
趙爺說話算是客氣的了,漢口如今的局勢全是李想一手造成。如果洋人繼續封鎖長江水道,漢口華商就只有等死了。華商不敢拿洋人如何,只好把怨念撒在李想的身上。趙爺語氣中的怨念,李紫雲還是聽得出來。
李紫雲笑容可拘,同意把凝視着滾滾長江水。“漢口不穩,李帥肯定不會坐視不理,畢竟他需要漢口的財原支撐革命軍。革命軍壯大到現在,一個新華財團還如何支撐的起。只有漢口的穩定,才能成爲革命軍的財原。賢侄我總是覺得,大帥不至如此不智,此舉必有深意。只是我等愚鈍,卻怎麼也猜不透大帥深如大海的智慧。不知趙爺能否指點一二?”
趙爺頷下花白的鬍鬚輕輕顫抖一下,心裡一陣鄙視,又是一個向他打聽內幕消息的人。就因爲他兒子在李想革命軍中做一個小小的團長的消息傳出以後,只要碰上一個認識的人,他們或明,或暗,或拐彎抹角的,便要向他打聽所謂內幕消息。其實他那裡知道什麼內幕消息,兒子來漢口之後纔回過一次家,還是被他硬拖回家的。
趙爺扭頭撇了李紫雲一眼,“劉園夜宴之後,賢侄與劉歆生關係融洽,那裡還需要老夫的指點。何況以賢侄的聰明才智,沒有人指點,也能把現今的局勢理得順順暢暢。”
李紫雲的心思被趙爺點破,立刻裝作若無其事的翻出飛馬香菸,點上之後深吸一口,吐出一團濃煙,瞬間邊被江風吹散。“我是略微的猜測一二,卻爲自己大膽的胡思亂想嚇出一身冷汗,再也不敢胡亂猜測了。”
李紫雲目光灼灼的盯着趙爺,不放過他任何一個表情的變化。趙爺聽說,卻只是滿臉的皺紋輕輕舒展的一笑。“老夫只是來碼頭轉轉,實在猜不透大帥的用意。你不是說了,大帥是不會眼看着漢口局勢失控,這對他也是不利。”
李紫雲湊上菸嘴猛吸兩口,聽趙爺的語氣,他的猜測似乎離真相已經不遠。如果真是這樣,那麼李想的冒險主義精神就比他李紫雲還有牛。成則爲王侯,敗則死無葬身之地。他擔心的是投資在李想身上的十萬塊大洋會不會打水漂,還準備旁敲側擊一下趙爺。
趙爺卻突然伸出手指着遠處江面,“洋人的艦隊來了。”
李紫雲的視線順他所指方向望去,廣闊江面的水平線上,首先跳出一面小東洋的胭脂膏藥旗。
日本軍艦菊花丸逆流破浪,川島令次郎意氣風發的登上艦橋露天指揮台。在漢水與長江的交匯處,放眼望去,皆是滄茫水域,其寬廣的水面使川島令次郎猶如置身大海的感覺。在日本,即使最大的河流也不能航行軍艦,更不用說面對江河而生出海洋的畏懼。
如此壯美的大好河山,支那人不配擁有,只有優秀的的大和民族才配擁有。支那人即使擁有,已是東亞病夫的他們也無力守護,只有優秀的大和民族才能保護好,建設好這片美麗富饒的土地。
川島令次郎意氣風發,調轉望遠鏡看向高聳入雲的龜山。他可以清晰的看到龜山炮臺那黑洞洞的炮口散發着幽光,卻純粹的成了擺示,東亞病夫的懦弱是無論如何也不敢開跑的。
川島令次郎掛在嘴角的一絲冷笑越發的得意,並下達命令:“艦隊使入漢水。”
旗語傳到,十六艘外國軍艦,大搖大擺的使入漢水。也不組織任何的防禦陣勢一哄而上,只是想以龐大的艦隊數量,在膽小懦弱的中國人面前好好的耍耍威風。在每一個洋大人的心裡,中國人反抗洋大人之心,早在八國聯軍侵華時便已用盡,剩下的只是對洋大人的畏懼而已。洋大人們從來不相信,今天的李想還有膽量向他們開炮。
川島令次郎滿臉得意,不斷碎碎念道:“佑西,佑西,佑西……”
洋人軍艦耀武揚威的從龜山炮臺革命軍戰士的眼皮子底下掠過,洋人艦長囂張至極的使盡吃奶的力氣把笛聲拉得又長又響。那些狂妄至極的洋人水兵爬上甲板,向着遠處龜山炮臺豎中指,跳桑巴,那充滿不屑,自大,貪婪的笑聲遠遠的傳到龜山之巔。
“一羣龜孫子,等會送你們去喂王八。”一個壯漢粗魯的把肩上扛的一箱炮彈壘上箱堆,他軍服上三排扣子敞開,露出稀疏的幾根胸毛和可以夾住一根鉛筆的胸肌;袖子捲起老高,恨不得把肱二頭肌露出來顯擺。
嘴上叼着一根香菸的張政,呸!的一聲把剩下的菸頭吐掉,膠頭皮鞋用力把菸頭輾滅。“都給老子小心點,這是彈藥,要輕拿輕放。大塊頭,你要是把這裡的彈藥砸響了,洋人還沒有喂王八,咱們就要先光榮了。”
大塊頭嘿嘿一笑,輕輕拍了拍彈藥箱,“團長,您在這裡燒了半天的煙,還好意思說俺。”
張政剛剛點上一支新煙,吐出個菸圈笑道:“快去幹活,老子你也敢質疑,老子你的團長。”
被張政臭罵的大塊頭屁顛屁顛的跑去般彈藥,非但沒有一點的不快,反而更來精神。沒有別的理由,漢口革命軍的軍官沒有一個是憑裙帶關係爬上去的,也沒有續用以前湖北新軍原軍官,全是舉義以來歷次戰鬥中憑戰功從基層提拔的,戰士們是打心眼裡服氣。爲此戰士們作戰起來也是越發的兇猛,因爲漢口革命軍升職簡單,無非就是立軍功而已,不用擔心向原滿清朝庭彎彎繞繞的複雜關係網絆腳。革命就是這樣,給了所有人一個公平,公正的舞臺,一切憑得是個人的真本事。
張政抽菸的習慣也是源於榜樣的力量,是被李想感染的。一想到要找洋人開刷,張政便興奮的腎上腺激素狂飆,這比打清軍可要給力得多,就忍不住香菸一根接一根的點。
張政嘴上叼着香菸,拿着望遠鏡猛瞧。他所在的龜山炮臺居高臨下,武漢三鎮全在他炮火射程覆蓋之內,最遠處,可以轟到蛇山炮臺。洋人的軍艦正依次使入狹窄的漢水,張政叼着香菸的嘴模糊不清的唸唸有詞,“膏藥旗,米子旗,星條旗……十六艘,不多不少全進了漢水。”
洋人狂妄到了沒邊,故意從龜山炮臺眼皮子底下路過,進入狹窄的漢水水道,就是量死了革命軍不敢向他們開炮,是赤果果的挑釁。洋人選擇實彈操練的地方就是龍王廟附近,龍王廟是漢口八大商幫最集中的一個碼頭。洋人就是故意要在中國人面前炫耀武力,是對近日漢口學生遊行示威的強力反擊。
張政心中一陣獰笑,笑洋人如此腦殘的行爲,十六艘軍艦擠入狹窄的漢水水道,卻是威風的緊,卻也是有來無回的死路一條。洋人實在是在中國耀武揚威慣了,百年來在中國還受到過任何一此像樣的反抗,這種驕傲自大使他們大意,也使他們麻痹。
張政不知道的是,洋人腦殘的行爲,除了百年來養成的驕傲自大,還有還有鬆村貞雄賣力的聳恿。小東洋暗懷的鬼胎有其險惡的用心,但是其現階段的目的卻與李想不約而同。洋大人們就在極度膨脹的自信中,被小東洋帶進敵人的圈套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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