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他的話,武庚原本還淡定的表情瞬間變了,他之前還恭恭敬敬的彎着腰,很快挺直起來,整個人有一種莫名的王者之氣。
他望着祖安,淡淡地說道:“你什麼時候知道的?”
隨着他的話,周圍環境陡然一變,原本戰場上血流成河廝殺得沸反盈天,結果下一秒這一切都消失了。
所處的地方也並非牧野的戰場,而是前些年修建的鹿臺之上。
裴綿曼也出現在了這裡,她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急忙來到祖安身邊:“阿祖,到底什麼情況。”
祖安苦笑一聲:“眼前這位就是這個試煉的創造者啊,真正的末代商王武庚。”
裴綿曼吃驚地望向一旁,這個平日裡沉默寡言的太子,平日裡還經常向她請安,實在很難和最終boss聯繫上。
武庚眉頭一皺:“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шшш⊙ tt kan⊙ C〇 祖安這才答道:“其實在我進入這個秘境之後,一直有個疑惑,那就是當年紂王牧野兵敗,逃到鹿臺之上自焚而死。他顯然是沒時間來構建這個秘境的。那麼剩下的最可能有兩個人,一是紂王的庶兄、後來建立宋國的微子啓;另一個就是紂王的太子,後來成爲商王的武庚。”
“微子啓與紂王爭位,某種程度上算是商王朝的叛徒,而且他是宋的開國之君,與周人關係良好,實在不太可能建造這樣一個秘境。”
“那麼只剩下你了,在紂王自焚而死周成爲天下共主,你成了末代商王,暫時臣服後隔了幾年後,趁周朝新君年幼,直接帶領商人反撲,和周人的大戰持續了三年,可惜最後失敗。”
聽完了他的分析,武庚眼中閃過一絲訝色:“你似乎對這段往事相當清楚,可這個世界的人並不知道這段歷史,你到底是何人?”
祖安嘆了一口氣:“只是個有緣人而已。”
武庚顯然也沒意願深究,他轉頭望向旁邊的鹿臺,聲音有些沉重:“你們知道當年牧野之戰戰敗之後,發生了什麼事情麼?”
祖安搖了搖頭,見對方似乎想傾吐什麼,他又怎麼可能去打斷。
武庚伸手一拂,眼前的空氣產生一陣陣波紋,彷彿鏡子一般,很快出現一些畫面。
只見一個英武高大的男子逃回鹿臺,仰天長嘆,不願被周人所辱,便舉火自焚而死。
這自然便是商紂王了,陪他一起死的還有妲己。
沒過多久周人的軍隊也進入了商王都,論功行賞過後開始祭天感謝神靈。
祭天最好的祭品是人牲,而現在人牲有現成的。
紂王的一百名倖臣被押解到祭臺下,用斧鉞砍斷手腳,任由他們在血水裡翻滾掙扎。他們喊叫的聲音越大,掙扎翻滾的越劇烈,就說明奉獻給天神的祭禮越豐盛。
牧野戰場上頑抗的武將,商人核心氏族的四十名族長,他們被剝光衣服,投入到沸水翻滾的大鼎中。
紂王的屍骨被找了出來,他和妻妾們的頭顱、戰爭中斬獲敵軍的耳朵,都被堆放在巨大的柴堆之上焚燒,焦香的煙火氣是天神最喜歡的食物。
……
祖安和裴綿曼在這試煉中呆了這麼久,又當過商王與王后,看到畫面中那些殘忍的畫面,不禁臉色大變,同時心中憤怒無比。
這時候武庚說道:“我建立這個秘境最主要就是爲了還原當年的真相,同時反思強大的大商爲什麼會滅亡。”
頓了頓銳利的眼神望向了祖安與裴綿曼:“你們經歷了這幾關試煉,總結出大商滅亡的原因了麼?”
祖安心頭一跳,難道這就是最後的考驗了麼?他不敢怠慢,整理了一下思路答道:“在我看來主要有四個原因,一自然是周人的崛起,當年西北羌方被擊敗,周人趁關中一帶勢力真空之際,趁機入主了關中之地,縱觀歷史,關中乃龍興之地,只要好好經營,必然勢不可擋。可惜一開始商朝周圍還有其他各種強敵,根本沒有精力管這邊。待商朝解決了其他方面的敵人後,周人已經徹底崛起,商只能又打又拉,比如殺季歷、聯姻三彩,可惜周人處心積慮,數代翦商矢志不渝,商終究難逃被滅的命運。”
武庚面無表情:“還有呢?”
祖安接着答道:“第二個原因,也就是商王繼承權的問題,整個商王朝,兄終弟及和父子相傳這兩個派系矛盾不可調和,王室內部始終處於內訌動-亂的狀態,大大消減了國力,無法一致對外。”
武庚嘆了一口氣:“不錯,商朝500年,王室內部始終紛亂不休,歷史上頻繁遷都也是因爲這個原因。”
得到他的讚許,祖安心中鬆了一口氣,牽住了一旁裴綿曼的手,這才繼續說道:“第三個原因就是王權和神權的鬥爭,其實祭祀這個事情糊弄的只是底層老百姓,身爲商王,肯定清楚哪有什麼神明,可是大祭司卻可以藉助神明的名義來制衡王權,任何一個有抱負的商王,都無法忍受這種情況,雙方各展所長爭奪權力。其實說起來,這和第二個原因也是差不多的,畢竟那些大祭司也是失去繼承權的王族。”
武庚點了點頭:“從本朝伊尹開始,大祭司的權力都非常大,歷代商王都想收回神權,可惜除了武丁朝等少數幾個商王能力超強之外,神權都被其他王室的大祭司把控着……第四個原因呢?”
“第四個原因……”祖安頓了頓說道,“之前說的那些是商王朝滅亡的根本原因,第四個原因應該就是商王朝滅亡的直接原因。紂王一朝,王叔比干、箕子爲首的舊貴族因爲數百年的傳統,和商王不是一條心;微子啓因爲本來屬於他的王位因爲一個搞笑的原因丟了, 心中不滿,所以要藉助周人的力量來當王,最後他也如願以償了,雖然沒有當上商王,但當上了宋王。”
“還有朝堂上的那些重臣,商容、辛甲都和周人親善,說不出名字的肯定還有更多,紂王看着整個朝廷,肯定有一種天下無人不通周的絕望感。”
“其實你還說漏了一個人。”武庚說道,“父王一手提拔起來的膠鬲,也早就暗中投靠了周人。”
祖安一愣:“膠鬲?他不是你父王從奴隸中救出來,然後一手提拔起來的麼,這樣的嫡系怎麼會投靠周人?”
武庚哼了一聲:“因爲在父王救他之前,他就已經被周人收買了。你別忘了他是東夷人,數百年的戰爭,東夷人和商人的仇恨不共戴天,更何況當年東夷人的聖物玉琮被大商所掠,他們又怎會真心投靠大商。”
“玉琮……”祖安心頭一跳,當時外面的少女姜姜委託他尋找的就是那個,當初武丁一朝確實看到過,後來隨着婦好陪葬了。
不過他馬上回過神來,接着說道:“除了剛剛提到的那幾個人之外,你這個太子似乎也對紂王不滿,應該也參與了他們的叛亂。紂王舉目皆敵,這種情況下,他又焉能不敗,不過我不太明白,別人反紂王還能理解,可你已經是太子了,爲何也跟着反他?”
武庚神色落寞:“當年父王寵信妲己,我的母后一直處於失寵狀態,隨時可能被廢,到時候妲己再生個兒子,我這太子之位又哪裡坐得穩,還不如先下手爲強。其實當時朝廷中很多貴族,並非是真要反商,只是想借周人之手逼父王下臺,只可惜沒想到周人竟然那麼大的野心,一開始就打着滅商的目的而來。”
“引狼入室啊。”祖安嘆了一口氣,那些商朝貴族之間的權力鬥爭,引董卓進京,哪知道這個“董卓”如此生猛。
“當我們這些人意識到的時候已經晚了,那時候大局已定,周人成了天下共主。”武庚咬牙道,“當時周人實力太強,我只能韜光養晦積攢實力,後來姬發死了,幼子即位,我找到機會與周人決戰,因爲擔心失敗,所以提前準備了這個秘境,這樣就算我失敗將來也有人知道當年的真相。”
武庚說完後望向祖安和裴綿曼:“你們很不錯,前面幾次來的試煉者,修爲都比你們高,可惜這個試煉我直接剝奪了大家的修爲,把所有人都變成了普通人。因爲我看中的並非是試煉者的修爲,而是他們能不能明白我們商人的憤怒和冤屈,還有能不能找到解決之法。”
他接着說道:“之前那些試煉者也不乏聰明才智之輩,只不過很多第一關就沒走出來,不是被小妥誤導便是和傅說反目,又或者經過幾十年的帝王生活,忘記了自己的身份和來這裡的原因,徹底迷失了自己。”
“第二關的話,如果不是從小真心關愛三彩,之後她也不會主動提出替代聯姻,一旦女試煉者嫁到西周,只有死路一條。”
“至於第三關,你竟然理清了亂局,知道哪些是敵人哪些是朋友,牧野之戰將主力調回來,還有讓你的同伴帶領一直奇兵突然加入戰場,甚至還看出了我的身份,當年父王如果像你這樣,可能結局真的不一樣。”
祖安和裴綿曼對視一眼,齊齊鬆了一口氣,顯然他們已經是所有試煉者裡第一對到達這一步的。
只不過接下來武庚話鋒一轉:“可惜的是,你依然沒有完成試煉,你只是在最後關頭纔想明白了一切,那時候已經根本來不及阻止什麼了,只要我一聲令下,我麾下的軍隊反戈一擊,結局依然是註定的,你沒有改變一絲一毫。”
祖安和裴綿曼臉色齊齊變了,倒在通關的最後門檻上,當真是鬱悶無比。
武庚的語氣中也充滿了遺憾:“你們在試煉中的表現真的很優秀,比之前所有的試煉者表現都好得多,可越是這樣就讓我越期待,將來說不定有比你們還要優秀的試煉者,能完美的解決這一切,所以,你們準備去-死吧。”
說完他整個人緩緩升起,渾身黑氣繚繞,一隻手緩緩擡了起來,手掌上浮現了一層猙獰的饕餮紋,緊接着整個人手掌化作了一個黑洞,裡面傳來了巨大的吸力,周圍的一切都開始毀滅,連高大雄偉的鹿臺也開始分崩離析,各種東西被他吸入手掌之中。
顯然他判定兩人試煉失敗,要關閉這個試煉的世界,等待着漫長的歲月,下一對有緣的男女來開啓。
祖安和裴綿曼感覺到強大的靈魂撕扯之力,彷彿隨時都要被對方吸進去一樣。
裴綿曼緊緊握住祖安的手悽然一笑:“我們也算過了一輩子了,如今能死在一起倒也滿足了。”
“哪這麼容易死。”祖安盯着半空中的武庚快速說道,“這次試煉我們並沒有失敗,我還有後手!”
“哦?”武庚一愣,忍不住冷笑起來,“你所有的手段都沒瞞過我的耳目,哪還有什麼後手。”
儘管他這樣說,但手掌還是微微握了握,周圍的吸力頓時大幅減輕。
祖安只覺得地渾身一輕,不禁感慨道:“看來你潛意識裡還是想我們成功的。”
武庚冷哼一聲:“套交情沒用,要是說不出什麼後手,那就等着毀滅吧。”
祖安快速答道:“你設計這個秘境的目的,主要是爲了留下當年事情的真相,洗脫商朝身上很多罵名;還有看看在當年那種死局之下,有沒有什麼辦法能求得那一線生機。”
“是又如何?雖然你完成了前者,但後一個目的你還差了一點。”武庚冷冷地說道。
祖安笑了笑:“你還記得飛廉惡來父子吧?”
武庚不解其意,皺眉道:“記得,他們是你從寒士中提拔起來的,倒也算忠心之士。如果剛剛的戰局繼續發展下去,牧野之戰,惡來會戰死,飛廉雖然逃脫,一生矢志反周,可惜他勢力太弱,終究沒有翻起什麼波瀾。”
祖安答道:“雖然飛廉一生沒有成功反周,但是他埋下了一顆種子,通過後代一代代傳了下去。飛廉,是秦人的祖先,而將來周朝就是滅於秦國之手!周人數代矢志不渝翦商,方纔成功滅商;飛廉這邊,亦是如此。”
“飛廉是秦人祖先?”武庚一愣,閉上眼睛,似乎在迅速檢索着什麼信息。
隔了一會兒過後,他霍然睜開眼睛,哈哈大笑起來:“飛廉撫養了惡來的兒子女防,女防生旁皋,旁皋生了太幾,太幾生了大駱,大駱生了非子,非子建立秦國,而日後秦國滅周,哈哈哈,妙,實在是妙啊!”
祖安暗叫僥倖,若非大秦皇后羋驪的存在,他也不會對這些關係這麼清楚,所以之前看到飛廉惡來父子,馬上就重用了他們,當時也是想着用他們作爲一個後手,沒想到還真的用上了。
武庚徹底將手收了起來,緩緩從空中降落到地面,周圍原本崩塌的一切陷入了靜止狀態。
他神色複雜地看着祖安:“你真的很讓我吃驚,竟然有這樣的安排。雖然這並非直接逆天改命,改變當年商滅的結局。但就算你改變了又如何,畢竟這一切都是在試煉世界中,都是虛假的,根本影響不了實際,哪比得上真正歷史上飛廉的後裔滅了周來得讓人痛快。”
祖安拱了拱手:“僥倖而已,說到底還是太子心中抱着對試煉者的期盼,方纔會給我們這麼多機會。”
武庚微微點頭:“不錯不錯,並沒有志得意滿,當年我父王要是有你這般謙遜,也不至於弄得衆叛親離。”
祖安並沒有摻和,人家說自己爹可以,自己去說很容易觸黴頭的:“不知道我們這試煉算通過沒有?”
武庚並沒有望向他,反而沉聲問道:“回答我最後一個問題,你爲何會周王族的《鳳凰涅槃經》?莫非你也進過周朝的秘境?”
他並沒有懷疑對方是周王室的後裔,畢竟在試煉中這傢伙可是把姬昌父子直接給剁成肉醬的,哪有這樣的不肖子孫。
至於對方身上秦國王族的《鴻蒙元始經》他並不熟悉,所以沒那麼敏感。
感受到對方眼神中一閃而逝的殺機,祖安小心翼翼地回答:“我並沒有進過周人的試煉,只是一個前輩進去過,機緣巧合便宜了我。”他大致將米老頭的事情說了一遍。
“那就好那就好。”武庚聽得哈哈大笑:“看來你果然福澤深厚,有資格接受我們商王朝的傳承,接着。”
說着將一個青銅書券扔了過去,祖安接過來,看清了銅券上排頭的的幾個大字:《饕餮吞天訣》!
“這就算你們通過試煉的獎勵了,”武庚說道,“《饕餮吞天訣》是歷代商王纔有資格修煉的無上寶典,可比周人的《鳳凰涅槃經》厲害得多,我大商怎麼可能在這方面輸給周人!”
聽到他語氣中的不忿,祖安不禁樂了,看來這傢伙對周人的怨念果然是槓槓的。
他急忙問道:“那我的同伴呢?這東西她能修煉麼?她有什麼獎勵?”
武庚淡淡地說道:“《饕餮吞天訣》只有商王才能修煉,她自然不行。不過你也不必擔心,她也會有收穫。”
說着將一塊通體流光的玉飛到了裴綿曼手中,武庚解釋道:“此乃天智玉,可以吸收天地元氣,讓修煉事倍功半。另外還有一個功能,只要此玉不銷,哪怕肉身死亡,依然能靈魂不滅。”
裴綿曼將此玉放入手心,覺得靈魂得到了極大的滋養,可想而知對修煉的幫助有多大。而且聽對方話中的意思,這似乎相當於有了第二條命?
武庚接着說道:“另外通過此玉可以得到試煉入口那座鴞尊的認可,那也是個厲害的法寶,你前世當過婦好,和你是絕配。”
裴綿曼眼前一亮:“多謝太子!”
“應該我謝謝你們纔對,”武庚擺了擺手,“你們自行離去吧,我這個罪人終於有臉去拜拜太廟中的列祖列宗了……”說完神情落寞地轉身離去,身形漸漸化作了虛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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