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枯色的裸岩密佈在四處的山間,涼涼的蕭瑟之感撲面。
兩人在山道上行着,步伐很慢,繞着錯綜的山道似不知要行到何處。
黎夏安靜地望着荊長寧,心中似有千言,卻不知如何吐露。
他攥了攥手心。
“郎君。”他喚道,聲音低淺,“你……可有怪過我?”
荊長寧止步,目光在四下一巡迴,指着不遠處露出枯草的一塊裸岩。
“坐吧。”她說道。
黎夏點了點頭,兩人相挨着坐在岩石之上,一時無言。
過了半晌,荊長寧開口道:“今天,謝謝你。”
她又怎會看不出來,今日黎夏爲了召集那兩千將士付出了什麼。若不是她能力轉乾坤,想必黎夏這些日子所付出的一切,都將因爲他這一個舉動而功虧一簣。而他的這一個舉動,是因爲她。
黎夏微微垂眸。
“郎君,可曾怪過我?”他似忽略了荊長寧的謝謝,只這般重複之前的問句,“當初,將郎君一個人丟在危險莫測的林國,終究還是在選擇中放棄了郎君。”
聲音低微而忐忑,卻依舊沒有猶豫地將這句話問了出來。
他想求一個坦然。
荊長寧望着天際翻卷的雲海。
“我說過的,緣起緣滅,你莫要太看重,這個世上,沒有人活着是全然爲了另一個人的在意。”她目光寧和地望着黎夏,“當初你對我好,我就信你,今日你爲我付出,我就謝你。你從來都是你自己的,只要你覺得你的選擇是對的,便沒有什麼怪與不怪,你是你,你從來都不欠我的。”
說罷,荊長寧從岩石之上起身離開,只餘黎夏一人安靜地望着天際,像是靈魂被抽離了一般,空寂地有些寥寥。
他落寞地搖了搖頭,他該想得到的,她不會怪他。
可是她說,他從來不欠她的。這個世上,沒有人活着是全然爲了另一個人的在意,就真的,將一切都分得那麼通透,撇開得那麼……清晰嗎?
這不是緣起緣滅,這是陰差陽錯,這是本該能更好的相伴,卻成了清晰的,欠與不欠。
“郎君,你知道嗎?沒有人活着是全然爲了另一個人的在意。但很多時候,某個人的在意,是活着重要的意義,即便不是全然。”他苦澀一笑,“更何況,原來你是公主啊,那麼,所謂的楚國和你,兩個意義又有何差別呢?那麼你不就是我如今活着……全部的意義嗎?”
錯綜的樹影后,一道絳色身影嘆聲走出。
蕭嶸在黎夏面前站定。
“我說過,你離開小寧兒,是你此生做出的最錯的決定。”他望着黎夏說道。
黎夏有些怔怔地望着忽然出現的蕭嶸,微微一笑。
“我不後悔。”他說道,“重來一次,我還是會這麼做。至於如今,無關對錯,只是陰差陽錯罷了。”
蕭嶸搖了搖頭:“陰差陽錯,也是錯。”
黎夏目光安寧:“至少,今後不會錯下去了。”
蕭嶸望着黎夏,沉默半晌:“可是有些東西,錯了一次,就再也不復從前了。”
黎夏溫朗一笑:“其實也沒有差太多,我還是可以陪在她的身邊,這點,還要謝謝嶸公當初給我指點的明路。”
當初,他告知他九雨峰的存在,若不是九雨峰,想必他還要繼續迷惘地錯下去,甚至陰差陽錯一輩子。
“你想多了,我沒有那麼好。我若是真的想幫你,當初在血刃寨就該告訴你小寧兒就是當初楚國公主。我這麼做,其實也是有私心的。”
黎夏笑了笑:“就算當初你告訴我了,也來不及了,反倒是如今這般更好些,我離開了她,卻又得了另一個理由留在她的身邊。”
蕭嶸攤了攤手:“隨你怎麼想,我去找她了。”
“去吧。”黎夏寥寥一嘆。“好好待她。”
蕭嶸翻了翻眼睛。
“喂,我說姓黎的。我待她好是我的事,你別一副悲春傷秋的模樣,不管怎麼說,你如今是若敖軍的中將軍,小寧兒也在你身邊,你他孃的一點都不虧!”他皺了皺眉,有些不情願地補了句,“好好的,她沒你想象的那麼冷情。”
說罷,未等黎夏回過神,兀自邁步離開。
黎夏怔了怔,望着蕭嶸遠去的身影,遙遙一嘆。
“多謝。”他鄭重說道。
……
蕭嶸扯着自己腦袋。
“你他孃的和他說這個幹嘛!”蕭嶸忿忿拍着自己的腦門,“說好的打擊情敵呢!你安慰他做什麼!你還跟他說小寧兒沒他想的那麼冷情!蕭嶸啊蕭嶸,你他孃的到底想幹什麼!”
他忿忿地跺了跺腳。
一道清澈的笑聲傳來。
“嶸公跟在我身後是想做什麼?”荊長寧抱着胸口,微笑地望着蕭嶸。
蕭嶸訕訕一笑,伸手隨便尋了個方向一指:“今天風大,我,我頭髮亂了,咳咳,理理。”
荊長寧神色莫名地望着蕭嶸,直看得蕭嶸渾身不自在。
他低頭理了理衣服,又不自在地動了動。
“你一個女孩子盯着我看來看去,也不覺害臊。”他揉着頭髮瞪着眼睛說道。
荊長寧“噗嗤”一笑。
“你長得漂亮啊!”
說罷,荊長寧將手背在身後,悠悠邁步離開。
蕭嶸跺了跺腳,臉色正正,耳後卻紅得一塌糊塗。
“你,你你說什麼吶!”
荊長寧仰頭哈哈大笑。
她瀟灑一回頭,迎着山風,長髮飄揚。
“說你啊,長得真漂亮!”她又低頭嬌笑。
蕭嶸跺腳。
“哪有,哪有說男人漂亮的!”
只見女孩子仰頭繼續大笑,轉身在山間跳着步伐,好不開心。
蕭嶸撓了撓頭。
“這是心情好?”他莫名地望着荊長寧,又回手指了指自己,苦着臉容扯了扯脣角,“所以,玩我?”
搞什麼嘛!
他揉了揉臉,露出癡癡然一笑。
“那我那麼漂亮,你娶我啊!”他低頭傻笑,“呸呸呸!節操呢!”
再擡頭一看,女孩子的身影只在山間留下一抹青色身影,如風似霧,飄渺不可及。
蕭嶸長嘆。
“追女孩子,還真不能要節操。”他拍了拍腦門。
“小寧兒!你說說,我是哪裡漂亮?是眼睛還是鼻子?嘴巴還是耳朵?都漂亮對不對?你很喜歡對不對?”蕭嶸衝着女孩子背影揚手大喊。
離得那麼遠,荊長寧什麼都沒有聽見,倒是身後回過神邁步而來的黎夏。
瞬間石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