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承珞臉色不善的哼了一聲,不理會周管家的懺悔,帶着幾個大內侍衛踏進內宅。
白麒楓正和那些個姑娘在一起追逐嬉戲,對皇上的到來完全是無動於衷。
顧承珞一進房內就看到其中一個身穿紅衣的姑娘,將一塊粉紅色的小肚兜蒙到了白麒楓的頭上,只見白麒楓癡癡的笑了一聲,任由着那塊染滿香粉味的肚兜蓋在自己的腦袋上,追着那些姑娘滿屋子跑。
顧承珞厲聲道:“白麒楓!”
這一嗓子喊下去,原本吵鬧的房間的確出現了片刻的安靜。
而被喊到名字的白麒楓則掀起肚兜擡頭看了對方一眼,轉瞬間,他又將肚兜重新蓋在頭上,繼續與那些姑娘嬉笑玩鬧。
顧承珞被他無視的態度氣得不輕,就在他想要發脾氣訓人的時候,身後竟傳來一陣輕盈的腳步聲……
蒙在頭上的那塊粉紅肚兜突然被人一把扯掉,正沉浸在淫糜快樂中的白麒楓剛要發脾氣罵人,一記清脆的耳光便劈頭蓋臉迎了過來。
這巴掌抽得不輕,直把白麒楓的嘴角都給抽裂了。
不但顧承珞被來人的行爲嚇了一跳,就連宅子裡的那些年輕姑娘,也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得噤若寒蟬。
只見踏門而入的那個女子身長玉立,更生了一張被老天爺眷顧的絕色五官。
放眼望去,這房間裡所有的姑娘全都加到一起,也不及她一人奪目亮麗。
只是此時她眉宇之間竟透着極其可怕的戾氣和陰鬱,那股子氣勢,就連在帝王寶座上摸爬滾打多年的顧承珞,也在這一刻甘拜下風。
隨着這重重一耳光響起落下,明顯被激怒的白麒楓瞬間瞪圓了雙眼,可當他漸漸看清對方的容貌時,表情一窒,明顯被這個出手抽了自己一耳光的人產生了些許的忌憚。
“你們都出去!”
冷咧的聲音在房間內響起,至於她口中的“你們”,所指的自然是那些將白麒楓團團圍住的姑娘們。
這些姑娘們都是白麒楓讓白府下人給他找來開心逗悶子的玩物,從穿着打扮上來看,不難瞧出,她們皆出身於煙花之地。
每天接待的客人不是上了年紀的糟老頭子,再不就是滿腦肥腸的粗蠻漢子。
像白麒楓這般年輕俊美又有權有勢的男人,在這些姑娘的眼中可好比一塊金元寶,如今好不容易將其握到手中,哪有輕言放棄的道理。
見衆人依舊圍在房間裡遲遲不肯散去,怒氣已經憋到極致的墨雲卿,慢慢從腰間抽出一條烏黑的長鞭,在衆姑娘充滿驚訝的眼神中,只見她緩緩擡起手,對着半空就狠狠甩出了一鞭子。
那力道可真是出了奇的狠毒,鞭起鞭落的一剎,所有的姑娘全都被嚇得花容失色,並尖叫着紛紛向門外逃去。
墨雲卿對着半空虛甩了一鞭,成功將那些姑娘嚇得四得逃竄,她嘴角一凜,回頭對緊緊盯着自己的顧承珞道:“能不能麻煩皇上暫且退避半個時辰?”
顧承珞被對方那陰鬱的氣勢也驚得不輕,身爲帝王,他自幼也算見慣了各形各色的姑娘,唯獨眼前這個墨雲卿,每次都讓他不由自主的對她刮目相看。
也許,曾名噪一時的墨瑾宣對天龍王朝的影響實在是過於巨大,連帶着這個當年被墨瑾宣要求賜下免死金牌的墨雲卿,也在顧承珞的心裡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影子。
他還記得第一次遇見墨雲卿,是她成爲英雄令的最終得主,明明是個罪臣之女,卻以極其驕傲的姿態出現在他面前,面不改色的與他這個堂堂帝王來談條件。
第二次相遇,是他的生辰。當她被錢有亮當衆刁難的時候,不但沒露出半分怯懦的模樣,反而還利用一手高超的琴技,讓整個皇宮爲之憾然。
他一直不明白,天底下的姑娘千千萬,可白麒楓這個死心眼,卻偏偏不顧一切的愛她愛得死去活來,甚至爲了她,不惜觸怒皇權,與天下人爲敵。
直到這一刻,他突然有些懂了。
也許麒楓真正想找的,未必是可以給他傳宗接代的妻子,而是一個能走進他心靈深處,在他開心時陪他笑,在他痛苦時陪他哭,在他走進絕境時,與他共同面對困難的伴侶。
他無言的點了點頭,未說一句話,便帶着隨從踏出房門。
房門關閉的那一刻,他清楚的聽到鞭子着肉的劈啪聲。
門外除了顧承珞及周管家外,還有以趙明傑爲首的幾個貼身護衛。
所有的人全都默默無言的站在門外,屏着呼吸聽着由房間裡傳來的那可怕的鞭打聲。
將墨雲卿找到白府的不是別人,正是實在沒辦法可想的趙明傑。
他知道主子不是沒能力配合段小侯爺去解毒,而是他根本就找不到一個真正讓他活下去的理由。
對白麒楓來說,這是一場殘酷的懲罰,鞭鞭着肉,鞭鞭見血,而他則在這場刑罰中保持着隱忍的沉默,任由鞭子落在他的肩上、背上、臂上、腿上……
刺骨的疼痛使得愈見沉迷的神智逐漸清晰起來,當血腥氣終於掩蓋了房間中原有的脂粉氣時,這場無聲的懲罰終於在墨雲卿的精疲力竭時告下終結。
她一把將手中的長鞭甩到地上,再瞧悶頭捱打的白麒楓,渾身上下盡是一片狼狽不堪。
“現在,你的腦袋可清醒一些了?”
滿身鞭痕的白麒楓縮在冰冷的地面上,任火辣辣的痛意蔓延全身每一處角落。
墨雲卿慢慢蹲到他的身邊,目不轉睛的盯着他似乎想要逃避的雙眼,輕聲道:“整天沉迷在幻想出來的快樂中,你真的開心嗎?”
他怔怔看了她良久,才啞着聲音道:“至少在那幻想出來的世界中,有你的存在。”
“所以你寧願爲了那些幻像,最終讓自己墜入萬劫不復的深淵之中?”
他悲痛欲絕的看着眼前這個向他施以責罰的女子,不否認這頓突來的疼痛的確給他上了一堂警示課。
迷亂的意識在漸漸疏醒,即使身體在藥物的控制下仍顯得懵懵懂懂,可理智告訴他,再錯下去,他失去的不僅僅是生命,還有眼前這個女子,對他殷切的期望和信心。
直到兩行清淚順着他的眼角汩汩流下,墨雲卿的心才猛然一痛。
原來,無論在理智上她有多麼恨他怨他,可到頭來,在情感上她還是沒辦法真的將他捨棄在自己的世界之外。
從趙明傑將他的情況告知她的那一刻,兩人之間的這場對局,她已經輸得一塌糊塗。她緩緩從腰間掏出一個香囊,並當着他的面,從香囊內取出一隻青色的果子。
“他們說,你拒絕接受治療的根本原因,是因爲這顆果子的威力比龍虎丹厲害千倍百倍,一旦使用與他抗橫的藥物,就彷佛身臨煉獄,那種滋味,真比死還要難受可怕。所以麒楓……”
她突然將那果子送到脣邊,投給他一個信心滿滿的笑容:“我陪你一起吃,一起痛,一起忍受折磨,我就不信,戰勝它,真的有那麼難。”
就在她將青果子送到嘴邊要一口咬下的時候,白麒楓一把將果子搶過來,厲聲道:“你是不是瘋了?”
“我不瘋,又怎麼能體會得到你的痛?”
他情難自禁的將她緊緊擁進懷裡,顫着聲音道:“如果我肯爲了你接受治療,你會不會陪在我身邊,不再棄我而去?”
他知道自己根本就沒資格問出這句話,可深受折磨的身與心,在最脆弱的時候,是真的在等待一個奇蹟的出現。
他在賭,賭墨雲卿的心裡並沒有忘記他的存在。
如果用自己的一條命能換回她的原諒,他不介意現在就死在她面前。
柔軟的手臂在他小心翼翼的期待中終於慢慢爬上他空落落的臂膀,十指緊扣的那一刻,她緊緊將對方擁入自己的懷中。
在白麒楓深受折磨的這些日子裡,她也同樣在等待的煎熬中度日如年。
若上天一定要讓她們彼此來救贖對方的人生,她不想再繼續與命抗爭,去計較什麼是非對錯。
宋廉與那些兄弟們的死,既然已經是必成的定局,在未來的日子裡,她會與他一同揹負着這個罪孽,替那些死去的兄弟們卻贖罪。
按段修寒的話來講,這忘憂果的確比龍虎丹要可怕得多,所以在用藥的選擇上,也出現了讓白麒楓無法承受的種種煎熬。
藥效發作的時候,他就像是煎鍋上的生肉不斷翻滾掙扎,那模樣真彷佛被拉進了煉獄之中承受非人的折磨。
好幾次,墨雲卿都心生惻隱,乾脆讓段修寒放棄對他的治療。
可一想到當初那些受龍虎丹殘害的老百姓的下場,她又再次狠下心,逼着白麒楓咬緊牙關繼續堅持。
在他喊痛的時候,她陪他一起哭,在他昏迷的時候,她陪他一起睡。
每當白麒楓從迷亂中恢復神智,都會清楚的看到睡在自己身邊的女人被他傷得體無完膚,傷痕累累。
墨雲卿卻從來沒有半句怨言,受傷的雖是她,可真正難受心痛的卻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