娟子很快便適應了山寨的生活,並且漸漸喜歡上了這種自由自在,隨性而爲的日子。
她打小就愛舞刀弄槍,師父送她的那把勃朗寧手槍,在家時也不過是常常拿出來,比劃比劃過過乾癮。其實,槍裡沒幾發子彈。就那,她看得比首飾還要金貴,沒事就拿在手裡把玩。上次去南山寺,半道上放兩槍過了把癮,回家還心疼了好幾天。
到了山寨,可就不同了。駁殼槍彈成箱搬來打,王衝又託道上的朋友,弄來幾百發勃朗寧子彈。娟子想怎麼打,就怎麼打。而且,騎馬打槍,都有王衝陪着,心裡自然是樂開了花。
更何況,以娟子的武功人品,以及識文斷字的智慧。不但牢牢地拴住了王衝的心,而且折服了全寨的兄弟們。娟子已是王衝的愛妃,山寨的王后了。
幸福的日子過得就是快,轉眼已是來年的春暖花開。沉睡了一冬的青峰山,開始活躍了起來。各種野草,爭先恐後地伸出了嬌嫩的頭。幾種膽大的,不顧早晚的涼風洗浴,竟迫不及待地怒放出了一年中,最美麗的顏色。
娟子要臨產了,接生婆和幾個婆子在屋裡穿梭般地來回走動着。
王衝守在門外,像頭困獸般焦躁不安地晃着身子,卻又不時地豎耳傾聽着,屋內細微的變化。裡屋,傳來娟子撕心裂肺般的尖叫聲。接生婆,慌慌張張,頂着滿頭豆大的汗珠,衝出門說:“大人娃娃只能保一個,請大當家快拿主意。”
王衝腦門“嗡”的一聲響,伸手抓住接生婆的肩膀,滿臉兇相地嚷道:“你胡扯啥哩?孃兒兩個我都要!”
接生婆兩腿哆嗦着說:“我是沒轍咧,來快送縣城或許有救。”
王衝立時發瘋似地,衝到院子吼道:“來快套車!來快套車!”娟子由接生婆照料在馬車上。
王沖和兩個精幹的兄弟,騎馬跟在後面,一路朝縣城奔去。經過半夜折騰,孩子終於平安出生,還是個大胖小子,但卻差點兒搭上了娟子的命。
在醫院住了幾天,一行人便歡天喜地的回到了山寨。大當家的得了少爺,成山寨的頭等喜事。出月那天,一番盡情的吃喝慶祝,不比王沖和娟子結婚的場面差多少,王衝更是樂得忘乎所以。
他讓娟子抱着兒子,給弟兄們照了個面。
望着虎頭虎腦的小子,王衝癡癡地笑了一陣,說:“看這小子,有點虎相,就叫虎子吧。”說着,衝娟子笑着眨了眨眼。
娟子衝他嬌媚地笑着點了點頭,一股幸福的暖流,再次涌上了她的心頭。
大家都被祥和愉悅的氛圍籠罩着,沒人記得,大當家和娟子見面,還不到八個月。更沒人計較,小虎不是王衝的種。大家忘情開心的樣子說明,在他們眼裡,虎子就是他們的少當家的。
娟子除和兩個婆子照顧虎子外,偶爾,也鬧着和王衝一起外出幹活。他覺得好玩,王衝也拿她沒轍。他可以在幾十號兄弟面前,說一不二。但到了娟子跟前,口氣就軟和了許多。
這倒不只是他處處寵着她,還因爲娟子,在關鍵時刻很有主見。並且,沉着冷靜,幾次遇險,都幸虧聽了她的話。不然,早就吃了大虧。因此,對娟子他是既喜歡又敬佩。
每次出門幹活,只要娟子在,弟兄們就更不敢胡來。娟子偏又愛管些閒事,只要有人欺負窮人讓她碰見,總要幫人家討個說法,好報打個不平。這一來二去日子久了,俠女三妹的名號,便漸漸地在道上傳開。
也就在此期間,娟子的槍口下,終於落下了人命。
那還是半年前,在和一股散兵遊勇的火拼中,對方十幾個人,已被打得橫七豎八地撂在了地上,娟子一直跟在王衝的身後。在清理戰場時,娟子突然發現左側十米開外,有人趴在地上,舉槍瞄準了王衝。
娟子閃電般地掏出手槍,便給了那人腦袋一個對眼穿。等大家明白過來,都不由地驚出了一身冷汗。自此後,山寨的兄弟,更是把娟子佩服得五體投地。私下裡,把她說的跟神似的。
不知不覺間,虎子已經兩歲。因爲大夥虎子虎子的叫順了口,王沖和娟子一商量,索性大號就叫王小虎。給虎子過了兩歲生日,寨子一時也沒啥要緊的事。王衝心想,娟子來山寨都兩三年了,也沒帶她到城裡轉轉。
整天不是舞刀弄槍地,在背家旮旯裡劫道取物,就是窩在山寨裡不出門,連個熱鬧都沒見過。聽說縣裡有廟會,便心裡癢癢,想帶娟子去樂呵樂呵。
王衝是警局懸賞緝拿的要犯,在縣城露面,是要冒風險的,娟子也勸他別去犯險。可這次,誰也拗不過他。娟子只好拿出師父教她的易容術,精心給王衝易容化了裝。
又讓王衝在院子裡溜達了一圈,確認連山寨的兄弟都沒認出來,方纔放心地一同上了路。這次,王衝只選了四個精幹的兄弟,陪他一起去,娟子也給四人化了妝。
一向喜歡熱鬧的娟子,見到廟會上玲琅滿目的小玩意兒,和各種點心小吃,就樂得走不動路。嚐了這樣又買那樣,好在有四個兄弟爲她扛,兜裡又有的是花不完的大洋。
王衝就縱容她,想咋地就咋地。轉悠了大半天,雖說嘴沒閒着,但到底不是正經飯。只圖個嘴痛快,肚子還是困得慌,加上人也走乏了。王衝一行,便來到城南的一處僻靜處,尋到一家酒店安頓了下來。
在樓下要了一桌酒菜,便吆五呵六地喝上了。幾杯酒下肚,王衝總覺嘴上的假鬍子礙事,幾次想伸手揭了,都被娟子拿眼攔擋了。
王衝端起酒杯,衝娟子面帶真誠地說:“三妹,說實話,這兩年把你窩在山裡,受苦咧,我敬你一杯。”
娟子端起酒杯,衝他嬌嗔一笑,說:“說啥受苦不受苦哩,這兩年多,是我長這麼大,活得最痛快的日子。”說着,衝王衝含情一笑,仰頭喝下了杯中酒。
王衝擡手抹了把落在嘴邊的酒,頗有感慨地說:“哎呀,今兒我在廟會上,眼睛忙活了半天,也沒瞅見一個比三妹俊的女人。”
娟子羞澀地嗔目道:“是你瞅得眼花咧吧!當着兄弟的面,說啥渾話哩。”
王衝哈哈一笑,衝幾個兄弟嚷道:“你們大嫂俊麼?”
大夥立刻起鬨般地叫嚷道:“俊!俊!比仙女還要俊!”
娟子羞紅着臉,馬上站起身,故作慍色地說:“都小聲點吧,又不是在山寨,就不怕惹麻搭呀?”
幾個兄弟做個鬼臉,乖乖地窩着頭吃飯,再也不敢言語。其實,娟子臉上帶着顏色,是爲了嚇唬幾個愣頭青。心裡,卻像是抹了蜜般甜絲絲的。
王衝也覺得不能瞎鬧騰,於是,若有所思地說:“我琢磨着,等春種忙完我陪你去趟新疆,看看岳父老人家。若便當,就索性宰了姓許的。免得你心裡總是揣着個石頭,放不下。”
娟子疑惑地瞅了他一眼,聲音懨懨地說:“好端端的,咋就突然說起這事咧?”
王沖沖她疼愛地笑笑,說:“你心裡總也放不下的,不就這事麼?我不想讓它總在你心裡懸着。”
娟子衝他悽美地笑了笑,淚水在眼窩裡旋了旋,還是被強忍了下去。沉默了一會,娟子像是胸有成竹地說:“這事不急,等虎子大些一起去,也好讓爹見上一面。”
王衝溫和一笑,說:“那就依你吧!”扭過臉,又和兄弟們喝上了。
此刻的娟子,正被籠罩在對父親和家鄉的深深思念中。她嘴裡細細嚼着柔韌的鍋盔,思緒卻早已飄到千里之外的迪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