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兩波小孩子打架,分成了兩隊,你要在這隊,便不能在另一隊,想兩不得罪的必定會被兩隊人都排斥。
此刻的易國便是這樣,易王赴了文國,而易禾來了林國,大國之間關乎天下的抉擇更不是兒戲,沒有人眼裡能揉下沙子。
林王此前種種,從各種角度造勢威迫,又怎能讓易國在其間左右逢源?
林王靜靜地站在易禾面前,卻似一座山懸在頭頂,下一刻便會重重落下,直將衆人壓做毫無生機的肉泥。
荊長寧見易禾的袖間的手不自覺地顫了一顫。
易禾擡起頭,目光對上了林王深陷的眼窩。
“自然是代表易國參加林王舉辦的會盟。”易禾平靜說道。
林王輕蔑地望向易禾,似是不滿意易禾沒有露出害怕的神情。
“那易王又爲何要赴文國?是易王赴文國爲假,還是你實則是那文國的奸細,想探聽我林國會盟之事,隨後告知文王,好讓他有所準備?”
林王話音沉沉,循循善誘。
易禾只覺自己的前方像是有一道萬丈深淵,而他不得不向前邁步。
他擡起臉容,微微一笑:“我來,就是想讓林王放心,我的確能代表易國表示臣服,若是林王不信,可扣留下本世子,日後出兵易國,以本世子之血祭旗。”
他來,便做好了面對生死屈辱的準備。
雖前方有萬丈深淵,但他的身後還有一個女孩子。
和以前相比,他會從容些。
林王冷哼了聲。
“你以爲你是什麼東西?”他說道,“你不過就是個臨時拉過來的世子,易國除了你還有三個公子,據孤所知,你在三月前還只是個卑微的質子,又有什麼資格代替易國便是臣服?易國想用你的命來瞞過孤,從中左右逢源,這是不可能之事!”
林王目光戲謔地望着易禾,就像望着之前那全身赤裸的祭女。
像在看一個死人。
易禾掌心冒出細汗,心中微微有些顫抖。
他的確害怕,他的心志並不是十分堅韌,他能做到這步,完全是因爲他身後的那個人。
易國將金沙與治國之策的事情瞞得極好,易修與他的爭鬥也不可能擺到明面上,所以在林王眼中,他臨時頂替世子之位的一番行徑,的確更像是個用來騙取林王信任的把戲。
就像當初他去丹國爲質一樣。
他只是個籌碼,用來交易信任的籌碼。
可是,此刻的林王不是丹王,會盟也不是當初的結盟,易禾代表的背後不僅僅是易國,更可能是文國和林國的交鋒。
林王的眼裡揉不得沙子。
想到這裡,易禾揚脣,輕輕笑了笑。
這些,在他自請出使林國的時候就都想過了,他該明白的。
易禾目光灼灼,笑着望向林王:“我既然來了,自然是想用我的命換林王的信任。”他攤了攤手,“只是林王若是不信,我也沒有辦法,大不了便是一死,我早就有了心理準備了。”
林王一怔,深陷在眼眶裡的眼球轉了轉。“其實你可以解釋易國離文國近些,若是真的服從我林國,必定會受到極大的壓力,你可以說你父王去文國被逼無奈,真正想得還是服從林國。”林王望向易禾,神色莫名,“你若是這般言說,或許還更可信些。”
易禾笑着答道:“可是這些林王都想得到,而且易國此番的確是左右逢源了。我無論如何解釋,都逃脫不了這個事實。”
易禾微笑地望着林王:“所以,事實就擺在眼前,要殺要剮,悉聽林王決斷。”
說罷,他對着林王恭敬行禮。
此番一低身,他遮掩在荊長寧身前的身影便低了下去,荊長寧的身形露了出來。
荊長寧靜靜地望着俯身的易禾,和目光冷漠的林王。
易禾此舉是兵行險招,此番作爲,便是將自己的命送到林王手裡,任他拿捏。
但從另一個角度而言。
殺了易禾便是真正同文國決裂,將易國推到文王的陣營。雖說不知真假,但易禾的確是打着服從林國的命令而來,林王若真的殺了易禾,必會讓其他諸國寒心。
但誰又知曉林王真正的心思呢?
易國畢竟太小,即便服從林國,也不能有太大的助力,林王若是真的一時衝動,也不是沒有可能在一怒之下殺了易禾。
林王目光深深地望着易禾。
易禾衣袖下的手心攥緊,只覺手心盡皆汗水。
這是一場以命爲注的豪賭。
林王沉眉,似終於下了決斷。
“慢着!”荊長寧擡眸,越過身形低伏的易禾,正正對上林王。
既是豪賭,她來添上些籌碼如何?
“小人有話想說。”荊長寧目光毫不畏懼地望向林王。
林王輕蔑地望向荊長寧。
“主辱,臣死,小人是世子的人,自當隨世子同生共死,既是將死之人,有話想說自當說個痛快!”荊長寧一字一句說道。
林王用一種打量獵物的神情望着荊長寧:“有些意思,孤給你臨死前的機會。”
荊長寧笑了笑:“小人此言是從林王的角度分析。在此之前,小人必須告知林王。不知林王可知易王身患重病,已活不過四個月?”
一語落,如投石入水,驚起紋瀾。
畢竟荊長寧口中吐露的是一國君王的生死。
“你膽子很大。”林王說道。
荊長寧笑了笑,繼續說道:“所以從林王角度而言,林王若是留世子一條性命,四個月後易王賓天,世子便是名正言順的易王,不管我家世子是不是臨時拉過來換取林王信任的,都不影響世子成爲易王。因此看來,林王留世子活着,遠比殺了世子要划算得多。”
“你說的有些道理。”林王神色莫名地望着荊長寧,“只是易王只有四個月的壽命,對於此事,我如何能從你的一面之詞便相信?”
荊長寧笑了笑。
“這個不難。”她說道,“四個月不長,時間會證明一切。”
林王神色浮出莫名笑意:“那倒既是有意思。”
他望向易禾說道:“那孤便暫且饒你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