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恩曦調頭就往外面跑,作爲一名文職幹部,臨陣退縮這種事她是毫無心理壓力的。
但是外面傳來了沉重的關門聲,地下會議室通往外界的唯一通道被鎖死了,那扇門連炸彈都炸不開。
關門的是誰可想而知,關門的目的也可想而知,那返老還童的小傢伙看起來不過六七歲,卻準備好了要獵殺蘇恩曦。
蘇恩曦懵掉了,她一直都是運籌帷幄的軍師、遊刃有餘的參謀、揮舞金錢大棒無往而不勝的幕後黑手……但眼下這個狀況,是讓手無寸鐵的諸葛孔明親自出馬狙擊呂布。
她花了幾秒鐘安靜下來。在死亡的格魯烏戰士身邊,她找到了那種工程塑料製造的突擊步槍,但很遺憾,已經被齊齊地切成了兩截,不過3D打印的透明匕首還插在胸前的刀鞘裡,總算有了一件能湊合防身的武器。
她的言靈是“天演”,能在短時間內把邏輯推理的能力提升到超級計算機的程度,吞吐大量的數據,在別人看來股市就是一張數字有紅有綠無規律變動的大屏幕,她卻能穿透那張大屏幕看到後面的資金流向,甚至反推出莊家和炒家的心理。靠着“天演”,她輕而易舉地攫取財富,但現在她不得不用這份能力來推測那個恐怖的小怪物。
他的攻擊性很強,身體一定程度龍化,智力程度不低,從他關閉通道困住蘇恩曦就可以看出,如果只是嗜血的野獸,不會把獵殺搞得那麼麻煩。
他有雙鋒利的爪子,但應該不夠碾壓蘇恩曦,必須像偷襲格魯烏戰士那樣,趁蘇恩曦不注意。
蘇恩曦一進入地下會議室就被他盯上了,他一直悄悄地尾隨,等待機會。蘇恩曦察覺到有人跟蹤的時候,很可能這傢伙正想從後面逼近,當時蘇恩曦正忙着收集水蛭。
從格魯烏戰士的遺骸判斷,已經死去有一會兒了,這段時間裡這個恐怖的小傢伙一直留在地下會議室裡沒有出外晃悠,應該是畏懼外面的槍聲。
綜上所述,她的對手應該就是兒童智力加獵豹身手的小怪物,他攻擊方式一定是偷襲,他藏在某個隱蔽的角落裡,等着蘇恩曦疏忽或者害怕到手腳發抖。
那蘇恩曦偏就不害怕。
她從旁邊架子上抄了一瓶歷史悠久的伏特加,長裙拉風,高跟鞋踩地,鏗鏘有力地來到走廊裡。旋開略微生鏽的鐵蓋,她把半瓶酒倒進了肚裡,而後嘿嘿一笑,“跟姐姐玩捉迷藏麼?抓到了可要打屁股的哦。”跟着透明匕首洞穿配電箱的門,電火花照亮了她帶笑的側顏,兩秒鐘後地下室陷入了徹底的黑暗。
解開背後的拉鍊,天鵝絨長裙如蟬蛻般墜落,在踮着腳尖離開那雙高跟鞋,蘇恩曦一襲白色的絲綢襯裙,在黑暗中緩慢地移動,嗅着每一絲氣味,聽取每一絲聲音。
獵殺不再是單向的了,蘇恩曦和奧金涅茲回到了完全對等的位置上,誰先發現對方,誰就贏。
奧金涅茲新生的指甲鋒利得就像爪子,蘇恩曦的匕首也不差,龍血提升了奧金涅茲的聽覺和嗅覺,但除非他恰好跟愷撒一樣擁有“鐮鼬”那類單獨強化某種感官的言靈,否則也強不過蘇恩曦,他不過是一個龍血血清強行催生出來的混血種,蘇恩曦至少還是原裝的。
唯一的遺憾是當初酒德麻衣勸她學一些忍者技巧的時候她沒有聽,不過這也怪不得她,馬超想要教諸葛亮耍槍諸葛亮估計也不會學,老子旗下有五虎上將,老子還單挑司馬懿不成?
如果奧金涅茲把她看作那種會嚇得雙腿發軟會尖叫着往外跑把背心留給他的肥羊,那可就真看錯了,要說她們三個人裡真正的女流氓,非她蘇恩曦莫屬。在被那個男人找到之前,她已經看透了太多事,學會了無所謂。
那該死的強磁場還在干擾着她的感官,各種幻覺一閃而逝,偶爾覺得那個男人就溜達着跟在她後面,所以更沒什麼可怕的。
1998年,澳門,葡京酒店頂樓,八歲的蘇恩曦嚼着薯片坐在賭檯邊。
至今她還記得那天她穿着白色的T恤外搭黑色的直筒裙,一雙黑色的小皮鞋配白色襪子,漆黑的長髮紮成一個馬尾,一臉優等生的模樣。
那是重要的一天,那天她第一次遇到那個名爲路鳴澤的男人,心裡對他滿是不屑。
“我們的小神童蘇蘇,少爺有沒有聽說過?”賭廳老闆一口港普,胖臉上寫滿炫耀,雙手按在蘇恩曦肩上,“拉斯維加斯的賭王都要跟她請教牌技的。”
蘇恩曦的對面是個看起來還在上中學的男孩,服飾卻透着一股老氣,白色的皮鞋和西褲,海藍色的西裝夾克,上衣口袋裡塞着五彩的絲綢手帕。
不過穿在他身上還算湊合,跟同齡人比起來,他顯得成熟那麼一點,從容那麼一點,慵懶那麼一點。
按理說這種年紀的孩子是不允許進賭廳的,但樓上的私人賭廳管得往往沒那麼嚴,砸出重金買籌碼,沒理由把人家拒之門外。
這種小少爺蘇恩曦應付過好幾個,有的是偷拿家裡的錢出來揮霍的,也有父母根本懶得管,給你錢隨便你幹什麼的。年紀小小就什麼都經歷過了,跑車、名牌甚至漂亮小姑娘對他們來說都不新鮮了,但賭桌他們還沒玩膩,仗着兜裡的錢,想來體會大進大出的感覺,一場下來如坐過山車,時而上雲霄,時而下地獄。
賭博這種買賣是世上少見的合法壞買賣,屬於那種明知道人類有弱點,卻用那種弱點去賺錢的生意。
但蘇恩曦當時的老闆說過一句很有哲理的話,他說人的慾望就像是野馬,你就非得讓它跑,你不把它跑累了,它就會自己撞死在山崖上。
蘇恩曦也看不起自己的老闆,不過她承認這句話老闆說得有道理。
蘇恩曦這樣的女孩老闆手下有好幾個,無一例外地漂亮、高級、生人勿近的那種範兒,蘇恩曦是其中年紀最小的。總有些客人手氣特別壯,壯到賭廳都擔心的,這時候老闆就會隆重地把某個女孩請出來,隆重地介紹給客人。有的女孩外號神算子,有的女孩號稱哈佛數學系高材生,反正就是很漂亮很厲害,問你願不願意跟她對賭玩玩。
男人這個物種其實特別像貓,比女人更像,好奇心賊大,這種時候基本沒有不應諾的,但是好奇心害死貓,這話用在男人身上也合適。
女孩無一例外地擅長數學,或者說數字,她們對賭桌上概率的分佈算得極準,這能稍微地提升她們的勝率。稍微提升那麼一點就可以了,勝率只要提升兩個點,客人基本上都是掏空了口袋甚至倒欠了賭廳鉅額債務才能離開。老闆從天南海北收攏這些女孩,好吃好喝養着,關鍵時刻祭出來,都是法寶。
如果真有某個傢伙特別警覺,收拾籌碼想走,還有更狠的殺手鐗,女孩子只要輕笑着說,我的賭注可以是自己,少數意志強如擎天柱的兄弟也只能重新把籌碼丟在桌上。
其實從他們進入賭廳的那一刻開始,局就已經佈下了,環肥燕瘦各種女孩來來去去,有的是服務生給他端東西喝,有的扮作賭客過來小坐片刻,看他注意誰就知道他喜歡什麼風格的女孩子,到時候請出來跟他對賭的就是這個風格的,而且更漂亮更高級。
蘇恩曦能在這裡混是因爲總有特麼幾個死戀童癖,基本上都是油膩的老爺爺,用來做燒烤的話都不用抹燒烤醬的。他們看蘇恩曦是一寸寸看的,看得蘇恩曦都納悶,自己還沒發育,到底有啥可看的?取決於對方行注目禮時的禮貌程度,蘇恩曦會控制一下力度,太噁心的就半小時贏完收功,剋制的就給他留點路費。
對於這份工作她毫無負罪感可言,八歲那年她就覺得自己已經看明白了世界,內心裡裝着一個毒舌的阿姨。
坑邊閒話:
剛剛結束上海電影節的工作,原本計劃的加倍更新可能要暫緩一下。
非常抱歉於最近連載的不穩定,這也讓我心生煩惱,正在想辦法調整。
前幾天接受媒體採訪,忽然想我其實是個“讀者羣裡成長起來的作者”,理應比一開始就立在殿堂中的作者更加關注讀者的意見。
謝謝大家的寬容和意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