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下起了綿綿的細雨,從清晨到黃昏。春雨連綿,無聲地滋潤着幻蒼山下的靜水小村。
一入夜,村莊的男女老少們就各自閉門安睡,很少再有人出來走動。因此待各家門兒一閉上,全村就像死一般寂靜,只看得見燈火稀寥,只聽得偶爾一陣狗吠。
拿雲甜美地躺在藍姨的懷中,藍姨捧着一本線裝詩集正在專心致志地翻看,讀到心動處,珠脣微啓,還輕輕地念出聲來:手拈追兩地,飛鳥計無此。難買隔夜郎,不禁知閨深……念着念着,她將手中的詩集輕輕合上,暗歎一聲,想轉身將油燈滅了,卻突地發覺胸衣的布已經不知何時被解開,連今日新買試穿的金色肚兜也散開了帶子,而且更爲可氣的是,自己胸前的兩隻小鹿已被拿雲輕輕握住,看來自己只顧着閱詩傷春,卻不知覺地被這個小惡童捉弄了!
她看到昏黃燈光下拿雲的眼睛是緊緊地閉着,卻也不去驚動他,只是眼睛一眨不眨盯着他的臉蛋。
過了一會兒,她發現小惡童柔軟的手輕輕地移了個位置,似乎是夢裡不經意的一個舉動。可她卻清楚地看到他的嘴角抿了一抿,長長的睫毛動了一動。她心中就明白了:這小惡童其實是醒着的,而且還故意做出發夢似的動作。
她輕咳一聲,突然嬌笑道:拿雲,別裝了,我知曉你還沒睡!
拿雲再也忍不住,大眼一睜,也跟着笑了起來,但是他的雙手沒有縮回,反而央求道:藍姨,晚上就讓我這麼睡吧。你不知道,我從小就有這個習慣的,要不晚上我總是睡不着。這幾天,我娘去找我爹爹,我只好找你了,要不然我睡不着的。
藍姨用手颳了一下拿雲挺直的鼻子,哂笑道:誰叫你睡也不肯好好睡,這雙手總要放在我的胸口,那我如何能睡得着?你呀,別人都說你是一個內向的乖孩兒,我倒覺得你是一個小色鬼!對了,不知曉你娘和你爹爹有沒有和好了,都已經過了十來天了,爲何還未回來?
拿雲搖搖頭:我也不曉得,不過,我想我爹和我娘應該沒事的。以前他們老這樣,吵嘴沒幾天就又和好了。
但願如此吧,希望他們能快點回來。藍姨我也有事要走了,只能留在這裡再陪你兩日。
藍姨你要去哪啊?聽到這話,拿雲心中不捨之情忽然涌現出來。
說了你也不會懂。注視着眼前這個可愛的大孩子,她心緒卻很複雜。本來自己以爲如果化形不能成功,那麼流深紀年的這一期天人之舞盛會自己就趕不上了,沒想到關鍵時刻會因爲面前這一個平凡的孩子,會因爲他身上這個奇特的紋身而度劫成功化爲人形。而只要能化爲人形,那麼她就可以到先修界繼續修煉了,而且如果修煉順利的話還能趕上天人之舞盛會,飛昇仙界。
一夜好夢。
拿雲,拿雲……一個女孩子在逍遙客棧的大門前執着地叫着。
拿雲還在酣睡,昨晚他一直做夢,夢見自己騎着一隻藍色光滑的魚在靜水江面上遨遊,夜風從耳邊呼嘯而過,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自由和暢快。忽然,這條藍色的魚飛起來,載着他騰空而起,而且一直朝着靜水江的盡頭馳去。拿雲感到身後的靜水村越來越遠,他害怕起來,第一次感到遠離自己生長的小村莊是那樣恐懼……
那怯怯的女聲把自己從夢中拉回了現實,拿雲從夢中醒了過來,睜眼一看,自己安然地躺在自己家中的牀上。他鬆了一口氣,手朝身旁一摸,藍姨卻早已經不在牀上。
那叫喚聲還在持續,一遍又一遍地從門外傳來,聽到這個熟悉的聲音,拿雲這纔想到,昨日和小夥伴們約好了的,今日輪到他和同村的王小搖洞房。
他趕緊下下牀穿衣,小跑着開了客棧的大木門,一開門,王小搖怯怯地站在門口的石獅子旁。
經過幾日春雨的洗刷,天地似乎變得明淨無比,遠遠望去幻蒼山矗立在春雨過後的雲霧中,顯得虛無飄渺起來;只是站在面前的王小搖,卻平凡瘦弱得像大雨過後那草地上一株可憐的野草。
誠言之,王小搖外表和衣着確實有點差強人意:一雙小得幾乎快眯成一條縫的眼睛,小鼻子蹋蹋的,頭髮稀疏幹黃,長年營養不良的小身子上,一年四季總是穿着那套淡綠色的衣衫。
看到拿雲,王小搖的眼中滿是欣喜。
她低着頭,小聲地說道:拿雲,我們上個月和夥伴們定好的,今天輪到我和你洞房。
拿雲突然有點不知所措,雖然他年紀小,不過談到洞房這種終身大事,還是有點不好意思。
其實他們嘴裡所謂的洞房,不過是幻蒼山腰上一個天然的石洞罷了,而洞房的內容無非就是兩個人在小夥伴們的歡呼和簇擁下,進到黑漆漆的石洞中呆上一上午,然後再從洞中出來,一起回家。這些小屁孩子,即使天性中知曉男女之間肯定會有發生一些新鮮的事情,但非真正親身力爲如何能知道洞房究竟有何意義!
但是事到臨頭,拿雲忽然覺得這件事很難爲情,本想借病不去,卻又看着面前的王小搖是那麼可憐。王小搖的家是全靜水村最窮的一戶人家,樣子長得又最醜,所以誰也不愛和她洞房,唯有拿雲從不嫌她醜,也不嫌她窮,反而經常千方百計地找機會和王小搖玩兒。並且,拿雲還經常將自己過年的壓歲錢拿出來,資助王小搖和小搖那可憐的賣炭翁爺爺。如果這次自己食言不去,那小搖肯定會傷心死的。
他對王小搖說道:那我們趕緊走吧,不能讓藍姨知道。要不然,她肯定不會讓我到幻蒼山那麼遠的地方去玩兒。他把客棧的大門悄無聲息地掩上,自己跑在了王小搖的前頭。
王小搖緊緊地跟着拿雲,一邊跑一邊對拿雲喊道:慢點兒,我們先到村口那棵木棉樹去,張子堅他們三人還在木棉樹下跟一位老道爺爺聊天呢!
拿雲頭也不回,氣喘吁吁地回道:知道了,我們先去那邊!
到村口時,拿雲遠遠地就看到了張子堅、甘飛和莫書品三個小夥伴圍着一個道士模樣的老人又唱又跳的。
等拿雲和王小搖跑上前時,張子堅他們也停止了唱歌跳舞。
甘飛是靜水村張屠戶的兒子,嗓門大,他一看到拿雲和小搖,就像他爹殺的豬一樣叫了起來:你們怎麼纔來,等你們的這段時間都可以洞房好多次了。過來,這位道爺爺會算命,你們先給他算算,再上山去!
甘飛說得沒錯。張子堅附和道,道爺爺剛纔給我算了,說我天生將軍命,日後會帶領靜水大陸的軍隊,當然啦,軍隊裡面有你們,去攻打奔火大陸,並且還會將奔火大陸的公主搶過來當老婆!,他得意地笑着。
拿雲看了看小夥伴口中所說的老道爺爺,露出一副將信將疑的神情。這道爺爺很是陌生,面容還算慈祥,袍子還算整潔,就是發白的頭髮亂了點,沒有像其他道士一樣攏成髻,而是任由白髮抵肩。
道爺爺看到拿雲時,表情有些奇怪。他用乾枯的手摸了摸同樣凌亂的山羊鬚,上下端詳了拿雲一陣子,似乎在思考着什麼事情。過了一會兒,他笑咪咪地對拿雲問道:小子,要不要道爺爺給你算算命啊?
拿雲嘴角一撇,不屑道:我不相信命的。我爹很早就跟我說過,我命由我不由天!
哈哈,那是你爹不懂天道,每個人都有命的,命都是天註定的,你也一樣。拿雲無心爭辯,心想自己是揹着藍姨偷偷溜出來的,不能在外面玩太久,等下還要和王小搖洞房呢,因而他索性對道人說道:那就煩道爺爺先給小搖算一算吧。說着,他朝在一旁怯怯而立的王小搖指去。
老道人也不推託,他伸手捏着小搖細瘦的手腕骨,閉上眼睛想了一會兒,突然雙目一睜,說道:不得了,不得了,你這小女娃長大會成爲靜水大陸的皇后啊!
老道人話音未落,甘飛就像他爹殺的豬一樣笑了起來,邊笑還邊喊道:王小搖會成爲靜水大陸的皇后?哈哈,這種事只有我爹昨晚宰掉的那頭豬纔會相信!張子堅還有莫書品聞言也跟着又跳又蹦的笑着。
只有拿雲鐵青着臉一言不發,這死老道人,年紀一大把了還拿人家小女孩開這種天大的玩笑!
王小搖聽到老道對自己的命論,低着頭,雙手使勁攥着自己的衣角。
拿雲走到老道人的跟前,冷冷地說道:那你給我算看看,我會不會成爲奔火大陸的王子?道人嘿嘿一笑,心裡暗道:這小子乳臭未乾,但還挺有脾氣的。他也不動聲色,徑自對拿雲說道:你站直了,別動啊,別動。我開始算了!
拿雲和旁邊的小夥伴們還真是第一次碰到這樣算命的,非但不問生辰八字,也不看臉相手相,難道叫人站直了就可以算命了?
突然,拿雲看到老道人伸出了一隻手,那方向似乎是朝檔部而來。
拿雲下意識地伸出雙手護住了檔部,老道人哈哈大笑,周圍的小夥伴們除了王小搖有些許臉紅之外也一轟而笑。
老道人手捏山羊鬚,笑着說道:歪才,你長大之後定是一個歪才!
拿雲再也忍不住了,什麼破道人,無非就是拿我們這些傻小子窮開心的。他對夥伴們大喝一聲:上山去,不要再理會這個老瘋子!
張子堅他們熱鬧也看夠了,一羣人就不再理會這老道,蹦蹦跳跳地朝幻蒼山方向走去。
這老道人看看這羣孩子漸漸遠去的背影,又遠眺那直入雲際的幻蒼山,臉上露出了一股擔憂的神色,嘴裡喃喃念道:天命不可違,天道不可違,天劫不可違啊!那話裡似乎在預言着什麼,難道說這羣孩子上了幻蒼山之後,定會碰到什麼樣的大事嗎?
強烈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