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已值拂曉時分,天空朦朦朧朧,山谷中更是煙霧瀰漫。
片刻之間,只見鐵索上有兩個人影,衝破晨霧,向對岸飛身滑來,端的是輕盈無比。
脫脫眉頭一鎖,喝道:“弓箭手全部退下!”
說話間,那兩人便已跳到石堡前的青石之上。
只見其中一人身背玉製劍匣,笑吟吟的拱手道:“姑娘,有緣再會,可喜可賀。”說話之人正是北雁龍清。
脫脫沉着臉,道:“你這老賊,那日在少林未能殺你,今日再見,莫不是來送命的?有什麼喜,道什麼賀。”
龍清道:“你們姊妹團聚,便是天下的喜事,老夫如何不喜,又如何不賀啊。”
脫脫聽聞此言,眼睛便要噴出火來,怒道:“老賊不要欺人太甚,你的寶貝兒子可還在我們手裡,如再口出狂言,可別怪我手段毒辣。”
朱松柏雖未與脫脫謀面,但見她頗帶暴戾之氣,不由嘆道:“一母同胞的姊妹性情竟差距如此之大,可見姑娘受魔教侵蝕已深。還望姑娘多行善事,早日回頭。”
脫脫雖不識得朱松柏的模樣,但見他上來便數落自己,怒火更盛,道:“你這長鬚老兒是什麼人?”忽然心念微動,想起了適才傳來的那句話:“南雀北雁攜龍泉寶劍前來拜會!”。當即臉色鐵青,喝道:“原來你就是南雀老賊!本姑娘正要去朱雀堡殺你,你竟敢自己送上門來。”
朱松柏胸膛一挺,道:“若姑娘爲報私仇,老夫甘心受戮。但老夫只盼姑娘報仇之後,能夠脫離魔教,洗心革面,不要再與天下人爲敵!”
脫脫一聲冷笑,喝道:“死到臨頭,還這般癡心妄想。看招!”
只見她雙目怒火如熾,出劍如風,霎時便將朱松柏罩在其中。但朱松柏卻有意避讓,只見他並不拔劍,腳下滑動,身子如風擺荷葉般竭力避開了對方劍鋒。
如此只守不攻,脫脫更加怒不可遏,身子縱起,凌空猛擊下來,朱松柏見狀心中暗驚,斜退兩步,只聽嗤的一聲響,脫脫的劍鋒收勢不及,將青石板上劃出一道深深的劍痕。
龍清看的也是心驚膽戰,不由擔心朱松柏的安危,他心中透亮:“若師兄再不出招,勢必難以阻擋脫脫這如潮水般的攻勢。”
想到這裡,便喊道:“脫脫,我們二人今日前來,乃是帶着龍泉寶劍來贖人的,並非要與你一決生死。若真要鬥得個兩敗俱傷,只怕與你我都沒什麼好處。”
脫脫一怔,胸中怒氣登時泄了不少,立定了腳步,喝道:“北雁老賊!你莫要耍什麼花招。你先把龍泉寶劍交出來!”
龍清道:“一手交劍,一手換人。我們需見到夏侯姑娘和風兒。”
脫脫沉吟片刻,回頭喊道:“將他二人帶到這裡來。”
但待了片刻,石堡裡頭卻是一點回響也沒有。衆人均是暗暗納罕。
原來,那邊吳土公等三人將龍風和夏侯英圍在圈內,實在是一個異常微妙的局面。本來以龍風的劍術,縱然不能以一敵三,但要自己全身而退卻也不難,只不過,此時身邊多了一個夏侯英,在魔教三長老的環伺下,她要想衝出重圍,是萬萬沒有指望。
因此,這邊的五人正相持不下,誰也不想打破這種均衡。
脫脫略一思忖,已明其理,喝道:“撤劍!讓他們二人過來。”
脫脫指令一向與教主無異,吳土公等人怎敢不從。待了少許,只見龍風二人從石堡走來,身後數丈,吳土公等三人尾隨其後。
脫脫道:“老賊,這下算是公平吧。這兩個人都還給你。快把寶劍交出來。”
龍風聽後心中卻是一喜,當即出聲喊道:“爹爹,莫要管我們。這龍泉寶劍乃鐵兵之王,倘若落到魔教手中,後果不堪設想。”
龍清道:“風兒,爲父知道你的心意。但我和你師伯愧對夏侯姑娘太多,這龍泉寶劍即便世所罕有,又怎及得上你二人的性命重要。”
一旁的夏侯英見他說的誠摯,一時也百感交集。
脫脫冷笑道:“老賊,廢話少說,要是還想活命的話,現在立刻,把-寶-劍-交-出-來!”說到最後,都是一字一頓不容半分商量的口氣。
龍清當即解下身後玉匣,杵在地上,朗聲道:“好!讓他們二人走到你我中間,我將劍匣扔過去。”
脫脫一臉悲憤,說道:“這就依你,如果你要敢耍什麼花招,我這數百之衆立時送你們歸西。”
龍清心知她所言不假,己方滿打滿算只有區區四個人,而對方一個魔女再加魔教五長老就已經遠遠勝出,何況還有數百幫衆和弓箭手在旁耽耽虎視。
所以待龍風與夏侯英走到跟前,龍清依言將劍匣扔回給了脫脫。
脫脫接過玉匣,手摸匣身,歡喜異常,心中不由嘀咕:“終於圓了義父一個心願。現在龍泉劍和寒月刃,都在我教之中,義父又神功將成,看來我教一統江湖,指日可待。”
想到這裡,嘴角露出微微一笑,道:“老賊,人已還給你們,趕緊納命來吧。”
這邊,龍清和朱松柏以龍泉劍救出了她二人,心中既痛惜,又歡喜。忽聽脫脫如此說道,心中均道:“早知道你們會出爾反爾,看來還是免不了一場惡戰。”
正在這時,只聽龍風道:“這位姑娘,寶劍剛一到手,你就食言而肥,日後傳將出去,怎能讓天下信服?”
脫脫道:“以劍換人,兩下甚是公平。只不過我這摩尼教可不是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龍清踏上一步,道:“那好!我們南雀北雁就再來領教下姑娘的高招!”
一言甫畢,忽然,衆人只聽有一陣狂笑之聲遠遠傳來,初時聲音平平無奇,但聽到後來,衆人只覺聲勢愈來愈壯,便如千軍萬馬般呼嘯而來,而發功者的內力充沛,好似無窮無盡。
如此一直持續了半頓飯時分,衆人直聽得心驚肉跳,盡皆變色。
忽然笑聲甫收,一個低沉的聲音從半空傳來:“南雀北雁傲氣不減當年,可敬又可惡。”
衆人只覺聲音越來越近,卻始終未見聲音發自何處。突然間各人眼前一花,只見石堡前門站着一人,衣着長袍,身材高大,高鼻深目,頦下灰須。
突然間,魔教衆人紛紛跪下行禮,齊聲喊道:“屬下參見教主!”脫脫更是提氣奔到他的跟前,喜道:“義父,您老人家終於出關了。”
龍風等人大吃一驚,立即醒悟,這人正是魔教教主北城煙!
朱松柏和龍清雖然之前與魔教相鬥數年,但一直未見北城煙一面,此時方見,心道:“此人年紀雖不如何年老,但武功當真深不可測。”
北城煙摩挲着脫脫的頭,道:“爲父閉關修煉了九九八十一天,不知這段日子,我教內諸般事可好?”
脫脫道:“回稟義父,這段時日,孩子親率衆部剿滅了恆山派、蓬萊派、不樂幫等近十個門派,又收伏了白虎幫、崆峒派等大小幫派二十餘個,日前,又圍攻少林寺,雖未剿滅少林,但也挫其威風。”
北城煙聽罷,頷首道:“很好,很好。不愧是我北城煙的好女兒。對了,那龍泉寶劍尋得怎麼樣了。”
脫脫聽罷,當即將手中的玉匣舉起,道:“義父,龍泉寶劍在此!”
北城煙一手接過,大喜過望,道“我兒又立了好大的一功,爲父定當大大有賞。”脫脫拱手道:“都是義父教導有方,孩兒怎敢貪功。”
北城煙一邊點頭,意示嘉許,一邊便要打開劍匣。
這一幕龍風看在眼中,不由心急如焚,當即喊道:“這位前輩,你只顧着舐犢情深,現在大敵當前,怎麼不予理睬,這似乎有點太目中無人了吧。”
此言一出,魔教幫衆大吃一驚,心道:“這小子不知天高地厚,竟主動挑釁教主,當真是活的不耐煩了。”
與此同時,龍清、朱松柏和夏侯英三人也心生疑竇:“他怎麼會一反常態,如此莽撞?”
其實,他們怎知,這劍匣裡所裝的乃是一把生鏽的鐵劍。原來,那日龍風依玄清道長所言,與途中尋得一把廢棄的鐵劍,置於其中。龍風心中盤算,若對方早早知道受騙,自然會惱羞成怒,羣起攻之,到時再尋跑路,自然是千難萬難。現自己已練成藏真劍法,合三人之力當能應付一陣,到時或有轉機。因此,這才主動出言尋釁。
只見北城煙的眼睛直射在龍風身上,冷然道:“你這小子是什麼來頭?”
脫脫搶道:“義父,他就是北雁老賊的兒子,也已經習會藏真劍法。”北城煙聽到此處,又驚又奇,怒道:“哦?還有這等事,覺醒那老兒還活着嗎,他現在何處?”
在旁的陳長青欠身道:“稟告教主,屬下無能,我們苦苦尋找,未曾發現他的蹤跡,就連盤龍島也空無一人。”
北城煙臉色鐵青,怒道:“沒用的廢物!”
陳長青顫聲道:“屬下該死,還請教主責罰。”
北城煙一揮手,道:“你先退下,這筆賬日後再和你們清算。”陳長青聽聞,悻悻退後數步。
只見北城煙走上前幾步,冷笑道:“小子,只學的幾路藏真劍,你就敢如此張狂,我看你是不知天高地厚。今日讓你領教一下我的厲害。”
他說話間,朱松柏、龍清、龍風和夏侯英四人,屏息凝氣,凝目而視,以防他突然發難。
突然間,四人只覺眼前有個身影一晃,心中驚駭之餘,急忙跳開數丈。這四人當中,屬夏侯英武功最弱,只見她躲閃不及,身子已不由自主的斜斜飛出,重重摔在地上。
龍風等人大駭之下,這纔看的清楚,北城煙手中已多了一把亮燦燦的短劍。原來,他適才倏然近身,將動作稍慢的夏侯英擊倒在地,又將她的短劍卷在手中。這幾兔起鶻落,竟在一瞬間便完成,出手實在是太過迅捷,令人匪夷所思。好在他只是輕輕一揮,不然此時,夏侯英已然身受重傷。
只見北城煙冷然道:“許多年不使劍了,今天就陪你們耍耍。”說罷,衣袖微擺,如電閃般向龍風急刺。
他出手沒有半分徵兆,龍風哪裡來得及看清劍數來路,不由自主向後連退數步。只要再退兩步,那便是萬丈深淵。就在這時,只聽璫的一聲,原來朱松柏和龍清見形勢危急,急忙雙雙飛身來救,就在劍刃相交之際,朱松柏和龍清二人只覺臂膀微感痠麻,心中均道:“好深厚的內力!”
龍風得此餘裕,知道只要稍給對方施展的餘地,自己斷然不敵。當即,刷刷刷連刺三劍,均是藏真劍法所載的精妙劍招。
北城煙微微詫異,一面出手還擊,一面從容不迫的嘖嘖稱讚:“好劍法!好劍法!覺醒老兒收了一個好徒兒,二十年前即便是他本人也沒有達到如此境界。”
龍清知道今日遇到了生平從所未見的強敵,不容有絲毫的疏忽。
殊不知他如此高強度的戒備和緊張,在內心深處已經先輸掉一截,諸多精妙的劍招便如處處掣肘般,難以達到心無外物,靈臺空明的境界。
朱松柏和龍清見狀不妙,也急忙上前夾擊。北城煙與這三人之間,翻翻滾滾拆了數十招,兀自進攻多,遮攔少,大佔上風。
魔教衆人均看的是目瞪口呆,尤其是在場的魔教五長老,心中歎服:“那北雁南雀個個都是劍術大家,我們與之單打獨鬥時,極少能佔得便宜,誰知教主一出手,果然不同凡響。”脫脫也是由衷的佩服:“我若能習得義父七成的本事,天下復有敵手?”
那邊夏侯英雖然被擊倒在地,但少時便能起身,只是她苦於手中無劍,只能眼睜睜的看着龍風三人與北城煙殊死鏖戰。她越看越是心驚,只見北城煙內力固然深湛,招數也是異常毒辣,龍風等人數次險着其道,她內心翻涌:“華兒拜這等人爲義父,即便武功練到天下無敵,無非也只是個殺人不眨眼的大魔頭。又與我母親當年在魔教之時何異?”想到這裡,突然心中一動:“母親雖曾在江湖素有惡名,但好像自我記事以來,便不從見過她殺過人。只記得爹爹文弱,不喜動武,兩人恩愛無間,與世無爭。爲何歸隱數年,仍會招來仇殺?風哥哥這些人絕非歹人,他的爹爹爲何要出手擊殺我的父母而不留絲毫餘地?難道只因爲她曾是殺人如麻的魔教長老?這到底是什麼緣由?”
她正想的出神,忽聽“叮咣”的一響,分明便是長劍落地之聲,擡眼看時,只見朱松柏連退數步,手撫小臂,鮮血從指縫間汨汨流出。
龍清急道:“師兄,你怎麼樣了?”
朱松柏忍住劇痛,道:“放心,還死不了。”說完,咬着牙,便要彎腰拿起長劍。誰知,他腳下不穩,一個踉蹌便要摔倒在地上。夏侯英情急之下,急忙上前,扶了他一把,憬然間方覺不妥,此人數月之前還是自己不共戴天的仇人,想到這裡,當即縮手。
朱松柏怎不知她內心波動,慘然一笑,道:“多謝姑娘。”
第二十九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