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學校。
那是非常折磨的文字。
甚至只是看見這三個字,看見這一筆一劃的排列都會讓人生理性嘔吐的短句。
這可以是客觀陳述的一般事實。
可以是企業微信上暫命名文件公告的標題。
可以是班主任在app上最後的,冷漠的通知。
對於藤丸立香,現在也是這麼個道理。
汝看看。
一邊是充斥着燈紅酒綠的美利堅合衆國,這邊有西海岸風情,有黃沙牛仔,有農場地貌,有熱情招呼的鄰里街坊,有熱心推銷熱武器的啤酒肚店主,還有一個個擅長上綜藝節目整活的大人物。
日本有什麼值得稱道的標籤?
大概也就是武士道和萌豚吧(皺眉)
誒,鍛鍊自己的腹部與冷兵器相性,鍛鍊自己的跨區與紙片人相性,這些又有何值得稱道?
此間樂,不思蜀。
——
“你可以回家了。”
“是可以?”
“你現在回家吧。”
“是命令?”
“你想怎麼樣?”
“我不想。”
一陣詭異的對話正發生在星球的兩端,一邊是彈丸之國區區立本,一邊是泱泱大國大美利堅。
說話之人一個是邪惡卑鄙不講情面的黑道家主,一邊是被壓榨勞動力的人。
“呵呵,源老大,看來我們之間似乎已經有一道厚厚的壁障了。”
燈塔國內,少女走出達芬奇的辦公室後徑直來到了裝備部辦公樓樓頂,吹着夜風不是爲了享受孤寒,而是爲了品鑑月光下僅此一人的矜持。
強者的餘裕,霸者的逼格。
至於手機對面那個撲街仔,也不過是襯托我高潔偉岸氣質的一介匹夫罷了。
看,他言辭粗鄙。
【什麼鬼東西,我是聽昂熱校長給我發通知,告訴我說伱已經把自己的病治好了,所以我才邀請你回國過節,你都在扯什麼?】
黑道家族相當不滿,他語氣激烈,言辭灼灼。
立香適當發言。
“哼,病症?您就是這麼對我的?說話好不客氣!回趟老家竟是這般居高臨下的態度——怎麼,難道我回趟老家,還要三天核酸檢測結果不成!”少女陰惻惻說。“你親自趕我出來,現在何故作此假惺惺姿態?”
哈?
源稚生頭腦風暴,知道少女又要觸發連招的他立刻定住心神,全力對待。
【什麼話!你這都是什麼話!】
他聲音忽然柔了下來。
【你是我們蛇岐八家的英雄,日本,世界的救世主,我怎麼敢?】
【你太敏感了,我不過是有意關心你,生怕你身在異鄉爲異客,有了鄉土情緒,會想念在這世界邊角的一花一草。】
【趕你出去?是,我是讓你離開日本。】
【但是你想想,這不是爲了你好嗎?】
【你留在這,那身上的隱疾也只會成爲定時炸彈,隨時危害周邊人的安全,你無所謂,我也是無所謂受到傷害,但是我想你肯定惦記着繪梨衣,櫻她們的身體健康的。】
【我趕你出去,只是爲了避免你看着自己親手傷害珍愛之人的被迫之舉啊!】
如哭如泣,源稚生文縐縐說。
【這好端端的關心,反倒成了我的不是了?】
他好似愁苦,好似委屈,甚至能夠聽見對方遺憾搖頭帶來的3d立體環繞音。
【藤丸立香,你好冷酷。】
那一股充滿着算計,彷彿草稿紙寫上一整頁,交雜着合併同類項和多項式展開的糅雜廢紙上都是男人精心準備好的情緒輸出。
yue!
立香見狀作嘔,彷彿哥譚噩夢看見了鏡子裡的自己,只有一種嫌棄與排斥。
這廝竟然敢模仿我的說話方式?
倒真給他學去了?!
環境塑造人格,就像香蕉去了一趟外太空連基因都能突變,這萬事萬物都說不準,在卑劣的黑道家族中,源稚生這個純良大男孩終究是被社會的大染缸侵犯了,變成了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社畜。
但是
你從我這偷竊而來的招數,怎麼敢用在我的手上?
現代社交,不對,人類史社交第一人藤丸立香眉頭緊鎖,深知“打蛇打七寸”的她絲毫不慌,而是換了個手拿電話,語氣平淡地說。
“現在的時間是凌晨一點。”
【.你怎麼突然說這件事?】
源稚生語氣一頓,不明所以。
“在日本來說,就是下午兩點左右。”
【這說明什麼?】 源稚生語氣動搖。
“日本已然進入平安夜,正如同這個名字一樣,平安夜的歡呼要從夜晚開始,等到七點之後,所有社畜解放了纏繞在自己身上的枷鎖,褪去了那虛僞的假面,擁抱自己所愛之人,或許是三次元,或許是二次元,或許是二點五次元。”
“再這樣夢幻的時刻裡,人們對於'愉悅'的期待將會遠遠超過平時。”
“而有着這麼一句話——期待越大,失望越大。不可避免的節日帶來充實的內容,虛妄的現實帶來殘酷的打擊,或許是上司加班的電話聲,或許是丈母孃的斥責怒罵,或許是女兒不及格的英語試卷,或許是————”
藤丸立香語氣一頓。
“自己親生哥哥的冷酷之舉。”
【.你想說什麼。】
源稚生語氣中失去了那虛浮的溫暖,只留下平日裡常見的冷漠。
而笑容並沒有消失,只是轉移到了藤丸立香的臉上。
“桀桀桀!!老大,我就直說了吧——”
終於,豺狼褪去假面,露出猩紅的舌脣,茹毛飲血的本性。
“繪梨衣要是平安夜看不到我,你作爲好大哥!難其辭咎!”
【.!】
“而你,必然也是注意到了這個可能性,所以把我驅逐出境,知道我會靠着時差來到卡塞爾尋求解決之法,最終搞定霸王色霸氣泄露事件的隱患。”
“而這樣,你就同時享受了【驅逐我出境】的得意快感,以及【召見我回鄉】的大度謙和。”
預測到了一切,企圖一個人悶聲發大財,兩面通吃。
黑臉白臉都要唱!這纔是健全的家主!
這幾年,源稚生的功夫可都不是白練的,這一層博弈技術,有赫爾佐格博士三分實力!
只可惜,現在被少女當面拆穿,心緒頓時複雜萬分。
而少女更是絲毫不知到“狗急跳牆”的危險性,繼續上嘴臉說。
“呱!被我當面拆穿的感覺怎麼樣!”她猖獗咧嘴。“你現在感覺怎麼樣啊!”
【.這些都是誤會罷了,你有什麼證據我這麼想,你怎麼可以假定我的想法,你】
“那我現在打電話給繪梨衣說平安夜晚上不打電動了。”
【.呼哧呼哧】
他終於打出了感情牌。
【你不回來,繪梨衣會傷心的。】
藤丸立香也笑。
“我不回來,源老大會死的。”
【你非要和我魚死網破!!】
“哈哈!網破了還可以縫縫補補,魚死了就只能做成清蒸紅燒糖醋醬燜乾燒熏製燒烤了!要死的,只有你一個人口牙!”
終於,雙方都徹底丟棄了自己的人格假面,只留下坦誠相待的拳拳之心。
【.你到底想怎麼樣?】
“自由,我需要自由。”
【說人話。】
“經費,我需要經費。”蛇岐八家的米蟲,靈長類資本家的吸血鬼露出了邪惡的笑,“我想想,就先來個三——”
【三十萬。】
“三!.咳咳。”
本來想要說三萬塊錢,拿去電動城溜達溜達走個過場的少女頓時驚愕了,沒想到這黑道家主出手這麼闊綽。
反倒是自己,明明當了兩年有錢有權的人了,眼光卻還如此狹隘。
可惡,執行局局長也是打工人!
不給人發工資的都不算資本家!
工人階級的靈魂在怒斥源稚生這個利用錢財衡量價值的行爲,它猙獰地咆哮說。
“你太小看我了!六十萬!!!”
吔!我要榨乾你啊!可恨的資本!!!
【好,那就六十萬。】
嗯?
【趕緊回來,繪梨衣隨時可能衝進大樓裡,我已經掛了她三個電話了。】
“等等下,哪一百二十萬!一百二十萬!”
啪嗒。
電話被掛斷了。
說起來,本人的夢想曾經也是二十五歲之前賺夠一百萬,然後擺爛。
現在看來任重而道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