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紹儀的辭職,導引了南北雙方又啓爭執。屬於同盟會的蔡元培、王寵惠、宋教仁、王正廷四閣員聯袂請辭。
袁世凱在總統府召見他們,會面時,袁世凱用低沉的語調,作出一副極誠摯的態度對蔡元培等說道:“我代表四萬萬國民慰留你們。”
蔡元培也很鄭重地說道:“我代表四萬萬國民,請總統准許我們辭職。”
即分別提出早已準備好的辭呈。
蔡元培等離開總統府後,宋教仁迫不及待的就說道:“即刻以北京中國同盟會本部名義致各支分部電。”
“爲什麼?”蔡元培老書生傻傻的問道。
宋教仁走上馬車,說道:“唐總理微行至津,此間人士不識真相,謠諑繁興,人心頗爲搖動。反對黨吹毛求疵,百計中傷,倘吾黨不察從而和之,適墮奸計,不得不詳爲報告。”
……
“唐紹儀被迫離職爲攻擊同盟會千載一時之機會。”共和黨在上海本部召開秘密會議,狀元公張蹇豪氣干雲的說道:“現決定對同盟會採取5項辦法:
(1)爲同盟會多布謠言,令機關報盡力攻擊,使同盟會中人個個體無完膚。
(2)所有津、漢、滬報告均由黨內寄稿,使一致進行。
(3)請某政治顧問謁袁,謂同盟會中人無健全分子,無學識無經驗,更率引外人爲後盾,謂外人不信用同盟會,要求袁世凱此後萬萬不可用會中人。
(4)今日再開全體職員會,廣徵意見,期藉此事將同盟會一網打盡。
(5)推舉後補國務員,探聞擬定總理熊希齡、內務趙爾巽、外交劉成禺、陸軍張勳、海軍程璧光、司法薛大可、農林那彥圖、工商趙鳳昌、財政葉景葵、教育梁啓超、交通孫武。”
共和黨在上述5項方針下,開動宣傳機器,大肆造謠,攻擊謾罵同盟會和唐紹儀、宋教仁等。
共和黨本部發出通電說:“同盟會員實不宜再爲總理。”
共和黨控制的報紙《神州日報》,以戲弄怒罵交加的方式攻擊同盟會說:
民國更始,同盟會必自誇首功,驕甚,惜黃克強失棄漢陽,不爭氣。
政府初建,同盟會先得總統,榮甚,惜孫中山私取公款,不爭氣。
內閣告成,同盟會竟位至總理,闊甚,惜唐紹儀潛逃出京,不爭氣。
熊氏借款,同盟會正可利用其機,猛事攻擊,奈國人不輸國民捐,可恨。
各地光復,同盟會本已假種種名義攫獲多金,奈人民必須查賬,可恨。
愚民無知,同盟會尚可肆其簧鼓再倡革命,奈各報館必爲揭破,可恨。
攻擊同盟會的惡浪,甚囂塵上,統一黨繼共和黨之後,也發表公函,攻擊唐紹儀“擅離職守,乘間潛逃”,攻擊宋教仁、蔡元培“惟務黨爭,不爲國計,非以同時辭職要挾,則以政黨內閣飾詞”,說“唐紹儀罪有應得,不可挽留。其他同盟會閣員,亦可聽其逃罷。”
……
李想在漢口召開的中外記者招待會上演說:“臨時政府甫告成立,忽傳有逼退總理之惡耗,丁茲時艱,奚堪演此惡劇。唐總理固受逼而退矣,試問逼之者何心?繼之者何人?果於大局無害而有益,即更舉總理可也,何若是?不然,寧毋躁。鄙見止此,竊願與各界君子亟起圖之。……前電呈詞,迫切簡直,欲挽唐公之行,免其挫折,其與尊謂信使往還數四挽留之意正同一轍,不知起人驚疑者何在?想,縱不文,審諸詞意,並無不通。詎智者見智,仁者見仁,南北人士觀念有所不同歟?……”
在李想發出聲明之後,上海、南京、廣州、南昌等南方各城市也發出一片譴責聲,公開揭露袁世凱摧毀內閣,欲實行“拿破崙之目的”。
北京。鐵獅子衚衕,大總統府。
二公子袁克文捧着一本《我的奮鬥》走進來,對斜臥在榻几上看書的袁世凱說道:“父親,您要的書給您找來了。”
袁世凱坐起來,放下手中的《三國演義》,接過《我的奮鬥》,翻動着說道:“中外人士都道這是一本奇書,我倒要看看到底奇在哪裡?”
“父親!”袁克定的聲音冒冒失失的從屋外傳來,“此可忍,孰不可忍!”
袁克定拖着一條腿,一瘸一拐的走進來,看到那個從不過問政事的弟弟出現在父親的書房,愣了一下。
“什麼事!”袁世凱放下書,威嚴的說道:“大呼小叫的。”
袁克定回過神,立刻囔囔道:“李瘋子在南邊帶頭造反了!”
“什麼!”袁世凱坐不住了。
袁克文忽然道:“父親這兒忙,我就先退下了。”
袁世凱又坐下,擺擺手,道:“去吧,去吧。”
袁克定看着風度翩翩的弟弟退下,又低頭看了一眼在自己的這條瘸腿,眼角抽動了一下。
袁世凱把這一切都看在眼裡,知道在倆兄弟之間的心結,可也無能爲力。
袁克定把南邊各督撫的電報全唸了一遍,袁世凱聽後臉色陰沉的可怕。
“李瘋子一直居心叵測,把咱們父子都耍了,現在終於露出獠牙了。”袁克定恨恨的道。
“也不過是個通電,不要大驚小怪的。”袁世凱鎮定道:“李瘋子還是很識相的,至少他沒有反對裁軍,還支持軍民分治……”
“是,他是裁軍了,他把裁下去的軍下方到農村,組建了農民自衛隊,軍隊數量反而從二十萬擴充到了五十萬!”袁克定咬牙切齒道。
袁世凱也知道李瘋子搞的那個民兵,不屑道:“烏合之衆,沒什麼可懼怕的。不過,李想還是值得我們去注意的對手。比起孫大炮,黃大膽還有最近鬧得轟轟烈烈的李烈鈞危險的多。”
袁克定心裡不以爲然,暴發戶李瘋子最多是個麻煩,做他對手,還不配!嘴上卻說:“父親說得是。”
袁世凱好像看穿了他的內心,嘆口氣說:“李瘋子這人,一點也不瘋癲,很不簡單啊。僅泗水交涉,中外論者,鹹謂此舉始中國辦洋務以來所無,即泰西交涉亦未嘗有也。”
“當年曾侯交涉俄約,雖名重一時,若論兼通方略,似尚未能及李瘋子。”袁克定也不得不承認這一點。
“要對付他,就要先了解他。”袁世凱從旁邊榻几上將一本書擺在袁克定面前。
袁克定一看,奇道:“是《我的奮鬥》?”
袁世凱詫異道:“你看過嗎?”
“沒看過。”袁克定搖頭道:“但是聽下面的人說,這本書已是名動京華。”
“那就抽空看看。”
袁克定又搖搖頭,道:“據我所知,凡是看過這本書的人,都對這本書的內容大感失望。原來以爲這是一本有趣的個人故事,李瘋子會詳細記述他怎麼樣從一個漢口劉家廟的默默無聞的“乞丐”一躍而成爲世界聞名的人物。看過之後才知道,這本書裡自傳的成分很少。很多人指望這是一本描寫武昌首義,辛亥革命的內幕書,所有人都相信,其中的精彩場面和勾心鬥角的情況,讀起來一定使人很感興趣。但是《我的奮鬥》中幾乎一句話也沒有提到這此波瀾壯闊的革命。我聽到過不少三民zhu義的忠實信徒表示,這本書讀起來太枯燥乏味了,也有不少人私下承認,他們從來沒有讀完這本臃腫冗長、共有782頁的厚書。”
聽着袁克定這麼一說,袁世凱對這本書的興趣變得缺缺。
“不管怎麼樣,對付李想已是刻不容緩。”袁世凱道。
“父親準備怎麼辦?”袁克定問道。
袁世凱冷笑道:“殺張振武!”
“這不是替李瘋子除去一個絆腳石嗎?”袁克定不解道:“這不是在幫李瘋子嗎?”
“除去了張振武,湖北局面一定混亂,混水摸魚,這道理不是很簡單嗎?”袁世凱告訴他的兒子:“目前的情形,誰都知道張振武和他的直接掌握的軍隊將校團,約有3000餘人是同盟會改良派在湖北的最後的支柱,把他解決,同盟會會怎麼想?”
袁克定恍然大悟:“父親殺張振武的主要目的是離間李瘋子與孫、黃等人的關係,使其失去革命黨人的擁護,成爲孤家寡人,以便爲己所用,直至李瘋子成爲千夫所指的過街老鼠。”
“李瘋子的勢力現在是不得了,如果解決了張振武,我們可以設法把這件案子往李瘋子頭上一戴,就說是他乾的,他同張振武冤家對頭,修正派和改良派在湖北勢成水火,說是李瘋子設計謀殺張振武,天下人也之會深信不疑,信以爲真。”袁世凱陰陰的獰笑。
“國人都以爲我老袁是一代梟雄,我要請所有人看看,三哭十害的那份仁厚長者李瘋子吧!他的毒辣手段亦不在梟雄之下……”袁世凱的說話被笑聲所淹沒,起先是吃吃地笑着,終於縱聲大笑:“一箭雙鵰啊!”
袁克定倏忽站起,攥緊拳頭,激動地說:“父親,您放心,做兒子的一定想法子,把這件事情做的圓圓滿滿,絕不會讓您老人家失望!”
袁世凱看着兒子,滿臉欣慰。
“還有這次的事情,我們必須儘快把輿論平息。”袁世凱道:“你替我回電反責李瘋子誤聽浮言,言辭要嚴厲。另外,動員我們的報紙放出風,就說唐紹儀貪污華比借款,無法交待,避責潛逃;他私自接濟革命黨軍費;孫中山於辭臨時大總統職務時接受唐紹儀賄賂百萬元,等等,叫他們只管寫,能轉移輿論視線就好。……還有,擬一封發致各省都督的公開電,要聲明我對就職大總統誓言,信守不渝。……”
“是!”
袁世凱揹着手,圍着屋子轉了兩圈,問道:“孫大炮在那裡?我不是請他來北京嗎?他都答應了,怎麼還不來?不會是變卦了吧?”
袁克定道:“孫大炮去杭州看望黃大膽了。黃大膽在從南京留守辭退下來後,大病一場,正在杭州西湖療養。聽說孫大炮準備邀請黃興一同北上。”
袁世凱沉吟道:“這樣吧,致電孫中山、黃興,請他們即日來京協同組織內閣。咱們用這種拉攏的辦法,緩和一下同同盟會的敵對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