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雖強敵環伺,若對方沒有高手坐陣,自己與茵兒脫身倒也不算難事,只是爺爺年事已高,又不會武功,想要同時保全三人,卻是絕無可能。若顧忌爺爺的安全,選擇坐以待斃,束手就擒的話,爺爺是有用之身,他們可能不會加害,仇九卻絕難活命。而且,茵兒作爲紅顏女兒身,也必然難逃大劫。仇九手撫包裹,思忖道:“這包裹中的天龍劍和珍稀丹藥,哪一樣不是性命般的東西,怎可落入旁人之手?”
反抗不行,投降也不行。死局!絕境!仇九眉頭深鎖,事已至此,也只好走一步瞧一步了。
正思忖間,只見二名官兵走進茶棚,一個站在茶桌左手,持刀戒備,另一個將一隻大銅盤放在茶桌上後,持刀在右手站定。那官兵頭目高聲道:“所有人聽着,輪流到銅盤前洗臉,若豬鼻子上沒插蔥的,自然放你們回家,倘若膽敢不從,格殺勿論!”
什麼豬鼻子插蔥?衆茶客不知官兵葫蘆裡賣的什麼藥,卻也不敢出言相詢,輪流着規規矩矩上前洗臉。每洗完一個,守在茶桌前的兩名官兵,就會揪着那人的髮髻,迫其仰起臉,仔細打量一番後,一腳踹在屁股上,喝罵道:“滾!”
不多時,已有五人在銅盤中洗完臉,在又是深感屈辱的悻悻然,又是逃過一劫的欣欣然的複雜心情中相繼離去。
眼瞅着就輪到仇九三人了,仇九額頭見汗,卻苦思無策。正準備上前,乘洗臉的時候先制住茶桌前的兩名官兵再做打算,卻聽又是一陣馬蹄鸞鈴響動,擡頭瞧去,見二騎迤邐而至,二騎之上,分別是一戎裝官兵,一平民胖子。仇九瞧得明白,那個正吃力下得馬來的胖子,正是之前自己假扮挑夫時的僱主。
卻原來,仇九之前挑着胖子的貨物從碼頭脫身後,因急於與爺爺和茵兒會合,在半途撂了挑子。那胖子商人雖說憑白揀了一根扁擔,且省了一筆腳伕錢,但財大氣粗,平時養尊處優慣了,何曾吃過肩挑背扛的苦?一邊挑着貨物呲牙咧嘴前行,一邊心裡腹誹,口中亂罵,艱難行出十來丈遠,只覺肩膀生疼,腰痠腿困,再也移動不得半步,索性撂下挑子,坐在路邊一塊石頭上大口喘息。
喘息稍定,不由嘀咕道:“那半大小子,莫非傻子不成?說走就走,工錢不要也就算了,怎麼扁擔也不要了?看那傻小子年齡,也就十四五歲的樣子,和通緝佈告上的那個少年倒也相仿,就不怕丟了扁擔回家後,被他老子胖揍?嗯,這小子與佈告上的少年透着三分神似,一看就不是什麼好玩意。”
“年齡相仿!三分神似!”胖子不由一愣,莫非……莫非那傻小子其實就是被通緝的那個少年?正疑惑間,突聽馬蹄聲驟然響起,幾十名官兵眨眼已至近前,將胖子團團圍了起來。馬上一人展開通緝佈告,手指其上的畫像,喝問道:“兀那胖子,可曾見到這三個人?”
這個佈告胖子在碼頭上就看過,知道賞錢不低,而且錯舉不糾。商人的本性驅使他脫口道:“不敢欺瞞官爺,剛纔就見到個小子,與佈告上那少年倒有幾分相像。”
“哦?”官兵頭目聞言先是一愣,隨即又是一喜。自打負責這一片盤查任務以來,今天還是第一次接到舉報,想着可能到來的立功擢升,便有些飄飄然,聲音都帶着惶急,“往哪去了?快快道來!”
胖子手指一個方向:“諾,他撂下挑子後,徑往那邊去了。”
頭目眉頭一皺,撂下挑子?什麼亂七八糟的!卻也不及多問,衝一名官兵吩咐道:“你,帶這個胖子隨後趕來,其餘人跟我去追!”
也是仇九命運多舛,胖子所處之地與茶棚之間,雖隔着七八里,卻只有一條路相通,別無叉道,所以官兵輕易便追到了茶棚,見茶棚內茶客甚多,便將此處包圍了起來。
胖子手扶兵士肩膀,半爬半滾下得馬來,張眼向茶棚內打量,突然手指仇九,變聲變調喊道:“就是他!”
不等胖子話音落地,仇九已經動了。仇九動了,茵兒也動了,甚至鍾萬手也動了!
仇九和茵兒搶至茶桌前,出指如風,點了桌旁兩名士兵的穴道,將其扳至身前,當作抵擋駑箭的盾牌。鍾萬手動作絲毫不見老態龍鍾,泥鰍般滑到了茶桌下。
仇九和茵兒右手持劍,左手暗器抖手而出,離着近的七八名馬上官兵登時手腕中招,手中弓駑“譁啷啷”落地。與此同時,仇九和茵兒腳尖點地,身子拔在空中,凌空撲至一丈餘處的兩匹馬前,手中劍簌地向馬背上刺到。馬上的那二人,皆普通士兵,武功平平,若論陣前廝殺也算好手,但說到單打獨鬥,又哪裡是仇九和茵兒的對手?況且二人均是一隻手腕受傷,一隻手空無兵刃,無物招架,只得側身閃避。仇九和茵兒本意便是要逼得他們閃避時失去重心,劍雖走空,腳掌卻結結實實踢在那兩名士兵胸口。兩名官兵仰面翻跌下馬,仇九和茵兒那隻踢出去的腿並未收回,左手向鞍橋上按落,輕輕巧巧落在了馬背上。右手劍向後,在馬臀上輕輕一刺,戰馬吃疼,“嘶聿聿”一聲嘶鳴,四蹄翻飛,載着二人躥了出去。
仇九和茵兒先是制住茶桌前的兩名官兵,使對方投忌鼠器,未敢在第一時間放箭,然後乘敵人猶疑的瞬間,縱身凌空、出劍襲敵、踹敵落馬、飛身上馬、打馬躥逃,這一系列動作,只在電花石火的瞬間便已完成。
但官兵訓練有素,卻也不是吃素的,不可能眼睜睜看着仇九和茵兒從容行事。只是這一切變生肘腋,來的快,結束的也快,二十餘隻弓駑,卻只有不到十支箭趕在仇九和茵兒跨上坐騎前射了出去,剩下的一大半官兵竟然來不及做出反應。那八九支羽箭,一半射馬,一半射人,但說來奇怪,逃走的二人對射向背心的羽箭竟然不管不顧,只擊打射向馬匹和其它身體要害的鐵箭。官兵不明白,躲在茶桌上的鐘萬手老人卻是心知肚明,倆孩子都身穿刀槍不入的護身寶衣,除了巨駑,豈懼尋常羽箭?三四支射在背心處的羽箭並未像官兵料想的那樣扎進二人的身體,而是如擊敗革,輕輕“噗”響聲中,紛紛落地。
箭與暗器都是遠距殺敵的兵器,都會發出破空的輕嘯聲。仇九和茵兒修煉《摘葉飛花》暗器功後,已能做到聽聲辯器。揮劍打落箭羽時,雖未回頭,卻如親見一般。
二人騎在馬上,耳旁風聲呼嘯,背後箭雨嗖嗖,一開始二人還不時用劍拔打,漸漸的,那些射來的羽箭還沒到達,便已勢竭力盡,紛紛墜地。
二人身輕,又啓動在先,身後那些追兵皆穿甲戴胄,身軀沉重,馬不堪負,慢慢地就被二人甩開了距離。再轉過兩道林子,身後馬蹄聲漸息,已看不見追兵。
茵兒一路憂心爺爺安危,見已脫離險地,惶聲問道:“九哥哥,爺爺怎麼辦?”
仇九安慰道:“因鎖龍谷事發,官府纔會遍地通緝捉拿我們。他們的目的只有二個,一是還顏果,二是我。爺爺對他們來說是有用之身,不會加害的,反而是我們,若留下來,便只有死路一條。我們只有先求脫身,再能想辦法救爺爺出來。”
茵兒聽得爺爺沒性命之憂,心下稍安,但畢竟有生以來第一次與爺爺分開,騎在馬上泫然淚下,哽咽問道:“那咱們現在怎麼辦?”
仇九道:“茵兒別擔心,咱們先找個休息的地方,吃點東西養養精神,隨後先打聽清爺爺的下落,待到晚上,再想辦法將爺爺救出來。”
二人擔憂爺爺時,鍾萬手已被官兵查獲真實身份。那官兵頭目姓董,名剛,久經陣仗,心思敏捷,絕非易與之輩。當時仇九眼見事不可爲,與茵兒暴起發難,董剛等人被打了個措手不及,倉促間難以組織有效阻擊,致使二人得脫。董剛後悔不迭,暗怪自己輕敵大意,以至於讓煮熟的鴨子生生從手掌心飛走了。這其實也怨不得董剛,再換個精明的人,也全然想不到仇九和茵兒機緣逆天,屢得高手點撥,小小年輕已身負絕世武功。
後悔歸後悔,董剛卻絕不會亂了方寸。通緝令上共有三名逃犯,逃走倆個小的,那剩下的一個老者,必定還在茶棚之內。思索明白,董剛當即留下五人繼續在剩下的茶客中查找鍾萬手,其餘人沿仇九和茵兒逃跑的路線銜尾而追。鍾萬手心知已躲不過去,又見倆孩子已然脫身,一直緊繃着的神經陡然一鬆,“哈哈”大笑聲中,也不用官兵盤查,自承家門:“來吧,不用麻煩了,老夫便是鍾萬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