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習慣了的緣故,雲襄對於荊長寧對他下迷藥的事一點介意都沒有。
但身下的馬車一個顛簸,他很快回過神來,入目是馬車破爛的棚頂,在一感覺,周身皆是粘稠的鮮血,那血不是他的。
雲襄一驚,猛然間坐了起來。
馬車邊上的何立笙見狀連忙道:“公子,我們沒事了,已經逃出來了。”
沒事了,已經從公子府突圍而出,留得青山在,總歸會有辦法的。
雲襄目光向四下望去,突圍而出的還有五十餘人,他的目光很快地掠過,最後定在何立笙臉上。
“荊長寧呢?”他目光陡然冷了下來。
何立笙被雲襄的目光一掃,周身忽的發冷。雲襄一向待人寬厚,這樣冰冷的目光他還是第一次見。
何立笙硬着頭皮道:“荊長寧扮作公子引開了大部分圍困的官兵,我們才得以救公子出來,但公子不用擔心,她說了她自有辦法脫身。”
雲襄這才發現他身上的衣服並不是他自己的,而是一襲被血染的發亂的青衫。
雲襄捏着那青衫的衣襬,指節一寸寸收緊。
何立笙低頭有些不敢看雲襄。
一衆人還在向前走着。
“停下!”雲襄忽道。
何立笙咬牙:“如今雖然追兵還沒有追過來,但並不能代表脫離危險,公子,我們不能停。”
雲襄目光冷冷掠過:“你們不聽我的?”
“停下!”雲襄聲音嘶啞,有些像是從喉嚨裡傳出的低吼。
隨着話音,他握緊掌心的那襲青衫,從馬車上躍下,迷藥的後勁還沒有褪去,他步伐有些踉蹌。
隨着雲襄從馬車上躍下,一行人再不能向前走,皆是停了下來。
“公子!”何立笙話音帶了懇求,“這裡不安全,我們不能停。”
雲襄穩住步伐,目光望向不遠處的紫朔城。
“我必須回去。”他話音定定。
何立笙一驚。
“公子,好些兄弟拼命才救出了公子,公子不要說笑了,我們還是快些走吧。”
雲襄目光冷冷掠過。
“我要回去。”他重複道。
說罷,他伸手奪過身邊最近的一個人手中的匕首,揮劍斬斷了馬車的車轅,翻身間跨上馬,雙手握緊繮繩,一個用力扭轉了馬頭。
何立笙幾步上前擋到馬前,隨着何立笙道帶動,一行五十餘人皆是擋到了雲襄的馬前。
何立笙沉聲懇求道:“公子不能回去!此時來路上定然聚集着數隊官兵,公子回去就是自投羅網,再無脫身可能!”
“所以呢?”雲襄眸光凝在何立笙身上,“所以你就同意荊長寧一個人引來追兵?她不過是一個弱女子,就連你們都有如此傷亡,她一個人孤軍奮戰,讓我堂堂七尺男兒苟且偷生?”
雲襄將荊長寧的青衫披到身後,兩袖搭在身前繫緊。
“她是聖谷弟子,謀算無雙,她一定有辦法脫身的。”何立笙咬牙道。
“這就是你的理由?”雲襄目光掠過雲襄,冷然落在面前站定的衆人身上,“這就是你們的理由?”
他冷笑一聲。
“她是誰?你們不會不知道。”雲襄笑了聲,話音轉沉,“他是阿嶸喜歡的人……”
“我們……”衆人低語猶豫着。
他們的確不知道荊長寧是誰。並不是所有人都見過荊長寧,再加上爲了救出雲襄,於他們而言哪怕是犧牲,那是大義。
“聖谷弟子?”雲襄又是冷笑,“於我而言他只是阿嶸喜歡的人,今日我若是走了,不僅無心苟活,更無顏再見阿嶸。”
雲襄一振馬鞭。
“你們讓開!”他說道,“你們可以走,今日,我必須回去,我不知道她有多大的能耐,但我不可能用阿嶸喜歡的人的性命去賭。”
何立笙重重跪下。
“公子!”他懇求道,“公子不能置兄弟們的性命於不顧!”
“兄弟?”雲襄嗤笑,“何爲兄弟?雲天會以義結會,我雖貴爲公子,但只要諸位有難我豁出性命也定會相助,同樣,此刻荊長寧有難,我決不能畏縮不前,你們,攔不住我。”
四下的私語聲漸漸安靜下來。
“我馮蒙願隨公子回去!”一聲喊聲傳來。“且不提那是嶸公喜歡的人,一個姑娘能有如此義勇,我馮蒙用一個姑娘家的性命換下半生的苟活?”
雲襄目光怔了怔。
“他孃的!”忽地人羣中傳來一聲斥罵,一個大漢將手中大刀重重一杵,“老子隨公子一起回去,我媳婦前段日子在告示牆下被那羣狗孃養的給綁了,現在所有人都以爲我張路是謀逆的反賊,我不想逃!人生於世活地窩窩囊囊,不如回去痛痛快快地戰上一場!”
“你們……”何立笙話音猶豫。
“這纔是兄弟。”雲襄笑了笑。
“我的老父也被他們抓了起來,”一個書生模樣的少年人握劍的手還在顫抖,他身上有不少處傷,一眼看過去就能看出他並不是個慣用刀劍的人,此刻,他話音悲慼,“我李意成寒窗十年一心報國,卻最終落得一個不忠不孝的下場,憂憤苦於心,不如仗劍成瀟灑!”
“說得好!”人羣中一聲喝彩。“憂憤苦於心,哪如仗劍成瀟灑!我平日最看不慣你這姓李的說話酸溜溜的,今日忽覺順眼了!我明番孤家寡人一個,向來以義行天下,兄弟有難怎能袖手旁觀,要殺回去算我一個!”
“算我一個!”
“算我一個!”
“還有我!”
……
蕭嶸放下手裡的乾淨衣服。
“最壞的結果就是這樣。”他望着荊長寧,話音頓了頓,“我得回去。”
荊長寧沉默片刻。
“如果真如你所猜測,那雲襄此時應當已經出了事。”她說道。“而你回去,也只是白白再搭進去一個人。”
蕭嶸重新拿起劍,握緊。
“那就在搭進去一個唄。”他聳了聳肩,“人多了最後一起呆牢裡也熱鬧。”
說話間,他別開臉有些不敢看荊長寧。他好不容易和她再聚,好不容易帶着她逃出來,現在卻又要爲了雲襄重新回去。她會不會怪他?她若是執意要攔他,他該怎麼做?
荊長寧擡了擡眸。
“如果他真的回去了,那邊是爲了我,”荊長寧說道,“你要回去,算我一個,人多,熱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