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平四年,年關剛過,朝廷傳往各郡的詔書便讓這本就不平靜的天下再起波瀾。
“自古中興及受命之君,曷嘗不得賢人君子共治天下……”
求賢令有百餘字,一遍念下來卻令荀彧額頭直冒冷汗。
曹操看着朝廷的求賢令,怔怔不語,這份求賢令與他心中某些觀念不謀而合,甚至呂布的這份求賢令更加極端,就差在上面寫明白了我要的是人才,不問出身,不穩德行,那些自以爲德高望重之人或是家世高的,您別來了,老子沒功夫理你,別讓我看見你!
這樣的求賢令,該說不愧是出自呂布手筆麼?
看着手中的求賢令,曹操一時間不知該如何評述,扭頭看向手下一衆謀士笑問道:“諸位以爲如何?”
“不知所謂!”陳宮冷哼一聲,隨後不屑道:“主公勿憂,我看那呂布應當也知道自身無德,就算求德才兼備之人前來,卻也求不得爾!”
荀彧聞言嘆了口氣:“這天下有才而無德之人,昔日因德不被正統接納,如今呂布既然出此招賢令,定會有一批才幹之士相投,此等左道之士伴於呂布左右,非天下之福也!”
說起來,董卓昔日謀士李儒便在呂布身邊,那本身就不是一個有德之士,也難怪呂布做事這般離經叛道。
呂布身邊若是多幾個李儒那般的人物,真是想想就頭疼。
對於呂布這份求賢令,諸侯看重的其實不是太多,袁紹看過之後也只是皺了皺眉,但也未太過重視,畢竟呂布這份求賢令所求之人袁紹這邊是連看都不稀罕看的,雙方目標人羣完美錯開。
其餘諸侯也都是差不多的態度,哪有人求才不求德的?
蔡邕爲此還專門來找呂布探討這個問題。
“溫侯這般求才,是否太過極端?”蔡邕看着呂布問道:“這般求來的,或許是人才,但無德的話,朝堂豈非被這些人搞得烏煙瘴氣?”
呂布聞言搖頭道:“伯喈公此言差矣,且不說過往朝廷對德之苛刻,稍有不慎,便被列爲無德之人是否公允,布從不認爲所謂無德是因個人緣故。”
“此言怎講?”蔡邕看向呂布,他發現呂布總能從一些清奇的角度看待問題,初聽離經叛道,但仔細揣摩時,還頗有幾分道理,他非迂腐之人,遇到新鮮的說法往往能夠迅速找到本質,吸收同化到自己的學問中。
“人初生之時,說天賦或許有異,但若說對這世間看法大多懵懂,後來形成的善惡之念多與周遭環境有關,若有人爲惡得利卻能不受懲罰,反而活的滋潤,那自然會引得更多人向惡,向惡之人多了,那自然是禮樂崩壞,伯喈公以爲然否?”
蔡邕聞言默默地點點頭,這話頗有道理,生在那樣的環境裡,又有幾人能秉承心中善念。
“這世上,大多數都是普通人,在下說的是德,善惡之念很容易因環境改變而改變,所以似伯喈公這般高德之事我會敬佩,但我不能指望天下人人都是伯喈公,所以與其苛求他人德高,倒不如去改良政體,令善惡有報,如此一來,自然人人向善,反之,便是有德之人在一處人人向惡的環境中也會缺德。”
呂布的觀念,是以制度來導人向善,而不苛求官員私德,這種想法顯然是有悖於當今天下大多數士人的觀念的,但仔細去品,哪怕蔡邕本身是過往制度的得益者,有大儒之名,但也覺得呂布所言頗有道理。
“世人恐怕錯看了溫侯。”蔡邕感慨道,這樣一個人物,因出身而被主流的士族圈子排斥,現在想來,呂布很多動作也未必是他的錯。
“錯看好啊。”呂布笑道,看輕自己的人越多越好,他巴不得全天下人小看自己呢。
這幾日跟呂布交談漸深,蔡邕就越發現呂布是有大智慧之人,不過他已不過問朝政,或許朝政真的不如做個書院院主適合他,最近呂布已經選好了書院位置,被射在了長安城外一處山明水秀之所,這種地方也適合陶冶情操。
書院佔地頗大,蔡邕也邀請了不少未出仕的弟子過來任教,他的主要工作還是編纂漢史,執教之事,多半是由他人來做,他作爲院主,偶爾去講解幾堂課便好。
書院的事情如今已經在軍中傳開,因爲只是對有功將士家屬開放,所以也並未廣傳,像徐榮、樊稠、華雄、李蒙、段煨等一干將領是第一時間將自家子女送來。
張濟甚至想讓張繡回爐重造一番被呂布拒絕後才作罷。
不過這書院的事情一開,對於尋常將士激勵作用或許不大,但對將領們卻是更具凝聚力和歸屬感,而且也有一些有野心想要憑藉功勳打破自身出身限制的士兵多了幾分期盼。
看着那一車車從蔡府搬往書院的書籍,呂布覺得這次自己找對人了。
這段時間關中變化很大,年關過後,到了二月,春雨下來,整個關中都到處都是忙碌耕作的身影,制度的變化或許短時間內看不出效果,但能從尋常人的狀態上感受到一些。
雖然都是公田,但相比於以前給世家耕作,現在只需要交付三成,剩下的便是自己的,對於多數佃農來說,日子算是有了個盼頭。
而對於從南陽遷過來的百姓而言,也是如此,雖然稅賦似乎比以前重,但沒了雜稅,而且地也比以前多了,算下來自然也更有盼頭。
一時間,整個關中到處都是熱火朝天耕作的身影。
“這韓浩也確實頗有幾分本事。”呂布帶着人走在田間,看着這番成果,也頗爲滿意。
他是做過農民的,百姓那種狀態是真的還是裝的,騙不過呂布的眼睛,沒想到昔日隨手抓來的將領,不止打仗厲害,處理政務也頗爲厲害。
“主公慧眼識珠。”跟在呂布身旁的賈詡將雙手縮在袖子裡,一個冬天胖了一圈兒,讓他更不想動彈了,還是呂布強硬的命令他出來,賈詡纔不情不願的跟着呂布出來四處遊蕩。
當然,這不能算不務正業,呂布去歲所做的一切努力,今年當能初見成效,哪怕大略已經定下,但許多細節處還需親自感受方能知道。
到了這個階段,朝廷不會再發政令,這會讓百姓感覺恐慌,但適當修改,到明年開始完善卻是必須的。
“去歲大雨,今歲這年景卻是不太好!”呂布翻身下馬,從田邊的地上抓了一把土,感受了片刻後嘆息道。
賈詡想要跟着下來,只是胖胖的身子,一時間有些不好動彈,腿卡在了馬鞍上。
一旁典韋看了他一眼,拎着他的後領將他提下來!
“將軍可否斯文些?”賈詡有些尷尬的看了看四周,荀攸就在跟前,看着這一幕想笑卻又不好笑出來,讓很少有情緒的賈詡多少有些惱怒。
“斯文?”典韋看向賈詡,這胖子有些不知好歹,幫你已經不錯了。
當我沒說!
看了看典韋的樣子,賈詡嘆了口氣,指望他斯文?算了吧。
一旁荀攸來到呂布身邊好奇道:“主公何出此言?”
“這二月不下雨,今年雨水恐怕多不了。”呂布將手中的土扔掉,拍了拍手看向天空道:“也幸虧去歲爲治水挖了不少溝渠,可以將涇河河水引出來灌溉農田,否則今歲百姓收成會大打折扣!”
南陽水資源豐富,哪怕這便是旱年,南陽都有充足的水源,往南多是如此,但一過秦嶺,水源銳減,關中還好,再往北會越發乾涸。
“回去後得找馬鈞來看看,今歲關中需多修些水利。”呂布檢查了一番地裡的粟,而後翻身上馬。
賈詡猶豫了一下,看向典韋。
“麻煩!”典韋這次沒再提他後領,攙着他胳膊將他送上去。
“多謝將軍!”賈詡微微一禮,心中暗歎:自己或許真該多走走了。
去歲一個冬天,賈詡都沒怎麼出過門,結果就成了這副模樣。
呂布帶着衆人在京兆一帶巡視一遭後,回到長安立刻招來馬鈞商議了一番今年的水利之事,得引更多的涇河水出來灌溉農田,這事兒就交給馬鈞來做了,雖然跟馬均說話有些費事,但馬鈞的能力卻是毋庸置疑的。
除了忙政務、練兵之外,呂布剩下的時間多是和家人在一起,尤其是王異懷了身孕之後,呂布幾乎每日都會陪王異,直到她入睡纔會離開。
日子雖然有些忙碌,但這種跟家人在一起的煙火氣卻讓呂布很是享受。
夜,低吟聲好似帶着幾分哭腔,許久方纔歇止,呂布的牀榻上,嚴氏終究是抵不住呂布的再三要求,答應跟貂蟬一起陪他荒唐,搖晃的牀榻直到半夜方纔停下,貂蟬已經沉沉睡去,嚴氏終究還是經歷的多了,此刻趴在呂布懷中,看了眼一旁的貂蟬,輕輕地咬了呂布一口嗔罵道:“若是天子,定然也是個昏君!”
“昏君?”呂布幫妻妾蓋好了絲被笑道:“夫人方纔可不是這般說得。”
嚴氏有些羞怒,呂布輕笑着將她摟入懷中這才安靜下來,只是埋首在他懷中,輕聲呢喃道:“能得夫君,便是死了,妾身也是甘心的。”
“睡吧。”呂布心中某根弦被觸動了一下,摟着妻子柔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