樑左在魚龍府擊殺龐元靜!
這條消息在崑崙之中造成的影響無異於驚天巨雷。
每天瀏覽崑崙信息的平民們看得津津有味,哈哈,大人物們自己終於撕破臉,幹了起來,幹得好!多死幾個,自己機會就多了一點,對吧?
後來導致一個個生氣時都說,老子和樑左一樣是暴脾氣,別惹老子!
而真正密切關注者們的着眼點卻不是單獨龐元靜被殺一案——當然這事已經夠聳人聽聞了。
崑崙兩會十二府有史以來,這還是第一回有人衝到別人山門內行兇,並且擊殺對方領袖人物揚長而去,可以說影響是極其惡劣。
上次發生同類型重要人物被殺還是恐怖組織“無麪人”猖狂的那一段,後來被各方圍剿,無麪人銷聲匿跡。
烽火樓內,薛怯憂心忡忡,坐在椅子上眉頭緊鎖。
從外頭回來的段思廉見掌門神色,多年搭檔自然知曉原因:“掌門,不用過於憂慮,樑左這事絕不會那麼輕易定性。”
首先是身份,樑左現在已非吳下阿蒙,烽火樓副掌門,又屬於海神轄區蓬萊人,崑崙內無論是玉京山還是聯盟指揮府,按照規矩都是不能直接調查和抓捕他的。
其次是此事到底怎麼定位。往大了說可以說是蓬萊崑崙私下違反前不久才簽訂的和平條約,甚至可能再度演武、並且抓捕處決樑左……然而這種可能在時下是不可能的。往小了說,蓬萊方完全可以咬定這是樑左和龐元靜的私人恩怨,倆人一言不合大打出手,佔據地利的龐元濟技不如人罷了。這種可能也是極小。
崑崙蓬萊都不想要這件事升級成爲羣體事件,必定會心照不宣將龐元靜被殺縮小影響和損失,這一點雙方共識是有的。
最後是樑左表現出的驚人戰力,恰好和他之前那門講課“破法力場”完全印證。只要學會這一門特殊技巧並且熟練掌握,人人都可能是破法者!
前面還有很多人認爲樑左是沽名釣譽,這部分人羣哪怕在高層也佔據絕大多數,將樑左講課一事看成是爭風頭,擴大影響力的手段。
可神通廣大的各路掌門這回都打聽到,樑左不是採用的什麼突襲、羣戰、甚至是龐元靜本身就處於虛弱期之類的特殊“戰果”。
那是完完全全,在魚龍府演武場上,在魚龍府招牌“鎖龍牌”裡,樑左以一當百,當場格殺龐元靜!更有意思的是,龐元靜死前暴露了背上的“山”字。
即是說,“無麪人”六大核心之一“不動如山”就是這位副掌門的另一個身份。
雙重身份的龐元靜一面是正道魚龍府副掌門,另一個陰暗角色是惡名昭著的無麪人之一,光是這一條消息比起他被殺就絲毫不遜色。
“掌門,我打聽過裡,龐元靜‘山’的身份已經被器木府和百鍊觀檢查確定無疑。”段思廉神色倒是輕鬆:“這次樑左倒是打出了我們烽火樓的氣勢。不過有個小疑問,不知道是不是樑左取走了龐元靜的頭,現場他的腦袋不見了。”
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薛怯也少有低落:“我不是怕擔事,我是怕……留不住樑左啊。”
果然,掌門的思維方式和自己迥然不同。
段思廉啞然失笑:“掌門,現在樑左雖然安全無恙,可他這麼一下子至少讓魚龍府變成了死敵,他還需要我們作爲後盾。而且要不是以烽火樓副掌門身份出行,他出了魚龍府說不定就被玉京山人圍攻了。他是講情義的人,應該會記得咱們的好纔是。”
“這小子性情沒問題。”薛怯搖頭:“我根本就不操心龐元靜的事,他是無麪人之一,光是這一條就最該死罪!”
他站起來,雙手背在身後,眉毛依舊擰成一團:“麻煩的是這小子說的是真的……那個‘破法力場’,這纔是我擔心的,留不住啊!可惡,好不容易找到一個寶,還沒捂熱呢!”
段思廉笑道:“掌門,我烽火樓氣魄猶在,何愁沒有俊傑再出?哪怕樑左另謀高就,他也會記得我們在這時候做的事,眼下我們需要的就是全力支持他。”
“對,說得對。支持,全力支持!”薛怯哈哈大笑起來:“這一票玩大的!我早就看不慣一羣人五人六的上四門封鎖破法者方法,好,現在就讓所有人都能夠學起來!各憑本事,招攬人才!”
說罷他拉起段思廉就朝外走。
“掌門,我還要安排一下內部事宜……應對樑左事件的口徑啊。”段思廉哭笑不得,這位掌門師兄一直都是風風火火,不過也是最值得信賴的人,縱然以太元帥壓境,他也敢於拼命亮劍保護大家。這纔是上位者需要的特質。
稷下學宮內所有中高層都收到了掌門朱武的命令,趕赴會議室開會。
黑壓壓的人頭在會議室裡,大家一個個低聲交流,不知道掌門要宣佈什麼命令,又或是門內是否有所大變動。
稷下學宮這些年最傑出的三位弟子“二羊一柳”坐在前排,赤眉羊歸寧眼觀鼻鼻觀心,紫發魔女柳星燦興致勃勃給旁邊閉眼的師姐羊荃說着什麼,不時瞥羊歸寧一眼,似乎在擠兌他。羊歸寧置若罔聞,羊荃則是小聲應答。
副掌門莫之洋有兩張臉,此時以冷麪示人:“禁止交頭接耳。”
頓時臺下鴉雀無聲。
朱武走了進來。他身材矮小,頭僅僅到莫之洋的肩膀處,以前年輕時常常被人取笑,他悶、又不擅長展示自己,與人交談都很侷促,幾乎有些自閉,顯得和講究入世策劃的稷下學宮格格不入。
他將自己的策略寫入錦盒中,也是由於不擅長面對面交談。可誰也不知道憑藉這個古怪的錦盒,讓很多上層人士避開了多種危險,崑崙三大先生,嚴先生對朱武讚譽有加,李俠騫也經常示好拜訪。
善戰者無赫赫之功,善醫者無煌煌之名,直到朱武上臺成爲無可置疑的掌門,所有人才意識到,這個小個子真的是胸有溝壑,滿肚經綸。
朱武朝臺下人點頭:“今天開會,說樑左的事。兩件,一是樑左所代表的的烽火樓和魚龍府這次摩擦我的態度,二是關於樑左講課一事。”
臺下人專心致志聆聽掌門教誨。
“我的態度是,實事求是,尊重事實,尊重崑崙和聯盟的意見。”
下面人頓悟,朱武這完全是和稀泥態度,不表態本身就是表態了。
“這事所有人回去領會精神。”朱武看了看在場人反應,着重看了眼羊歸寧,讓羊歸寧有些心神不安。
“羊歸寧,能夠發掘出樑左這樣的人才,表現優良,經過我和莫掌門商議,羊歸寧作爲第一個掌門候選人。”
這句話讓下面人面面相覷,繼而看向羊歸寧的眼神充滿羨慕……還有一些嘲諷。
羊歸寧此時面如死灰。
居安思危,他很清楚,的確自己是識別出了樑左韓靖還有貝志豪三個真正意義上的人才,可前兩者完全不甩自己,後一個自己苦心經營結果被玉京山人提前摘了果子,製作成了人形兵器。
可以說他投入了那麼多的時間和資源打了水漂,掌門朱武不過是在給個象徵意義上的安慰獎。衆所周知,真正被培養核心一向都是“藏”,並不點名,暗中觀察,不斷給予目標人物磨練,到最後水到渠成,而非現在這樣變成風口浪尖。
朱武的潛臺詞已經說得清楚。
羊歸寧就是你們的目標,你們要擊敗的競爭者,用他來磨練你們的手藝吧。
偏偏羊歸寧本人還吃了悶虧說不得,還得感激涕零。
他攥緊拳頭,牙齒都要咬出血來……就差那麼一點點,自己就能夠真正觸及到核心位置。偏偏樑左這個副車,突然一下子火速上竄,給自己當頭一棒。
由於原本和樑左就沒什麼交情,加之當時羊歸寧在忙別的更重要事,隨口恭喜客套,本人卻沒有去聽樑左在稷下學宮的講課……這如今變成了巨大的丟分。
“樑左能夠開源,公開自己所學,這一點和我們稷下學宮‘兼濟天下’的宗旨不謀而合,因而我已經授予樑左稷下學宮名譽講師頭銜,他也同意。”
朱武言簡意賅:“此後,大家要當自己人的老師看待。散會。”
他說完就走了出去。
臺下人各種議論紛紛,揣測掌門言下之意,所有人的目標都定在樑左這個名字上。
靈霄鏡內。
何所求正在拉伸胳膊,擡了擡腿,完成了課業任務,他總算能夠去活動一下身體。
旁邊的齊仲匆匆趕來:“掌門師兄,關於樑左襲殺龐元靜一事,我們應該持何種態度?”
“態度?我們靈霄鏡還有態度嗎?”何所求奇怪道:“我們不就是崑崙應聲蟲嗎?反正崑崙說什麼,就是什麼了。”
齊仲一陣語塞,勸道:“掌門,我知道你心裡不痛快,那次放五指戒被捕……我們迫不得已,否則就會被限制貿易和人員流動。”
“沒事,當掌門不就是當烏龜嗎?我習慣了。”何所求一臉無所謂:“大局觀,大局觀。”
他這麼出奇冷靜讓齊仲很是不安。
“掌門師兄,你有氣,儘可以發出來。”
“對你嗎?我在外面受了氣,然後對自己人發火,我就很厲害了?”何所求搖搖頭,看向遠處雲霧之中,那裡寶具“靈霄鏡”正在悄然運轉。
“我終於明白師傅當時的意思了。”他輕聲道:“我們三個師兄弟,分開則活,聚集則死。怪我太天真,強行想要拉白師弟回來……回不來的,回不來了。”
何所求搖搖頭:“還是那個言辭吧,不反對,尊重擁護崑崙和聯盟決定。”
“是。”
“對了,卓六奇有消息嗎?”何所求扭過頭來,聲音變冷。
“沒有……自從他引誘樑左一行返回崑崙,就失去了蹤跡,之前所謂身受重傷都是僞裝。”齊仲請罪道:“責任在我,監管不力。”
“罷了罷了,或許我這個掌門的確無能吧,不能給大家信心,紛紛另謀高就。”何所求自嘲道:“再難當,我也要當下去,我答應了師傅,直到我死。她果然看得清楚,知道這條路非常難,當時我還以爲她是在玩笑話。”
他突然喊住想要離開的齊仲:“給樑左帶句話吧,祝他一路順風,高歌猛進。”
此時遙遠的天外天,巨龜“霸下”揹負着離恨天山門,慢悠悠在虛空之中飄蕩。
離恨天天外天之內,某個山清水秀的山腰處,竹林邊,李俠騫正用毛筆在石板上練字。
旁邊的李慕染看着他,也不打擾。
“你是爲樑左來的吧?”李俠騫在石板上寫了個“覽”字,收尾剛勁有力:“別告訴我又是想要我給你拆封印。”
“那小子現在遇到了大麻煩,你出手一下,其他人也會收斂點。”李慕染說。
對方又寫了一個“衆”字,不語。
李慕染不滿:“你有沒有聽?給你說話,別給我擺架子。”
石板上又多了一個“山”字。
李俠騫收筆在手,一臉鬱悶:“我說吧你又不樂意聽,我不說,你又說我擺架子……我能怎麼辦?”
“沒時間和你鬧,快人快語,一句話,幫不幫忙。”
“嘿你這人屬狗的啊,見人就咬。”李俠騫拿她總是沒辦法:“眼下還有更重要的事需要你去做,樑左的事不用擔心,他又不是小孩子,你不要老把他看成孩子好嗎?他現在已經是任何一方人都不想招惹的人物,‘破法力場’我和歸零研究了一番,發現雖然研究還不夠特別深入,但是用作戰鬥時的確是足夠了。除非進入‘破禁’,否則一般善戰的造法者就能憑藉這一立場分庭抗禮,甚至越階殺敵。”
天外之主的話一向是一言九鼎,李慕染也不由一愣。她還來不及去細看樑左所講的第一課,只是聽他在外頭各種胡鬧。李慕染身上擔子極重,甚至連談蕭瑜求助她都不得不委託樑左前去。
“煉獄有發現麼?”李俠騫問她。
李慕染不言。
“我說過了,這個方向多半是錯誤的,這麼多年你一直在找火樹,如果它還活着在煉獄,肯定已經和你建立聯繫了。”李俠騫嘆了口氣:“黃泉已死,斷了線索,六道只不過是它殘軀,看來已經被發現了……火樹應該也完全被做成青銅神樹了,它主殺伐,卻並不擅長迂迴與保存自己……”
“樑左,那門‘破法力場’真的能有破法作用?”李慕染認真地問。
“當然。”李俠騫臉色也鄭重不少:“普通人這次會大大感謝他的,無償將這麼珍貴的技術全面公佈開放,在以‘破法力場’作爲本體或者平臺上不知道可以延伸出多少精彩應用。樑左的氣魄已經是最頂級的那一類了,不要把他看成是小孩子,他現在在很多人心裡聲望比你我高多了。”
“畢竟,樑左也算是普通人一步步走上來的,給了很多人信心吧。”
李俠騫笑了笑,他笑起來就很溫和,和平時一本正經的天外天之主架勢截然不同。
“無麪人,估計藏不住了。你說呢?”
他看向這個和自己最親密的女人,也是永遠無法觸及的戀人。
李慕染敷衍了一聲。
李俠騫揮手寫下最後一個字“小”。
一覽衆山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