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星惹來說,最重要的是什麼??
他的臉??他的名聲??他的童年??他的繡坊??他的武功??
他都給予否定。
他最重要的,其實是一個人,那個人,就是阿蠻。
或則說,是小時候的阿蠻。
他幼年時期曾隨母親常常出入小懾山莊,他自小就是一個少言寡語的人,他心疼他的母親,痛恨他的母親,他從有意識起,就一直活在這個扭曲的世界裡。
他對於和姬殺的婚約,從來沒有意義,但是直到阿蠻的出現,他才覺得一切安排好的事情,都是逃不過變數兩個字的。
他看着阿蠻從襁褓到學步,看着阿蠻從吃奶到吃食物。
這期間,他經歷了些什麼??他的母親,終於還是離開他了。
星惹的母親是一個極其悲劇的女人,她有着錦繡的前程和強大的孃家,她也有些世人難以企及的容貌和流傳百世的才情,偏偏,她愛上了一個讓她此生疼痛不已的人。
那個男人不愛她,他接受她的原因,不過是她孃家的勢力還有她的一張臉。
這是通常悲劇都具有的特色。
當然,這悲劇也沒有逃脫通常悲劇的結局,她的孃家倒臺,她終於被那個男人用醜惡的嘴角怨懟,那個男人要不是覬覦她最後一點的利用價值,他有可能會連她還有星惹一起殺掉,那個男人,畢生冷血,兇狠無度。
星惹的母親死後,星惹的日子更加難過,各種的折磨還有羞辱如同風雪一般一刀一刀的割在他的身上心口,他記得他母親最後的話,她母親說“我一生命運多舛,被癡迷遮了眼,什麼也不能給你,你要答應我,不管他怎麼對我,你都要忘記,不管他怎麼對你,他都是你父親,子孝父上,你必須聽從”。
就是如此執拗的悲劇女人,讓星惹,崩壞了所有世界觀。
那個臨死都在爲她的虛假愛情盡忠的女人,就那麼安安靜靜的躺在了星惹的面前,他沒有哭,他只是淡淡的和他母親說“你窮其一生也得不到的,我要替你得到”。
他的母親下葬,他的父親都沒有來看一眼。
往後的日子裡,他被當做一個籌碼一般,被頻繁的帶去小懾山莊,那些帶他去的斯文敗類,總是和阿蠻的父親還有母親說“你看看,小公子這麼小,就看在小公子的母親和尊夫人是交好,也就幫一次吧”。
這樣的話每次那些帶他來的人都會重複,每次的要求都不一樣,那些人慾望的嘴角讓星惹不忍直視。
他每次就安安靜靜的坐在花園裡面,每次他坐在花園裡面發呆的時候,總有一個比他小的小姑娘來和他說話。
和星惹同齡的姬殺是不會如此和他說話的,而小懾山莊的所有人,也不會來和自己說一些有的沒的,只有那個小姑娘會,而且樂此不疲。
她就是阿蠻。
那個時候的阿蠻古靈精怪,她每次見到星惹都會陪星惹坐着,然後說“你叫什麼??我叫姬野,你也可以叫我阿蠻,你爲什麼不說話??我做錯了什麼麼??你看起來好像很難過的樣子??怎麼了??你不喜歡這裡麼??你長的這麼漂亮,爲什麼不說話呢??這裡好多人都喜歡你,我也喜歡你”。
阿蠻和星惹並排坐着,眼睛笑成一個月牙,嘴巴不停的說着話,那個時候星惹感覺,她和自己說的話,可能比自己一輩子說的話還要多。
久而久之,星惹記住了那個老是說話的小姑娘,每次他去小懾山莊,她就會來和他說話,雖然星惹從來沒有回答過一句,但是阿蠻總是樂此不疲。
璀璨的陽光輝映在她的眼底,破碎成了一片星光般的金色,她永遠說不完的話,讓星惹的安靜的世界,明白了喧囂的重要。
星惹的母親在星惹有記憶以來,那種悲傷落寞的笑是他小時候最深的記憶,星惹的母親開口閉口都是“你的父親啊,是如何如何”,而更多的時候,他的母親是不會笑的,也不會說話的。
她總是把自己打扮的非常美麗,化上她精心描繪的妝容,然後在庭院裡那顆巨大的梨花樹下面慵懶的坐着,等着那個男人的到來。
可是,那個男人,星惹的父親,卻從來沒有來過。
她只有洗去白天那華麗的脂粉,然後松下她盤了好久的髮髻,然後落寞的閉上眼睛,在熠熠生輝的燭火裡面睡去。
而星惹看到的阿蠻,是完全不同與他記憶裡對異性的定位的,阿蠻和星惹什麼都說,當阿蠻說道,她日後要嫁給一個如同她父親疼愛母親一般的男子風光一世的時候,星惹看了阿蠻一眼。
她說的是,嫁給一個如同她父親疼愛母親一般的男子,而不是嫁給一個能和她如同他父親母親相愛般的男子。
那個時候,心思細膩的星惹就單方面的認爲,阿蠻是他生命中最特別的人。
她要是別人的疼愛,而不是自己的歡愉。
當時的星惹準備問阿蠻願不願意和他定下婚約的時候,阿蠻忽然像是得到了什麼天大的驚喜一般吃驚的大叫着“你竟然看我了??你竟然看我了!!你是不是一直在聽我說話
,你是不是也會說話??我就說麼,你怎麼可能會是一個聾子呢,你長的那麼漂亮,就該是人世間最優秀的人嘛,你就應該是那種往任何一個地方一站,別人都只會崇拜你的人,我說的話你聽清楚了沒有??聽不清楚也沒有關係,反正你一定會成爲那個模樣的,畢竟,你一看就是很厲害的那種人啊”。
星惹終究還是沒有說話,而是聽着阿蠻和他說話,那是一個大雪紛飛的午後,因爲星惹看了阿蠻一眼,阿蠻興奮的拉着星惹離開了屋子裡的暖爐,來到的大雪紛飛的花園,阿蠻對着那棵星惹夏天常常坐下底下的柿子樹自顧自的說道“柿子樹大爺啊,我說這個漂亮哥哥一定會說話的,雖然他還沒有和我說話,但是他剛剛主動看了我一眼,我感覺不久以後他會和我說話的,你記住啊我們的約定啊,如果在你結果子之前,這個漂亮哥哥和我說了話,你就要給我結一個桃子出來……”。
阿蠻昂着小小的頭顱和柿子樹對話的時候,星惹一直在一旁靜靜的看着。
她穿着一身紅色的翻小領的娃娃袍子,腳上是一雙繡着花朵的小靴子,她披着一個風毛的斗篷,寬大帽子因爲戴起來礙眼她只戴了一半,茸茸的風毛和她額心的一小片劉海交融,好像白了頭一樣。
大雪一直在安靜的落着,細小一點的雪花落在她的眉毛上面,肩膀上面,披風上面,星惹就那樣看着,想着阿蠻老了之後,也在自己身邊嘰嘰喳喳不停的說話。
那個時候的星惹認爲自己一輩子也就如此了,他這種被利用的生活可能監禁他一輩子,可是就在這一瞬間,星惹又了一種想要掙脫牢籠,從此過上安穩生活的念頭。
不管自己長大以後會如何,他一定要將這個會和自己不停的說話會和自己一坐一下午會拿自己打賭的小姑娘在一起,他們老了之後,她還會和自己說個不停,雖然自己不說話。
他的世界太安靜,他需要喧囂,但是那喧囂並不是來源於他自己,而是來源一個怎麼都不會煩自己的另一個人。
他可以如她所說的疼愛她,只要她可以陪着自己。
那麼小的星惹,他已經習慣的孤獨,卻也已經有覺悟來渴望一個人來填補。
也許是他成長的太快了吧,在別人還在傻傻分不清楚柿子樹不會結桃子的時候,他已經看破人情世故遠近冷暖。
那個雪天裡面,星惹覺得阿蠻就是最合適的人選。
他要保住她的如此美好,他要讓她在自己身邊,如此歡度餘生。
不受半點紛擾。
陪他白頭,陪他終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