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劍池急湍

忽然間,聽得夏侯英喊道:“快看,這裡有條路!”

龍風猛地回過神,神情頗爲窘迫,臉上只覺一紅,支吾道:“哦,哦,哪裡。。。”

夏侯英怎知他的心思,只道他是一路燥熱所致,便道:“這裡,這裡,你來看是也不是。”

龍風心神稍定,忙走上前幾步,道:“我來瞧瞧!”

他走到跟前一看,果然,天池一角有一個豁口。龍風向下望去,只見下面的峽谷雲霧瀰漫,深不見底。有幾根粗藤自崖壁穿梭而下,另外的一端繞在一棵參天大樹上,顯是人力所爲。

龍風大喜,運口真氣,向天池對面喊道:“周叔,快到這邊來。”

周泰聽後,一邊疾步趕來,一邊道:“我適才尋遍那頭,沒有一處出口。”說罷,來到懸崖邊,也不由大吃一驚。三人佇立懸崖邊,正躊躇不決,不知是下還是不下。

周泰忽道:“公子,你與夏侯姑娘在此等候,我先下去瞧瞧。”

龍風見下面雲霧封谷,又怎肯讓他一人冒險,便道:“萬萬不可,還是我和你一起同往。”隨即又想到,若留夏侯英單獨在山頂,似乎也是不妥,便改口道:“周叔,不若這樣,我先一人下谷,探個究竟,如有危險,我會搖動粗藤。你再下來救我也不遲。”

周泰哪裡會答應,道:“公子切莫以身犯險,還是我先下去的好。”

夏侯英見兩人爭執不下,便道:“龍風哥哥,我們三個一同下谷吧。”龍風剛要脫口而道:“不可!”。又聽夏侯英說道:“適才我看空遠大師乃有道高僧,絕不會置我們於險地。”

龍風沉吟片刻,道:“也是,我們一起也好有個照應,便聽你的。”

周泰在旁心道:“這位夏侯姑娘的話在公子爺心中極其有分量,怕是公子爺已對她情有獨鍾。”他心雖如此想,也不便表露,只道:“既然這樣,我打頭陣。”說罷,順着粗藤攀了下去。

龍風和夏侯英跟隨在後,也援繩溜下。初時還易掌控,待到後面,越往下來,三人只覺下墜的越來越快,只能催動內力,緊緊握住粗滕彎結處,以減緩下墜之勢。好在這山崖越到底下越是傾斜,不再是危崖筆立,三人長舒一口氣,慢慢溜下,片刻間便到了谷底。

三人正打量四周情景,忽聽前面隱隱似有水聲。龍風心念一動,說道:“我們順谷底往前走走”。三人越往前走,越覺轟隆轟隆的水聲愈響。待三人轉過山坳,頓時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

只見剛纔的山崖上一條大瀑布從天而降,如玉龍騰空,傾入一座清澈異常的湖泊當中,激流滾滾而下,又在眼前激起了陣陣白霧,噴迸出如雹的急雨。讓人不由想到,本朝謫仙人李太白所作詩篇:

日照香爐生紫煙,遙看瀑布掛前川。飛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銀河落九天。

這裡雖沒有廬山瀑布那般的壯觀瑰麗,但也足以攝人心魄。

三人又往前走了幾步,待到瀑布跟前,只覺水珠如下大雨般濺到頭臉之上,隱隱生疼。

龍風心道:“這莫非就是劍湖?”正在沉吟間,猛聽周泰叫道:“公子爺,你們快來看,那裡有塊石碑。”龍風過去一看,只見瀑布急湍之下,大湖的對面正有一塊石碑。

這湖泊遠比山頂上的天池小的多,三人片刻便繞過對面,凝神看去,只見石碑上清楚的刻着兩個鮮紅大字:“劍池!”,在常年的激流沖刷之下,反而更顯得歷久彌新。

龍風大喜,道:“終於找到了。”夏侯英也是歡喜無限,笑道:“如此難找,那老和尚可是害苦我們了。”龍風道:“傳說歐冶子和干將兩人,就是在此地鑄造的龍泉劍,果然是一處人跡罕至的僻靜之所。”

三人看了四周,只見眼前已全無出路,三面盡是峭壁。三人又在湖邊又發現了幾塊石碑,上面依舊是深紅字跡,上書道:“磨劍石”,“試劍石”等字。龍風打量許久,不由聯想到,兩位鑄劍鼻祖在曾此磨以山之石,淬以池之水的情景。

忽聽夏侯英說道:“快來看,這塊石頭上也有字跡。”

龍風循聲走過,見一塊巨石橫臥湖邊,似有幾行小字,風骨嶙峋卻頗有風致。細看之下,卻又不像現下所用之文字,上面所刻之字歪扭彎曲,沒有一個字識得。顯是古人印拓在這巨石上的。

周泰也湊了過來,端詳片刻道:“公子爺,夏侯姑娘,這石上所刻,乃是先秦時的文字。”

龍風和夏侯英均是驚奇,道:“先秦?”

周泰道:“正是,我早年曾見過歌詠周王出獵的‘獵碣’,也就是石鼓文,後偶遇一高人,傳我其字意。雖事隔二三十年,應該還不會忘的乾淨。來,讓我來瞧瞧上面寫的是什麼?”

龍風和夏侯英,心中驚喜,忙退到邊上,只見周泰眉頭緊蹙,口中唸唸有詞。

如此過了半柱香的工夫,周泰雙手一拍,脫口道:“甚好,甚好”。龍風二人見狀,知道他已譯出,齊聲道:“如何?”

周泰道:“此石碑乃春秋歐冶子所刻。因爲我所學古字不全,只能依法推理,雖不能一一辨明,但也能略知其大意。”

龍風驚道:“鑄劍鼻祖歐冶子嗎?周叔,上面寫的是什麼。快快講來。”

周泰道:“此文大意爲:我與干將奉楚王之名,鑿茨山,引其溪水,取山中鐵英,作劍三枚,曰:龍淵,泰阿,工布。其中以龍淵爲首。何爲龍淵,因劍成後,觀其狀,如登高山,臨深淵,飄渺而深邃似有巨龍盤臥。是名龍淵。此亦鐵兵之神,威服三軍,天下聞之,莫敢不從!”

待周泰說完,龍風二人呆立半晌,心中均道:“龍泉寶劍流傳千古,果然名不虛傳。”

又聽周泰道:“上面所說‘龍淵’便是我們要尋找的七星龍泉劍,只因避我朝高祖皇帝(李淵)的名諱,因此才改爲龍泉。”

龍風點點頭,道:“周叔,上面可曾寫,龍泉劍現在何處?”

周泰笑道:“此劍鑄成後,便經風胡子之手轉呈楚王,此文正是刻於當時的春秋時期。至於寶劍現在流落何處又怎能得知?”

龍風一拍額頭,苦笑道:“我當真糊塗。”夏侯英也頗覺有趣,也調侃道:“龍風哥哥,你莫非是餓昏了頭?”說罷咯咯一笑。

但經夏紅英無意一提,三人頓覺飢腸轆轆。這大半天盡是長程趕路,翻山越嶺,如何能不飢渴。

三人口感難耐,抄起幾口湖水便吃,只覺入口清冽,甘甜可口。周泰起身道:“公子爺,夏侯姑娘,你們在此等候,我先去找些果實給你們吃。”

龍風二人便又打量四周幾圈,還是沒有發現龍泉劍的半點蹤跡。兩人只感肚腹空空,全身乏力,便坐在山石小憩一會。

此時,天色已晚,只見一團圓月爬到山谷之上,照入湖中。

夏侯英擡望着眼前的懸崖峭壁,忽道:“龍風哥哥,你說,歐冶子和干將兩位前輩,在此鑄劍會不會感到無趣?”

龍風道:“相傳干將既是歐冶子的師弟,兩人意氣相投,心無旁騖,只覺時光飛逝,自然不會感到無趣。後來干將又與歐冶子的女兒莫邪結爲伉儷,兩人相敬如賓,恩愛有加,更是如神仙伴侶。”說到此處,又頓了頓道:“但兩人後來又奉吳王之命,爲其鑄劍,不料卻。。。”

夏侯英驚道:“不料怎樣?”

龍風道:“干將、莫邪奉命鑄的是兩把雌雄雙劍,吳王僅給了三月之期,以干將人頭擔保。但因爐中採自五山六合的金鐵之精無法熔化,寶劍始終無法鑄成。後來,莫邪爲保住丈夫性命,竟捨身投入鑄劍爐中。”

夏侯英不由一聲驚呼,喊道:“啊?”

龍風續道:“之後鐵水熔化,雙劍才得以鑄成。一雄一雌,亦取名‘干將莫邪’。干將爲悼念亡妻,便將‘莫邪’私藏,只將‘干將’獻給吳王。後吳王聞之大怒,要將干將斬首。干將早萌死志,便高呼愛妻之名。你猜怎樣?”

夏侯英聽得呆了,喃喃道:“怎樣?”

龍風道:“只見‘莫邪’劍忽從匣中躍出,化爲一條白龍,飛騰而去。同時,干將也突然消失無蹤。在他消失的時候,吳王身邊的‘干將’劍也不知去向。”

夏侯英長吁了一口氣,只道:“再後來呢。”

龍風道:“後來,那條白龍來到了豐城的延平湖,爲百姓呼風喚雨,造福一方。但人們時常發現它常含淚水,似有心事。後有一個叫雷煥的人,偶然間從地下挖出一個石匣,裡面藏有一劍,上面刻着‘干將’二字。雷煥欣喜異常,便把寶劍佩帶身邊。一天,他從延平津湖邊路過,腰中佩劍突然從鞘中跳出,躍進水裡。正在雷煥驚愕之際,只見水面翻涌,躍出黑白雙龍。雙龍向雷煥頻頻點頭意在致謝,然後兩條龍脖頸親熱地糾纏廝磨,雙雙潛入水底不見了。所以,後人又稱莫邪干將,是一對摯情之劍。”

夏侯英聽到這裡方纔醒悟,龍風所言並非真事,乃是傳聞軼事,但也讓她揪心不已,便嗔道:“你從何處得知?”

龍風見夏侯英識破,笑道:“夏侯姑娘切莫生氣。我小時候喜看《搜神記》,上面所記多爲神靈怪異之事。見此情此景,特講給姑娘來解悶兒,姑娘莫怪。”

夏侯英心中不由回想干將莫邪兩人的悽美的曠世愛情,臉上一紅,道:“呸!誰稀罕你來解悶。”

龍風正不知如何答話,忽見周泰從遠處走來,道:“公子爺,夏侯姑娘,在下只尋得幾個枇杷果,只能先湊合吃了。”

龍風心中一喜,便道:“夏侯姑娘,咱們先吃點東西再說。雙劍化龍雖是後人爲干將莫邪所撰的民間傳說,但七星龍泉劍卻是當真存在。”

夏侯英點點頭,低聲道:“嗯。”

三人吃過幾個枇杷果,只覺口感酸甜,雖然算不上什麼美味,但在這深谷之中也頗爲難得。

周泰道:“公子爺,今晚是留宿在這荒野之中,還是趕回天池禪院?”

龍風沉吟半晌,道:“空遠大師既讓我們來此,必有深意。我看還是暫且留下吧。”

周泰點頭稱是,道:“公子爺所言極是。只是我們找遍了這山谷,除了這幾塊石碑,還是沒有發現一點蛛絲馬跡。”

龍風也是大惑不解,道:“且過今晚再說,明早再動身也不遲。只是這山谷溼冷,需尋些火種來。”

周泰道:“這個好說,我這就去辦”。夏侯英道:“我也去尋些枯枝來”

三人七手八腳,不一會兒便在湖邊不遠處,攏了一堆乾枝枯葉,周泰掏出隨身所帶的火摺子,輕輕一吹,便升起了一堆篝火。

此時,月光皎潔,三人圍火而坐,見四下裡清冷幽絕,只聞瀑布轟隆之聲。

龍風遠遠瞧見,瀑布注入處湖水翻滾,只離得瀑布十餘丈,湖水便一平如鏡,他正看得出神,忽覺眼前一亮,同時聽得夏侯英喊道:“龍風哥哥,快看!”

這時,月移向西首,只見大湖旁邊東面的峭壁上,竟隱隱閃閃冒出了無數的小字。三人大吃一驚,嚯得一下,同時起身,奔到湖邊。

這下看的清楚,那懸崖峭壁有刻好的幾行字,左一簇,右一撮,看似雜亂,再仔細瞧瞧,凹陷在上面的竟是幾首詩。

龍風定睛細數,只見峭壁上有三首詩,從右首開始不由出聲讀道:“《古劍篇》——

君不見昆吾鐵冶飛炎煙,紅光紫氣俱赫然。

良工鍛鍊凡幾年,鑄得寶劍名龍泉。”

他讀到此處,不由聲音發顫,喃喃道:“龍泉,龍泉。。。”不及細想,又繼續讀道:“

龍泉顏色如霜雪,良工諮嗟嘆奇絕。

琉璃玉匣吐蓮花,錯鏤金環映明月。

正逢天下無風塵,幸得周防君子身。

精光黯黯青蛇色,文章片片綠龜鱗。

非直結交遊俠子,亦曾親近英雄人。

何言中路遭棄捐,零落飄淪古獄邊。

雖復沉埋無所用,猶能夜夜氣沖天。”

第十八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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