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諾瞪大了眼睛,神色裡帶着驚恐。
那天的事情……殿下都看到了?!
壞了,暴露了,我該怎麼辦?要殺人滅口嗎?
可我好像打不過殿下啊……我要選擇自盡嗎?
“殿下……我知道我這樣……我……”他在經歷了一場長達一秒的心理鬥爭後,最終還是放棄了自殺的念頭,而是想着怎麼把這件事情糊弄過去。
然而語無倫次之下,他一句話都說不清楚。他最後深吸了一口氣,才勉強把話說完整了:“我知道我這樣是錯的,殿下,這件事我會處理好的。”
“你急什麼,我又沒說要怎麼着你。”阿爾薩斯笑道,感覺雷諾的這個樣子很有趣,“你們不是不是親兄妹麼?”
雷諾愕然。
“怕什麼,再者那天的事情我看了全程,又不是不知道你們的情況。”他不以爲然地說着,“你怕什麼?”
雷諾低着頭,半晌,露出了一個苦澀的笑容:“謝謝殿下的理解,只不過……”
“你是不是在擔心你爹那一關?”阿爾薩斯問道。
雷諾沉默不語。
“以你父親那個古板性子,你要和他說這件事情,他肯定不同意。”阿爾薩斯分析道,“但你要知道,你爸也有一個致命的弱點,那就是無比的忠誠。”
雷諾帶着不解的眼神看着他。
“到時候你直接來和我說,我直接給你們賜婚,他反對不了。”阿爾薩斯說,“要是那時候我還沒登基,就由我爸來賜婚。”
……
雷諾的表情一下子變得極爲複雜起來。感激?驚喜?驚訝?驚恐?似乎都是,然而似乎都不是。
“殿下……”他心情複雜,一時間竟然找不出什麼詞彙來表達自己的謝意,“我……”
“放心,我爸聽我的。”阿爾薩斯站起身來,拍了拍他的肩膀,“快回去休息吧!”
雷諾呆了好久,隨後眼眶變得溼潤起來。
“謝謝殿下。”他哽咽道,彷彿一下子找到了共鳴。
“謝我幹什麼?以後好好打仗就是了。”阿爾薩斯笑道,“快回去吧,我也要休息呢。”
雷諾點了點頭,莊重地行了個軍禮,隨後轉身離開。
阿爾薩斯看着他的背影,希望這些能起到作用,將悲劇消弭於無形之中。
莫格萊尼家的這個情況和前世的米奈希爾家很相似,父親在家庭裡擁有着絕對的權威,不容抗拒,不容反駁。
若是僅僅這樣,還沒什麼,誰還沒有個嚴厲專橫的老爹呢?
然而亞歷山德羅斯·莫格萊尼望子成龍,因而對長子的要求極高,動輒喝罵批評,讓小雷諾度過了一個很昏暗的童年。
這也就罷了,若老莫格萊尼能一視同仁,對任何一個孩子都這麼教育,那還沒什麼。然而他年齡大了,在妻子因爲難產而去世後,又對小兒子達裡安極爲溺愛,關切得幾乎是無微不至。
這一切落在雷諾眼裡,自然就心裡不平衡了。
其實若是僅僅這些也就罷了,誰還沒有個嚴厲不容反駁而且偏心眼的老爹呢?
畢竟雷諾作爲哥哥也很寵着達裡安,這點小鬱結並不是不能過去。關鍵的是,無論做什麼,雷諾都未能得到自己親生父親的認可。
他總是認爲自己已經很努力地做了,然而老莫格萊尼總認爲他還能做得更好,並提出批評,這讓他的內心愈發陰暗鬱結。
雖然後來雷諾也是一個很強大的戰士,但他的聖光造詣一直不高,這與他內心的陰暗不無關係。
前世的時候,莫格萊尼對他和莎莉婚事的反對成了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常年獨自生活在父親高壓下的雷諾決定反抗。
然後他就選擇了最愚蠢最混蛋的一種反抗方式:弒父。
所以這一家子最後就都完了。
父系的社會下,雷諾這種人能得到的最好的評價,也不過是一個“心裡太脆弱,連點打罵都承受不住,根本感覺不到他父親對他的愛”之類的話語。
但若亞歷山德羅斯·莫格萊尼這樣的父親,其實也是悲哀的,因爲他們很有可能在自己去世之前都無法讓自己的孩子感覺到自己的愛,雖然他給予愛可能也不多。縱然雷諾的母親和心理導師都會不停地告訴他,在那嚴厲的訓斥背後隱藏的是父親深沉的父愛,但自己從未體驗過的東西,能夠被一些旁人的語言構建出來嗎?
只可惜,父系權威的社會裡,父親永遠都是對的。
任何教育歸根結底都是家庭教育,而爲人師長這件事需要進行學習和考覈,爲人父母卻不需要,一定程度上本末倒置了。
另一邊,雷諾走到自己的帳篷裡,忽然反應過來一件事情。
明明那天自己已經做得足夠隱秘了,爲什麼殿下會看到莎莉含着酒和他接吻的那一幕?
莫非他一直都在注意着莎莉?
雷諾忽然心有餘悸地舒了口氣,幸虧那天,不然若是莎莉被殿下盯上……
但不對啊,當時殿下身邊有吉安娜女士啊,怎麼會一直偷看莎莉呢?
莫非他一直在注意的是我,然後一直在想着怎麼收服我?
應該是,畢竟今天殿下答應我的這些事情,就是在收服我的內心,想要獲得我肝腦塗地一般的忠誠。
不過……
雷諾的嘴角露出了一個笑容。
我應該說,恭喜殿下,你得逞了嗎?
雷諾不知道,阿爾薩斯注意他的原因,和他猜想的大相徑庭。
畢竟他不知道未來,不是嗎?
同一時間,希爾斯布萊德丘陵。
薩爾的計劃進行得並不順利,似乎是布萊克摩爾的懸賞令撤銷後,這些半年來一直一無所獲的士兵忽然失去了所有巡邏搜索獸人的熱情,他裹着一身泥漿在幾個收容所周圍遊蕩了三天,依舊沒人來把他抓進去。
他還不敢離得太近,生怕引起人類的懷疑。
畢竟一個流落在外的獸人,應當是躲着人類纔對,怎麼會主動靠近收容所呢?
然而功夫不負有心人,在第四天,終於有一隊騎着馬的巡邏兵找到了他。他假裝反抗了幾下就被對方的大網網住,然後被抓進了收容所當中。
在這裡,他終於見到了奧格瑞姆口中,那些死氣沉沉毫無生機與活力的獸人。
這是一處不小的院子,用高高的石牆圍住,裡面擁擠着十幾個獸人。他們大部分靠着牆壁,坐在污穢的水窪中休息。其中的兩三個緊緊地縮成一團睡在地上,彷彿絲毫不在意會有人走動踩到他們。
無論是和戰歌部落永遠鬥志昂揚的獸人比,還是和霜狼氏族沉穩好學的獸人比,他們似乎都顯得一無是處。若不是那相似的外表,他甚至都不敢相信這羣甚至不如豬玀的傢伙,竟然也是他的族人。
不過薩爾知道,這些就是奧格瑞姆口中,被惡魔之血折磨得痛苦不堪的,他的族人。
也是他此行需要喚醒的人。
他此次前來,就是爲了給他們帶來精神支柱,讓他們重新站起來,成爲那驍勇善戰無人能敵的獸人!
不過在這之前,他還需要好好地計劃一下才行!
他環視一圈,注意到這個收容所裡似乎都是些老人和小孩。都不用太過仔細地觀察,那些獸人的臉上很明顯帶着老態,很明顯已經上了年紀。
難道聯盟是把青壯年的獸人和老弱病殘分開關押的嗎?
他不由得皺起眉頭,思索着,這種情況,收容所內部的戰鬥力可能會有些不足啊。
難道第一次的起義,就要以失敗告終嗎?
不行!
他暗暗下定決心,無論如何,這一次的戰鬥,一定要成功!
薩爾略微收斂了一下心緒,壓下那因爲可能的失敗而升起的不安。現在已經是深夜了,他環視周圍,那些士兵們已經酣然入睡。他們是那麼安詳,好像他們看押的並不是一羣曾經幾乎統治了這個世界的獸人,而是一羣等待宰割的牲畜!
看到他們的樣子,薩爾敢斷定,這些獸人這麼多年來肯定什麼亂子都沒鬧出來過,甚至他們自己都沒有過任何逃走的想法!
要知道,雖然圍牆的高度已經在某位王子的要求下加高到了兩米,但對於一位矯健的獸人來說,翻過它去依舊並不困難!
縱然士兵們已經入睡了,薩爾依舊保持着謹慎。他悄悄走到一個老獸人面前,行了個禮,道:“向您致意!”
老獸人瞥了他一眼,彷彿很驚訝他還有這份閒心。
“你是誰?叫什麼名字?”他問道,同時挪了挪自己的屁股,讓自己能夠更清楚地看見薩爾。
“我叫薩爾,來自霜狼部落。”薩爾回答道,“慈祥的前輩,我可否知道您的名字?”
“我叫馬維克,小薩爾。”老獸人首先回答了他的問題,隨後感慨了一聲,似乎略微有了一些活力,“霜狼氏族啊……被古爾丹流放的一族,沒想到現在還有人活着。”
“我還記得,你們的大酋長杜隆坦,當年是首先懷疑古爾丹動機的人,也是僅有的讓自己的族羣沒有喝下惡魔之血的人。”他說着,眼神開始變得迷離起來,“真是敏銳的洞察力啊,只可惜,他的那份睿智最終還是沒能拯救獸人。”
“你認識我父親?”薩爾吃了一驚,沒想到在這裡居然還能遇見自己父親的熟人!
如此看來,今天的事情似乎會好辦一些?
薩爾的心裡又升起了一些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