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下50℃,享受冬泳
極光驚現,蜃景搖曳,大地冰裂。在我和樑紅依偎在一起陶醉其中時,眼前跳出來幾匹雪狼,緊接着,後面茫茫雪野裡睜開無數雙黝黑的眼睛。
夢裡依然是一片冰天雪地,最後卻是被嚇醒的。奇怪我到哪兒都不失眠。
天已大亮,我們借宿的主人完全取代了嚮導的工作。他們夫妻倆答應帶我們去參觀奧伊米亞康村子。這也是村委會的要求。
既然女主人是老師,我們的第一站,就是村裡的學校。
一個柵欄圍着幾間壁壘似的教室,這個村子有2000多人大約有400多個未成年人,其中一大半的孩子都在這裡上學孩子們是未來,保護這些花兒們的溫室,必然要比普通的民居還要暖和、嚴實。
這裡白天的時間比其他地方短,每天的課時不多。樑紅在課程表上驚訝地發現了有奧數一欄。提到奧數,孩子們得知我們是中國人後,都聚攏在我們身邊,頗爲好奇地向我們打聽中國學生們的情況。
原來,奧伊米亞康最好的學生纔會去學奧數,而且他們有的是時間和精力。其中的佼佼者,會去雅庫茨克參加奧林匹克競賽,獲勝的人,去莫斯科繼續參加比賽,最後,他們輸給了中國的孩子。沒有不服氣,僅是好奇而已。
在中國,幾乎每個孩子都要學奧數。
之前我知道,在奧數上一直是中國和俄羅斯的孩子在爭芳鬥豔、爭金奪銀,但不知道,原來代表俄羅斯參賽的,有很多人就來自奧伊米亞康。
村裡有一個商店,多是些吃的東西,或者可以稱之爲冷藏小賣部。冰凍水果、冰凍雞蛋、冰凍牛奶等,都有售,價格奇高。我們能理解,這些東西都是從外面運進來的,代價確實很大,問題是那段路,會有人願意定期送貨嗎?
房主搖搖頭,這些東西都是村裡自產的。他們養着家禽、奶牛等動物。賣得貴也是有原因的。奧伊米亞康的白晝時間短,也沒什麼日照,家禽產蛋量非常少。奶牛則在低溫下新陳代謝緩慢,而且還容易
凍病。至於水果,村子周圍有很多果樹,在短暫的解凍季裡,也會結出盛夏的果實。
最後,我們還去了村裡的發電廠。三臺機組有兩臺備用,24小時不停地運轉,供應整個村子的用電。發電廠,也是在這個北半球最寒冷的地方,唯一還需要散熱的一間房子。那幾臺發電機需要散熱,否則就會燒壞,在夏天的時候這種情況經常出現。
村民介紹說,再往北,還有個有人居住的地方,但是那個地方沒有奧伊米亞康冷。我一度動了要去的念頭,但是他們告知,去那個地方這個季節是沒有路的,得找飛機才能過去下次找機會吧。
我問村民們,如此惡劣的生存環境,你們爲什麼不搬走呢?
他們說了很多,我總結爲四個字:故土難離。
奧伊米亞康是他們的“囚犯”父輩們用生命建造的地方也都長眠於此,與冰雪爲伴。這裡的人,習慣了這片甚至連天氣都與世隔絕的地方,他們早已與“寒極”血脈相連。
孩子們長大後,年輕一輩兒的,會去雅庫茨克,會去俄羅斯其他地方。但他們不會忘記孕育他們的奧伊米亞康,和載我們來的司機一樣,每年都會冒着生命危險,回來探望親人很多人年老後,會選擇葉落歸根,回到這裡安度晚年,最後長眠於此。
“我帶你們去看一個表演。”阿里裡說。
“什麼?”大家都很好奇。
一行人來到村子邊緣的一棟房子,房子的男主人30多歲跟我差不多體格,很胖。阿里裡介紹,他是奧伊米亞康唯一一個能在冬天游泳的人。
他要帶我們看的表演,就是游泳,在零下50℃的氣溫下游泳。大夥兒都是一臉的不可思議,這種溫度下,出門恨不得臉都捂上,下水,難以想象。我腦海裡竟然出現凌遲的景象。
冰雪溫泉。
那哥們兒答應爲我們表演,樑紅反倒有些不忍心。他笑呵呵地告訴我們,他是個冬泳者,常年如此,習慣了。也是一種對自己身體的極限挑戰,他很享受冬泳的感覺,給人表演是他的榮
幸。
村子往西有一條小河。其實是個地下溫泉,水呈黏稠狀,沒有結凍,流速很快。我過去伸手測了下水溫,被燙着般馬上縮了回來。這溫泉的水溫,也至少在0℃以下。
那哥們兒做了一些準備活動熱身,然後褪去衣服,只剩下內褲。蹲在河邊,往身上澆水。人看着都覺得冷。
如一條白綾鑽入水裡,他下去的時候,所有人都一個哆嗦。他像沒事人一樣,愜意泅遊,還紮了幾個猛子,鑽入水裡。我知道一般無論天氣多冷,活水的水底溫度都在4℃左右,在水裡面反倒暖和些。
他上岸的時候,全身像被火灼過般,遍體通紅。在他用毛巾擦腦袋的時候,我們聽見了“咔嚓咔嚓”聲,沾水的頭髮出水後,被瞬間凍成冰塊,擦的時候應聲折斷,陣陣脆響。
最後,老人們帶着我們去了一個禮堂一樣的地方,換上了一套聖誕裝。原來,這位冬泳者還是奧伊米亞康的“聖誕老人”,這個禮堂,是全村人聖誕的時候齊聚祈福的地方。
“聖誕老人”給我們唸了雅庫特民族的聖誕祝詞,雖然沒聽明白他的意思,但我們知道,肯定都是美好的祝福。
傍晚,我們回到房子裡,阿里裡揹着一片漁網要出門,他手上還拿着一個奇怪的道具:一根長木棍,頂端嵌着個鐮刀一樣的槍頭。他是要去捕魚、打獵嗎?我忙自告奮勇,要跟着去。
剛剛還在零下50℃玩冬泳的人,現在變成聖誕老人了。
阿里裡說他只是去下網,明天收網的時候,再帶我們。
我們就留在家裡,幫女主人做晚飯。他們家的兒子不太說話,一直窩在沙發上看碟,好萊塢大片《金剛》,每次大猩猩出場的時候,他都很興奮。女主人說,這孩子得了腦膜炎,很少出門。他最喜歡的,就是《金剛》,可惜他家裡的這一版很不清晰。
孩子安靜地坐在那裡,盯着屏幕,目不轉睛,臉上的表情隨着金剛出沒而變化,只有歡喜,不見哀愁。
我承諾,回北京了給他弄一盤高清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