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年過去了,時間改變了太多。當年毀滅暴風城,奇襲奎爾薩拉斯,圍攻洛丹倫,甚至在黑石山的絕境中依舊能夠不放棄任何的反抗意志,怒吼着呼喚獸人重新站起來戰鬥的奧格瑞姆老了,甚至連如今的薩爾都打不過了。
但意識到自己已經年老體衰的奧格瑞姆沒有沮喪,反而開心得幾乎要仰天放聲大笑。他個人的榮辱是不重要的,只要獸人,只要部落能夠擁有更強大的新生兒和更睿智的領袖,那麼他就算再輸一千次又有何妨呢?
而聽了他的自我介紹,薩爾的嘴張大得像能夠活吞下一隻母雞。天啊,他居然冒犯了奧格瑞姆·毀滅之錘,這位曾經部落的大酋長,他父親最親密的戰友,他一直崇拜着的獸人領袖?
他緩緩將目光移向自己的老師,希望得到一個否定的答覆,他可不想在這種情況下見到自己以往最崇拜的人。
但他註定失望了,德雷克塔爾微笑着點了點頭,這意味着,眼前的獸人確實是奧格瑞姆!
薩爾恨不得狠狠地抽自己兩個大嘴巴子。
他急忙單膝跪了下來,並低下了自己的頭顱:“尊請的毀滅之錘,我懇求你的寬恕,我並不知道……”
他頓了一下,看了一眼德雷克塔爾:“我的老師可能已經警告過我了……”
他心裡忐忑着,生怕自己剛剛無禮的舉動會讓這位偉大的領袖動怒。
“如果你提前意識到我就是奧格瑞姆,那隻會讓我的心血白費。”奧格瑞姆保持着那粗狂的笑容,言語中聽不到任何憤怒的意味,“我想較量一下,看看你是否真的如同格羅姆神采飛揚地告訴我說的那種激情和榮耀。如今看來,你給我的驚喜要遠遠不止這些。哈哈,我被打敗了!”
“十年了啊,自從我打敗布萊克漢,成爲獸人的大酋長之後,再也沒有一個獸人擊敗過我,甚至他們都沒有向我挑戰過!終於,哈哈,終於,我被一個獸人,以堂堂正正的方式打敗了!”
他放聲大笑起來,仿若這是他此生最開心的事情,乃至於都有一滴眼淚從他的眼角流了下來。薩爾,無法體會到這狂笑當中包含的失望,痛苦,心酸,欣慰等一些列的情緒,但他在這狂笑中感到了一陣輕鬆。
起碼他知道,他的表現並沒有讓他的偶像不滿,甚至還極爲滿意。
笑聲停止了,奧格瑞姆把一隻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過來和我坐在一起,杜隆坦之子。”他說,此時此刻的他不再像一個征戰天下的老將,而是一個和自己失散多年的孩子重逢的老人,“我們得把飯吃完,然後,我會告訴你獸人的故事,以及你從未聽過的,你父親的故事……”
“當然,作爲交換,你也要告訴我,你的故事……”
一隻雪兔被剝皮,塗抹上油和草藥後放上火上烘烤,香甜的氣息飄散到十里開外,獸人們拿出皮鼓和樂管,開始齊唱動聽的歌謠,薩爾和奧格瑞姆依偎在篝火旁,聽着這位飽經滄桑的長者娓娓講述着古老的故事,他父親的故事,從德萊尼的城市到古爾丹的崛起,再到黑暗之門前,他和杜隆坦見到的最後一面。
在知道了獸人的歷史之後,薩爾開始講述自己的經歷。他並不太擅長講好一個故事,比起語言上的表達,他更習慣於書信,畢竟在他過往的十多年中,很少會有人這樣和他交談,並且給他講一個故事。
不過雖然他講得磕磕絆絆,但在奧格瑞姆的誘導和提問下,他還是完完整整地講出了自己的經歷,包括布萊克摩爾,包括泰蕾莎,包括他的教官。
“就這樣,在她的幫助下,我逃了出來。”薩爾用這一句話作爲自己故事的結尾,這裡的“她”指的當然是泰蕾莎,“後來的事情您應該也知道了,我找到了格羅姆,並在那裡生活了一段之間。直到後來我遇到了一個流亡的人,然後他告訴了霜狼氏族的消息,最後,我找到了這裡。”
“可以說,泰蕾莎是我生命中的貴人。如果沒有她,我至今爲止也只會是個麻木的殺戮機器。”
“這個姑娘擁有一顆偉大的心靈。”奧格瑞姆讚美道,“她能夠打破種族的偏見,對你施以無私的愛,她應當得到所有獸人的敬重!”
薩爾點了點頭,內心裡卻升起了一股惆悵。
泰蕾莎……她現在還好嗎?
“這個布萊克摩爾,聽起來很像古爾丹。”奧格瑞姆繼續評價着薩爾着重講的幾個人,“他的心裡絲毫沒有他的人民,有的只是他自己的利益和私慾。”
“對的。”薩爾道,“我不是唯一一個體會他的殘忍和喜怒無常的人,他肯定他對自己的人民沒有任何關愛。”
“至於你的教官……”奧格瑞姆沒有在布萊克摩爾的問題上糾纏太久,而談到教官這個人時,他沉思了良久,最後想到了那個刺穿了他的胸口,卻饒恕了他屠城滅國的罪行的光頭男人,“榮耀是不分種族的。”
“是的,榮耀不分種族。”薩爾很認同這一句話,雖然他依舊無法理解奧格瑞姆說這一句話時,語氣裡所包含的複雜感情,“若不是他,我永遠無法理解榮耀和尊嚴是什麼。”
教官告訴他要在任何人面前挺胸擡頭地站好,而這讓他獲得了格羅姆——他遇見的第一個獸人領袖的欣賞。不僅如此,現在看來,他從教官那裡學到的東西也讓他得到了奧格瑞姆的欣賞。
“不僅如此,其實很多人至今爲止都不明白榮耀與尊嚴是什麼。”奧格瑞姆道,眼神裡開始出現一種複雜的情感,“在那場屈辱的慘敗之後,這些年裡我一直在流亡。我知道我的族人在背後說我什麼,他們說懦夫,膽小鬼,被嚇破了膽,所以躲起來羞於見人。我都知道,但我不在乎,你知道爲什麼嗎,薩爾?”
薩爾搖了搖頭。
“因爲我需要回歸自己的本心,拷問自己我是誰,我們是誰。”奧格瑞姆繼續說道,“十五年了,等過了這個冬天,我們就已經來到這個世界十五年了。在這十五年的前半段裡,我們一直爲殺戮而殺戮,爲戰鬥而戰鬥,一切都是爲了滿足自己破壞的慾望,而從未想過自己的精神支柱是什麼。”
薩爾聚精會神地聽着,生怕遺漏了奧格瑞姆說的任何一個字。
“所以當這股嗜血的慾望消退後,獸人們無力地倒下了。”說到這裡,奧格瑞姆的聲音裡飽含悲傷,“那時的他們高喊着爲榮耀而戰,事實上卻是在爲惡魔而戰,他們從未理解榮耀與尊嚴究竟是什麼。”
“我也曾做過階下囚,人類的聯盟將我囚禁在地下城裡,但我沒有屈服,也沒有沉淪,而是逃了出來。後來他們又把我囚禁在收容所立,我目睹了我的人民的頹廢,但我沒有和他們一樣,而是輕而易舉地翻了出來。”他頓了頓,收斂了一下感情,接着繼續說道,“翻出來並不困難,但對於他們來說那無異於天塹。如果一頭豬熱愛他的圈,那麼就算是半米高的畜欄也能將他們全部困在裡面。”
“你懂我的意思嗎,薩爾?”
“我明白,僅僅是推倒那些牆壁是無法拯救我的人民的。”薩爾很容易地就理解了奧格瑞姆的意思,他這麼多年的書可不是白讀的,“我願意去喚醒他們。”
“對,就是這樣。”奧格瑞姆很是贊同地露出了一個笑容,“我需要你混進去,喚醒他們的鬥志,幫助他們淨化被惡魔污染的內心,讓他們找到爲之奮鬥的精神支柱——那扇牆很容易翻越,即便他們加高了牆壁,稍微藉助一些工具我們也可以翻出來。”
“問題是,你能忍受滿身污穢地混進那些收容所嗎?”
“這種級別的侮辱並不足以擊垮我的意志。”薩爾道,“可問題是,他們似乎已經放棄了將流亡在外的獸人抓起來的做法——爲了搜捕我,他們現在似乎對流亡在外的獸人格殺勿論了。”
“聯盟的高層們是一羣自詡擁有人道主義精神的傢伙,他絕對不會允許這種情況持續下去。”奧格瑞姆道,“搜捕很快就會停止,否則這件事情一旦廣爲人知,他們對外宣稱的‘仁慈’就會受到質疑,而這時那羣人不願意看到的。”
“我明白了。問題是,我們什麼時候行動?”薩爾問道,他無條件信任了奧格瑞姆所說的一切,並且對解放自己族人的行動感到迫不及待起來,“現在嗎?還是再等一段時間?”
“不要着急,年輕的薩爾。”奧格瑞姆笑着說道,“我們需要充分的準備,和一個恰當的時機——明年夏天,那會是一個很不錯的時候,是我們成事的時機!”
“我們有整整一個春天來進行調查,做準備,以及聯繫其他的獸人。我相信,勝利與復興終將屬於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