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五十碼。
而是一百碼。
整整一百碼,從球場的一端來到球場的另一端,羅傑斯用自己的雙手和雙腳爬行了一百碼,原本就連十碼都足以讓人叫苦連天的死亡爬行,原本身體素質只能在球隊之中位居中游的羅傑斯,卻依靠着精神與毅力,完成了十倍分量的死亡爬行,僅僅只是一股執念,從靈魂深處爆發出來的堅持與信念!
一百碼。
這是一個球場的距離,同時也是球員們每天反反覆覆奔跑的距離,看似輕鬆卻在死亡爬行面前演變成爲天塹的距離,根本就沒有人敢於冒險敢於想象的距離,羅傑斯揹負着尼爾森就這樣堅持到了最後。
語言,在汗水與淚水面前是如此蒼白,那些嘲笑和奚落全部演變成爲重重甩在自己臉頰之上的耳光。
火辣辣地疼得厲害。
但沒有人轉身離開,全部都站在了原地,用注視的方式,向羅傑斯表達自己的尊敬——發自內心地。
羅傑斯的脖子完全僵硬住,肌肉就是硬邦邦的一塊,就連扭頭回望的動作都能夠感受到疼痛的煎熬,但他終究還是轉過頭去,然後就看到了職業生涯最璀璨的一幕:
尼爾森就站在自己的身邊,堅定守候;伍德森站在隊伍的外側,鶴立雞羣;德賴弗、霍克、潑平加和哈里斯等等等等,熙熙攘攘地站立在一起,一個個挺直腰桿、打開胸膛,頂天立地地站在不遠處。
從進攻組到防守組再到特勤組的所有球員,一個都不少,甚至就連教練組的所有成員也全部都跟了上來,就這樣一路跟隨着他戰鬥到了最後。
是的,他們都已經是成年人了,他們早就已經度過了相信夢想和童年的年齡,他們絕對不是什麼激將法就能夠打動的年輕人,他們相信着實力和拼搏卻更加相信着現實與生活,他們沒有那麼容易就被打動。
但永遠不要忘記了,他們都是一羣職業球員,他們的內心深處都擁有一顆嚮往勝利、渴望冠軍的心。
這顆“冠軍之心”,也許會沉睡,也許會在歲月之中被埋葬,也許會在名利場裡被遺忘,卻永遠都不會消失,即使是最普通最卑微的茶水小弟,永遠都不會放棄冠軍的執念。
他們,什麼都沒說,就只是站在原地,用眼神表達注目禮,沒有鼓掌,沒有歡呼,甚至沒有聲響,就只是一個個堅定地挺直腰桿、打開胸膛,但內心深處的那股熱情卻已經點燃,正在熊熊燃燒着。
行動,永遠都比語言更加有力量。
看着阿隆-羅傑斯,他們的四分衛,球隊裡清冷而疏離的“職業球員”之一,卻在陸一奇一聲接着一聲的加油助威聲之中爆發出無窮無盡的潛力,然後就這樣一步一步地從一個端區死亡爬行到了另外一個端區。
不要說羅傑斯了,在場的任何一名球員都不敢說自己能夠完成這段征程,但羅傑斯就在他們的注視下完成了。
一百碼。
那可是一百碼的死亡爬行,即使自己親眼目睹也依舊不敢相信的一百碼!
那一聲聲呼喊、那一句句話語就這樣敲開他們心臟外面的岩石與塵埃,最終顯露出冠軍之心原本的面貌,即使明白這是陸一奇的激將法,但親眼見證羅傑斯完成如此奇蹟,感動與震撼還是撲面而來。
這就已經足夠——
足以打動每一位球員,足以喚醒每一顆“冠軍之心”。
還記得當他們最初走上橄欖球賽場的時候,到底是爲了什麼嗎?不是爲了獎金,不是爲了廣告代言,甚至不少爲了冠軍,僅僅只是爲了奔跑,肆意而瘋狂地奔跑,就這樣與隊友一起並肩地奔跑作戰。
他們會因爲輸掉一場比賽而痛哭流涕,他們會因爲丟掉一次進攻/防守而大發雷霆,他們會爲了提高實力而沒日沒夜地投入訓練,他們會因爲一次戰術一次衝撞而喋喋不休地討論着,僅僅只是享受着最純粹的快樂,因爲勝利和失敗、因爲奔跑和衝撞,所有一切都是如此純粹又如此簡單,卻真實得讓胸膛都漫溢出來。
但是,不知不覺中,他們卻丟失了那個自己。
“還記得嗎?當初那個純粹因爲喜愛而奔跑的自己?”
注視着眼前淚流滿面地不斷說着“對不起”的羅傑斯,以爲自己竭盡全力也沒有能夠完成死亡爬行任務的懊惱和悔恨,就好像曾經在綠茵場上奔跑的追風少年一般,因爲橄欖球而喜悅,也因爲橄欖球而悲傷,所有的情緒都是源自於橄欖球。
此時,再重新審視自己,錯綜複雜的情緒就開始翻涌起來。
不僅是球員,還有教練。
然後,他們就可以看見陸一奇擡起眼睛,那雙明亮的眼睛彷彿盛滿全世界的星辰,那股堅定的信念似乎從來都不曾動搖過,他堅定不移地揚聲說到:
“這是你的隊伍,同時也是我們的隊伍。我們始終都在並肩作戰!記住,你永遠不會獨行,我們沒有人會獨行,因爲這是屬於我們所有人的戰鬥!”
那堅毅的聲音沉甸甸地衝撞過來,不僅僅是對羅傑斯說的,同時也是對所有球員說的,更是對所有教練說的,沒有人能夠例外——
他們都以爲自己已經成熟到不會在熱血,NCAA和NFL終究是兩回事,但他們卻忘記了,無論是大學賽場還是職業賽場,那顆冠軍之心都是一樣的;還有遙遠記憶裡走上橄欖球道路的初心,也都是一樣的。
從本質來說,橄欖球始終不曾改變過,勝利和冠軍也不曾改變過,真正改變的,是迷失前進道路的他們。
“我們進入了季後賽,這是一個奇蹟嗎?不,我不這樣認爲,我認爲這是我們共同攜手戰鬥到底的結果,這是我們應得的獎賞。”
“現在,我們擁有了爭取超級碗的機會,我不認爲現在就代表着賽季結束,我們依舊是角逐超級碗的隊伍之一,但如果就連我們自己都不相信球隊能夠奪冠,那麼你還期待着奇蹟誕生嗎?”
“阿隆,看着我。”
“告訴我,我們沒有辦法在季後賽走得更遠了嗎?我們現在就已經可以放鬆了嗎?我們現在就可以開始遙想休賽期應該做什麼了嗎?超級碗真的和我們沒有關係了嗎?我們不應該再繼續戰鬥下去嗎?”
發自內心的追問,就這樣一下再一下地敲打着在場每個人的胸膛,此時他們才終於明白陸一奇突然發怒的真正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