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趁着這幾天鍋爐來沒有送來,你去南方聯繫一下砂糖吧。”父子倆蹲在椅子上,有一下沒一下的磕着瓜子,有一句沒一句的閒聊。
“行啊”老頭子吐出嘴裡的瓜子皮,“讓你媽媽給我準備一下,後天我就走吧。”
80年代的陸路交通還不是很發達,民航更是不用去想,老百姓出一趟遠門基本上全靠火車,所以火車上的擁擠可以想象,其人口的密度也就和罐頭有的一拼。想坐下?還是算了吧。不過人多了有一個最大的好處,就是你哪怕站着睡着了也絕對不用擔心會倒下去,周圍擠在你身邊人都是你堅強的後盾,絕對不會給你任何倒下去的機會。嗯,話難聽,臉難看,事難辦就是鐵老大們真實的嘴臉。
有一個問題張嵐一直沒搞明白,爲什麼火車超載到這種程度也沒人管,反而一個勁的拼命往車上塞人?老百姓自己開個客車跑運輸就不允許哪怕超載一點點?
這年頭,沒有關係你想弄張臥鋪票?張嵐對此報以深深的鄙視:老兄,您老人家做夢還沒醒吧您哪?!
那些票可都是給關係戶和黃牛黨準備的,嗯,據說曾經有相當一批黃牛們依靠倒賣臥鋪票狠狠地賺到了發家致富的第一桶金,走上了金碧輝煌的康莊大道,對此,衆多的黃牛們熱淚盈眶、不能自已,對無私的、敬愛的、可愛的鐵老大們表示了衷心的感謝!!誰說鐵老大是天面無私不認人的?誰說鐵老大們都是自私自利想着自己的?全是胡說,看看,鐵老大對我們多好!!感謝偉大的鐵老大們爲了一黃牛幫人,毅然而然的犧牲了自己清白的名聲的精神,這是什麼精神?這就是偉大的共產主義精神!!這就是犧牲我一個,成全千萬家的崇高精神!!
感謝偉大的黃牛們,是你們辛苦的努力,不辭勞苦的蹲點守護,終於讓我們可愛的張宗君同志避免了提前成爲罐頭的命運,以高價得到一張臥鋪票,得以成爲偉大的臥鋪族一員!在此,向你們敬禮,謹以此向你們致敬。
我國偉大的文學家、思想家、革命家魯迅先生曾經對黃牛們偉大的的工作給予了高度的評價:橫眉冷對千夫指,俯首甘爲孺子牛。說的就是黃牛黨們犧牲我一個,幸福千萬家的偉大的共產主義情操!!
坐着足以急死脾氣最好的的老黃牛、氣死最慢的烏龜的火車,立時5天,張宗君終於來到廣東東莞,廣東是我國重要的甘蔗產地,蔗糖產量佔我國蔗糖總產量的37%左右,甘蔗的種植主要分佈在廣州、順德、紫坭、江門、中山、東莞等地。
下了火車,已經是傍晚時分。張宗君有點茫然:人生地不熟的,去哪裡聯繫貨源?不管這麼多了,先找個旅館住下來纔是真的。
找到一家“興隆街招待所”旅館,交好錢等好記,張宗君問服務員:“同志,你知道這附近哪有糖廠嗎?”
小姑娘很熱情,扯着帶有濃厚粵語味道的普通話回答到,“同志,你是來聯繫白糖的嗎?”
“對啊!你怎麼知道我是來聯繫白糖的?”張宗君高興了,看來找到一個熱心人啊。“你知道啊,能不能告訴我一聲?”
“很多人到這裡都是來聯繫白糖的,這有什麼稀奇的,”小姑娘撇了撇嘴角,很是爲張宗君的無知感到不屑,“聽得多了就知道了唄!”
“哦,”張宗君感到有點臉紅,也是,人家天天聽到的看到的都是這些人,當然對這些也很瞭解了。
“不過我先給你說一聲,”小姑娘說道,“現在蔗糖很搶手,聽說很多人拿着錢都買不到,你可得有個心理準備,說不定要在這裡多呆幾天的啦。”
小姑娘賊精賊精的,沒說買不到就回去,反而勸說張宗君多住幾天,生意做到這份上,也不知道老闆會不會給多發獎金?
“沒關係,”張宗君說道,“你只要告訴我去哪裡可以聯繫到貨源就行了。”
“哦”,小姑娘也沒有再說什麼,哪個來買東西不是這樣?“招待所裡還有幾個也是來買糖的,我給他們打個招呼,明天你們一起去看看吧。”
“好,謝謝你啊小同志。”
“不用謝,老同志。”小姑娘很不滿自己被人叫做同志。
“呃”?張宗君很愕然爲什麼那小姑娘很是不滿。
第二天一大早,張宗君早早的起來收拾好,再大廳裡等着幾位販蔗糖的一起出去。
自己是後來的,張宗君十分自覺的給這幾位遞上煙,“幾位同志,嚐嚐這煙怎麼樣?地方特產。”
“謝謝了,兄弟。”其中一位四十多歲、看似是個領頭的傢伙笑了笑,接過去,“聽兄弟的口音,兄弟好像是山東人吧?”
“老哥好眼力,”張宗君豎起大拇指讚了一下,“不知道老哥是哪的?”
“我託個大,”四十多歲的中年人點着火吸了一口,“這煙不錯,醇香,不嗆口。”頓了頓,“我是河南的,老弟也打算販點蔗糖?”
“也不打算弄很多,有點就行。”張宗君笑了笑,沒有說實話。出門在外,人生地不熟的,說話辦事還是小心些好。
“這些都是一起做生意的朋友,”中年人指了一下衆人,大家點了個頭,“天南地北的都有。”
張宗君卻感覺這些人沒有那麼簡單,幾個人身上透露出來的幹練的作風,利落的動作,只有在從軍隊出來的人的身上才能見得到,“幾位當過兵吧?”張宗君問道。
“兄弟好眼力,”中年人有點好奇,“兄弟幾個都是部隊下來的,沒什麼事可幹,大傢伙商量着倒騰點東西補貼一下家用。兄弟你也當過兵?我看你身上也有點兵味。”
“那倒沒有,”張宗君說道,“在家裡是民兵連長。算是半個兵吧。”
聽到張宗君是民兵連長,剛開始隱隱把張宗君拒之在他們這個小圈子之外的幾個人頓時熱情起來。有的熱心的向張宗君介紹這裡的情況,有的抱怨現在東西不好弄,什麼都缺,沒有關係根本弄不到貨。
“兄弟們,”看到場面有點亂,中年人發話了,“時間不早了,咱們趕緊出去找找吧。”
一行人說着已經來到車站,坐上了開往下面鄉鎮的班車。
令人失望的是,整整跑了一天,竟然沒有一家糖廠有多餘的產品可以供給他們。有幾家糖廠的老闆倒是說的很明白:“我們現在不缺買家,你們要是想要貨,要麼讓上面給你們批條子;要麼給美金,只要滿足任何一個要求,我就是把給別人貨先給你們都行!”
晚上,一行人一無所獲,步履沉重的回到招待所。躺在牀上,張宗君翻來覆去的睡不着,來之前雖然想到可能會比較緊俏,但壓根沒想到會緊缺到這種程度。家裡的罐頭廠還等着糖回去下鍋呢,現在怎麼辦?
一連三天,張宗君沒有任何收穫,想到家裡還等着自己此行的結果,張宗君急得整宿整宿睡不着,渾身上火,滿嘴都是燎泡。不過幾天下來,倒是和那幾個人混得溜熟,也漸漸瞭解了幾個人的來歷,領頭的中年人名叫王建國,幾個人都是從38集團軍出來的,都是退伍復員之後,因爲脾氣太直得罪了單位領導,整天的被穿小鞋。受不了這個鳥氣的衆人湊在一起商量了一下,乾脆辦了個停薪留職,大家一起湊份子做點買賣。
作爲我國軍隊中的王牌部隊,38集團軍地建設一直是我國軍隊建設的重中之重,軍事訓練和思想政治覺悟那都是排在所有軍隊的前列,自然,從38集團軍出來的軍人也都是軍人的典型代表。和張宗君這個民兵很說得來,幾人告訴張宗君自己挺說現在蔗糖緊缺,靠着以前在部隊的關係,打算販點到部隊上去。既然大家已經互相瞭解,脾氣都聽對胃口,張宗君也就不瞞着他們,告訴他們自己開了個罐頭廠,打算進些蔗糖自己用。
幾人聽張宗君說自己有個罐頭廠,開玩笑:“老弟,不錯啊,年紀輕輕就自己開工廠了,要是那天兄弟們吃不上飯了就去跟你混了。”
“那敢情好啊,就是怕我這小廟太小,你們幾位大神不願屈尊前來啊。”張宗君笑笑,心中也是一動,以後要發展招些退伍兵也很好啊,當兵的雖然脾氣耿直,但是好管理,也不怕到時候有人來鬧事了。
這天,漫無頭緒的張宗君正在漫無目的的在馬路上徘徊,耳邊忽然穿近一個聲音:“你說,現在這些有錢的老闆刷錢越來越厲害了,輸贏都是好幾千上萬的,真他媽的有錢啊,人家一晚上贏的錢趕上咱們累死累活的幹好幾年的了。”
“這算什麼?”另一個人接過去,“贏錢的當然是好,可那些輸得當掉褲子不也有的是?我聽說有個開糖廠的老闆,他那個廠子一年能掙好幾十萬,夠有錢了吧,可他幹什麼不好非要去刷錢,結果把所有的錢都輸光了不算,還借了很多高利貸。聽說這幾天正打算把糖廠賣掉還高利貸呢?你說他好好的日子不過,這是何苦來哉?”
“錢多了燒得唄。”原來那個人接過去。
“嗯?要賣糖廠?”原本沒怎麼把兩人的談話當回事,只當作是無聊的人的閒聊的張宗君,忽然聽見“糖廠”兩個字,頓時渾身一激靈:自己正發愁怎麼買糖呢,現在這可不就是個好機會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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