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打鬥過後的痕跡,雖然經過清洗,此時太陽一出來還是清晰可見。青石板路上血跡大體都已經沖洗乾淨,透進石板裡的點點滴滴還很是明顯,街面兩側店鋪的原木色門板上,暗紅的血跡還清晰的印在上面,店家還來不及清理,散落的利箭也還釘在上面。
鍾蒨這會兒已經簡單的用過了早餐,正坐在馬車內往皇宮走去,雖然不是大朝之日,可是這昨晚出了這麼大的事,凡是想聽聽朝廷動向的五品以上官員,今日怕是都會到齊。
鍾蒨可是不想聽什麼動向,他進宮是爲了要聖上允許,去捉拿紀國公李從善。
由於昨日連發了兩件大事,七郎被六郎打斷了腿,六郎進宮回府又遇了刺客,雖然人沒事,都還有命活着,可做父親的李璟怎麼能不擔心呢,這一直胡亂的想着,直到四更天才睡下,所以這會兒大殿內,衆朝臣都來了一盞茶多的時間了,李璟還未上朝。
鍾蒨才進了大殿之內,衆人一見他就都看了過去,昨晚的事,即使這羣臣子一早起身時不知道,可在這大殿等了這麼久聖上了,也早就聽說了,這會兒見了鍾蒨就自然的想從他口中探聽些消息來。
宋齊丘、孫晟和韓熙載一見鍾蒨就都迎了上來,幾人站在鍾蒨面前對視了一眼,就彼此給了個白眼,不等幾人問話,鍾蒨就撫着鬍鬚笑道:“宋公、孫丞相、韓舍人,這安定郡公遇刺一案,本府已經查明真兇了。”
不僅是他面前的三人,就是身後的所有人都怔住了,江寧府的破案效率衆人也不是不知,就算是件普通的殺人案子,都得查個三兩個月時間,這刺客殺人定是經過嚴密周詳的部署,怎麼可能這麼容易就給鍾蒨查出真相來,若是如此,那主謀還不如買塊豆腐撞死算了。
李璟在衆人還在談論昨晚之事時,才姍姍來遲,臉上盡是睏倦之色。
見到鍾蒨跪坐在人羣裡,李璟也不等其他人開口,就問道:“鍾愛卿,把昨晚的案子給朕講講。”
李璟雖然知道現場的一些事情,但還是想聽聽這個在現場忙活了整夜的府尹怎麼說。
“回陛下,昨夜御街前發生刺客刺殺事件,其中被刺一方爲安定郡公殿下與其侍衛,另一方則是暗殺的刺客,安定郡公府十二名侍衛外加一名車伕皆以身殉職,不過安定郡公隻身抵抗,也讓刺客留下了三十二條性命……。”
鍾蒨囉囉嗦嗦把昨晚的事重複了一遍,頓時這大殿內就喧譁起來,這些朝臣都沒去過現場,也不知道具體有多少刺客,這聽了鍾蒨如此說,才倒吸了一口冷氣,都在想着:不是安定郡公成了神,就是那些刺客都是豬。
李璟可是很解自己的兒子,他能踢斷兄弟的腿,但是拿刀殺死三十幾個刺客,他還是不能相信。想了一夜,他最終得了一個結論,若是刺客真的是六郎所殺,那就說明刺客皆是六郎自己派去做戲的,想要嫁禍於七郎。
鍾蒨也不管李璟的表情和衆人怎麼喧譁,就接着說道:“微臣經過連夜的調查,現在已經發現了刺客的端倪。”
“嗯?”李璟也是與衆人一樣,認爲這次鍾蒨的效率實在是有些高的過分。
“快說來聽聽。”李璟聲音洪亮的喊道。
鍾蒨看了眼李璟,見他一臉的期待這纔開口道:“微臣昨夜沿着逃走刺客的血跡和腳印,一直跟到紀國公府的後門,血跡和血腳印這才消失。”
李璟聽了便怒道:“胡說!”
“微臣不敢,只是沒有陛下的允許,微臣不敢貿然的進入紀國公府上搜查。”鍾蒨一臉嚴肅,讓人看着倒不像是說謊。
“去查,朕隨你一起去!”
李璟面色不善,隨即便站了起來,這樣的結果他在昨夜也想過,只是沒有想到這一早朝就聽見了如此之話,雖然早就想過,可是現在聽見除去震怒之外還有心痛,這兩個兒子還沒有涉及到皇位之爭,就發生瞭如此之事,怎麼能不讓他心痛,他很是憂心,鬧成這個地步,若是屬實,他該如何下手,難道真的要砍了自己的兒子不成。
早朝就這麼散了,有人爲了看熱鬧,有人爲了看清事實真相,宋齊丘、孫晟、殷崇義、韓熙載等人皆是跟了上去,一路上李璟的心在馬車上晃來晃去,一會上一會下,雖然不喜歡這個兒子,可是卻也不想這是真的。
現在他只能怪鍾蒨這瞎貓碰到了死耗子,平日裡什麼案子都辦不成,居然這一晚就查明瞭這麼個大案。
李璟的聖駕才晃悠着進了紀國公府,前腳才邁了進去,內侍這一聲大喊倒是給李璟驚了一下,他就蹙眉看了內侍一眼,被李璟這麼一眼,內侍等着這些人到了李從善所居的門口也沒敢再喊出聲來。
李璟邁進小院,寒玉剛剛迎面走了出來,正低着頭扭着那單薄的身子,在心裡詛咒着寵愛晨露的李從善,怎麼就沒被安定郡公割掉那、話兒變成太監呢,一擡頭就見迎面走上來一羣人,待看到是聖上之後,這才叫了一聲:“媽呀,陛下來了!”轉身就往屋內跑去。
“站住,朕來了你跑什麼?難道朕吃人不成?”李璟心情不好正愁着沒人發泄呢,就怒聲道。
聽着這聲寒玉這才停了下來,轉身就跪在地上叩頭:“奴婢參見陛下。”
“說說,你見到朕跑什麼?”李璟還在糾結於此,他見這個婢女往回跑,就想到她這是要回去通報,說不準七郎這會兒在室內與人商量着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呢。
“回陛下,奴婢是一時心急。”寒玉頭也不敢擡起,怯生生的說道。
“希望如此吧。”李從嘉見她如此回答就嘆了一聲,大步邁進屋內,見到李從善正躺在榻上,身邊只有一個長相甜美妖嬈的婢女在伺候着,這才露出不經意的一笑。
他也不多問轉身走了出去,然後就指着鍾蒨開口說道:“鍾愛卿,帶朕去看看你所說的那血跡和腳印吧。”
寒玉還跪在一邊不起,根本就不知道聖上在講什麼,偷偷擡頭看了一眼,見這一衆人走了出去,這才倒吸了口冷氣,小跑進了內室,也不管李從善在做什麼就開口道:“殿下,殿下,聖上來了,帶着人去找血跡和腳印了。”
晨露剛剛在照顧李從善,就看到了箇中年男子,但她是第一次見到,也沒等她仔細瞧瞧那人就走了,這會聽見寒玉這麼說,這才知道那是當今聖上。
李從善被寒玉吵得醒了過來,自從有了晨露,他就對寒玉失去了興趣,這會兒被她吵醒就怒道:“吵什麼吵,你想死不成?”
“什麼父皇來了?什麼血跡?管好你的破嘴!”李從善不敢多動,怕影響了他的腿,也不看寒玉就罵道。
李從善這麼一說,寒玉哪裡還敢說話,晨露見此就趴在李從善的耳邊講了兩句,他這才掙扎着坐了起來說道:“寒玉,快去,快去看看父皇去看什麼血跡和腳印去了?”
晨露剛剛聽着寒玉這麼說,也一臉的茫然,她雖然是探子不假,可是自從被燕王安排進了紀國公府之後,外邊的事情她知道的就很少,她主要負責的任務就是挑撥紀國公和安定郡公兩人的關係,李從善連續挑逗意可之事,多半就是晨露的原因,若不是因爲她一直在說意可美麗乖巧,不比周憲差,李從善還真沒想過要對意可下手。
這王府上下,自從昨晚李從善從皇宮內出來,就沒消停過,府上的事都是亂七八糟的,外面的事還沒到時候傳進來,這會兒也就沒人知曉。
寒玉一路小跑着跟在一衆人身後,眼看着侍衛將李璟等人都帶去了後門,就也跟了上去,見侍衛開了後門,聖上又低頭往地上看着,她這才發現府內的確有些血跡和血腳印。
她正在這皺着眉想着這些血跡和血腳印是哪裡來的,就聽人吼了一聲:“你在這做什麼?”
說話的正是李璟,他已經證實了鍾蒨所說的是真話,這會再看到這個婢女,就認爲她是七郎派來盯着自己的。
“奴婢也想看看血跡。”寒玉跪在地上,倒是沒有說是受了李從善的囑咐纔來的。
李璟聽到這話就不禁皺起眉,這府上的婢女連個規矩都不懂,怎麼能讓他高興,親眼見着證實了鍾蒨的話,他這會還在氣憤之中,就怒道:“小小婢女,連遵守規矩都不懂,來人,拖出去杖斃。”
若是說李璟是仁慈的君主,那也是分對誰來說的,此時在他的眼裡寒玉還不如他的座駕珍貴。
被禁軍侍衛拖起,寒玉就一邊哭一邊喊着:“陛下饒命,陛下饒命,奴婢是受紀國公的命纔來的……。”
李璟見寒玉這樣喊着,就制止了侍衛的行爲,瞪着眼睛問道:“你是說受了七郎的命來的?”
“奴,奴婢,是受……紀國公的命……。”寒玉一張臉被嚇得慘白,身體也跟着不停的抖着。
“拖下去杖斃。”李璟聽她說完就擺了擺手。
寒玉原本還想着自己得救了,沒想到只是空歡喜一場……
寒玉的下場沒人去管,鍾蒨見她被侍衛拖走了這纔開口道:“陛下,微臣該怎麼辦?”
“把府上侍衛下人都帶走,嚴加審問。”李璟痛心的說完就閉起了眼睛,長嘆了一聲,此時的他是心力交瘁。
李璟看過血跡之後,連李從善都不再去看一眼,轉身便失望的出了府,宋齊丘、孫晟、殷崇義等人知道這年少的紀國公是完了,但是也知道虎毒不食子,李璟仁慈,他定是死不了,一回了皇宮,這幾位就跪在地上替紀國公殿下求情。
這幫人倒是會來事,不然也不會被李璟用了這麼多年,李璟見這幫人給自己臺階下,就擺了擺手說道:“這事還是等鍾蒨審過之後再說吧。”
李璟當時沒有綁了李從善,心裡就已經有了想法,這事十有八九是屬實的了,七郎爲了報復六郎打斷他的腿,這才命人去刺殺六郎,不過自己的兒子,不忍心殺,也不能縱容,也只能找個偏僻之地將其流放了。
鍾蒨昨晚有了安定郡公的命令,就想着將紀國公的罪坐實,這得了聖上的命令就直接將紀國公府上一百五十個侍衛和一衆下人婢女全部都押去了江寧府大牢,此時李從善躺在牀榻上,身邊也只留了一個晨露。
在各種大刑器具面前,還沒等上刑,這幫人就全都按照鍾蒨的意思開了口。
時間沒用去兩個時辰,鍾蒨再次進了宮,當着宋齊丘、孫晟、殷崇義等人的面就開口道:“微臣參見陛下,陛下交代的事,臣已經辦好了。”
李璟看了鍾蒨兩眼,見他面色嚴肅冷峻,忽然發覺他還是挺有能力,這才兩個時辰過去,就已經審問完畢了,微微一笑就問道:“結果如何?”
“回陛下,紀國公府上侍衛和下人已全部認罪。”鍾蒨擡頭瞄了一眼就說道。
“全部?”若是說部分李璟還有可能相信,可是這全部認罪,是不是有些太明顯了,難道自己的那個兒子就這麼蠢,把這樣一件大事交給了這幫廢物侍衛?雖然說這個兒子有時候是挺蠢的,可是也不至於這樣的沒腦子,想到這些,李璟就死死的盯着鍾蒨。
鍾蒨被李璟這麼一看,就頭皮發麻,這才知道自己只想坐實紀國公的罪,疏忽了這些微小之事,他不自覺的低下了頭。
看到這,李璟原本微微有些懷疑的心,就更是懷疑了。
李璟瞄了鍾蒨一眼便將目光轉向了殷崇義,眉頭微微皺起,目光如炬:“殷愛卿,這事你再去爲朕仔細查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