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窈窕的身影從林間走出,來到荀無羈的身邊,一雙眼睛卻是牢牢地盯着那兩個遠去的身影,臉上的神情,變化莫測。
“做了數百年的驪姬,卻還是對他念念不忘麼?”荀無羈的話語,似無情,似嘲諷。
從前的舒窈,如今的驪姬,唯一不變的,就是那份執念,以及心中綿綿無絕期的恨意。
一身絳紫色的紗裙,襯得她美豔的臉龐更添幾分妖冶。眉心一朵梵玲花隱隱透出暗黑之色,墜入魔道的舒窈如今是魔尊身旁四大護法之一的驪姬。
她的嘴角抽動了一下,冰冷的聲音響起:“是呢,不到親手將他們毀滅的那一日,又怎麼能忘了!”
荀無羈轉過身來,一臉肅殺,“那個赫連,你要怎麼毀掉他本君不管,但是青葉,你最好別去招惹!”
見驪姬臉上流露出的遲疑與不甘,荀無羈身體前傾,伏到她的耳邊低聲說道:“本君既能救了你,也能輕易地毀了你。”說着向後退了半步,望着驪姬,露出一抹詭譎地笑容,警告道:“所以最好,別做出讓本君不高興的事情。”
說完他掠過驪姬向前走了去,片刻後,身形消失在了林間。
驪姬立在原地,緊緊攥着拳頭,雙目通紅,憤恨不已!
荀無羈說得沒錯,六百年前是他將自己從輪迴之道中解救出來,是他以漫霓香爲引,用魔族的招魂之法喚起了自己前世的記憶,赫連的冷漠,父親的無情,還有前幾世輪迴中那低賤、骯髒、受盡蹂躪的自己,她全都想起來了。墮入魔道是她自願的,她要復仇,她要親手毀掉他們!
荀無羈幫助她成爲了今日的驪姬,但他卻是出了名的陰狠無情,若不是有雷霆手段,又如何能夠一統四分五裂的青魔一族,成爲如今魔族談之色變的新魔尊。
可這樣的他,卻在青葉面前露出那樣明媚的笑容,還有那爭風吃醋時的孩子氣。
怎麼會?怎麼會!
竟然又是青葉!又是她!
一個赫連還不夠,就連魔族荀無羈也這般要緊她!
憑什麼?她憑什麼!
她不是死了嗎?不是在玄天澗內被九天玄雷劈死了嗎?
若不是今日跟着荀無羈來到了凡世,她又怎會發現青葉還活着。看來這是天意,要讓自己親手了結她!
驪姬忽然仰天大笑,形若癲狂。
是夜,西南大軍軍營之中。
當朝的遼王坐在案前,此番受皇帝之名督建馳道,需得向西南大軍徵調五萬將士,此刻,他正與鎮遠侯詳談調兵一事。
與主帳相距較遠的另一間大帳之中,傳出了茶杯碎裂的聲響。
隨之而來的,是一個女子的輕喝:“區區一個鎮遠侯,好大的架子,不就是找他調個兵嗎,竟敢讓父王屈尊同他談這麼久!”
那一身男裝打扮,正是白日裡縱馬傷人的那個女子,她便是遼王的**,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的霏花郡主。這個遼王,倒有些意思,是個長情的主兒,身爲王爺,卻只娶了一個正妃,什麼側妃、侍妾、通房一概沒有,與王妃生了五個兒子後才得了這麼一個女兒,不料王妃臨盆時難產,生下霏花郡主後便撒手人寰。遼王自此未有再娶,一家六個男人,自然是將這霏花捧在手心裡疼愛,又因她從小失了母親,遼王對她更是百依百順,一衆兄長自然凡事都遷就於她,最終,養就了她這般囂張跋扈的性格。
一個老奴上前,低聲說道:“郡主啊,您小聲點,如今我們可是身在鎮遠侯的軍營裡。”
霏花郡主冷哼一聲,“怕什麼?我偌大的遼王府難道還會懼他一個鎮遠侯?”
老奴怯生生地勸慰道:“郡主,您可別小看了這鎮遠侯,因着他戰功赫赫,當今聖上將皇室御用之地賜給他做了府邸,就是如今的鎮遠侯府。”
霏花一臉的不屑,說道:“窮鄉僻壤之地,有什麼稀罕的!”
老奴又道:“如今這鎮遠侯掌兵幾十萬,說明聖上很是器重他呢!”
“器重!皇上也不怕他擁兵自重,功高蓋主!”霏花一言驚得老奴一身冷汗。
還欲說些什麼,帳外卻有人求見郡主,老奴收了聲,待郡主的護衛進來後,他便退了出去。
“可查清楚了?”霏花衝着那名護衛冷言問道。
護衛點點頭,回道:“那名女子名叫青葉,是鎮遠侯的女兒。”
“又是鎮遠侯?”霏花臉上露出厭惡的神情。
護衛偷瞄霏花一言,又繼續說道:“那個救下小孩的男子,是鎮遠侯府的護衛,叫星辰。他二人,如今在一間叫做百草學堂的書塾裡上學。”
霏花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目光悠遠地問了句:“還有一個人呢?”
那名護衛卻是遲疑了,半晌才支支吾吾地說道:“屬下無能,那個人……什麼…什麼都查不到。”
“什麼?”霏花一腳踢翻護衛,“怎麼會什麼都查不到呢?”
那名護衛戰戰兢兢,顫抖着回道:“那個人仿若不存在一般,屬下派出了許多暗衛,不僅什麼都沒有查到,那些人竟一個都沒有回來,怕是已經凶多吉少了。”
霏花臉色一變,怒斥道:“沒用的東西!不就是死了幾個人嗎,這樣你就怕了?”
她冷哼一聲:“此仇不報,我就不是霏花。”說着,她又踢了護衛一腳,“那個人先不管了,你先安排我進到那百草學堂裡去。”
她的嘴角揚起一抹惡狠狠的笑容,輕聲嘆道:“青葉……呵,咱們走着瞧……”
這邊,赫連將青葉送回鎮遠侯府後便慢慢轉回到林間的小木屋去了,若是青葉永爲凡人,那麼,他也要開始學着適應凡世的生活了。
天,已經黑了下來。
小木屋前本有一棵大樹,被伐來做木屋的材料,留下半人高的粗壯木樁,用來做天然的木桌,木樁旁散落着幾個方蒲團,平日裡下棋喝酒都是極好的一個地兒。
此時,月亮被一片烏雲蓋着,天地間一時間暗了下來,赫連老遠便看着木樁旁隱隱約約有個人影。待走近後,那人正靠在木樁上獨酌着,不是荀無羈,又是何人!
赫連走到木樁旁坐了下來,荀無羈轉過身來,將赫連面前早已準備好的空酒杯裡斟滿酒,又給自己倒了一杯,揚了揚酒杯,一飲而盡,全程都未講話。
赫連將酒杯拿在手中把玩着,卻並不喝。
荀無羈笑了笑,也不介意,又給自己倒了一杯,終於開口道:“初見她時,我便覺得‘青葉’這個名字耳熟,卻是想不起在哪裡聽過。今日見到你,倒是忽然記起,當初你的曷訧殿中,有個小仙便是叫做‘青葉’的。”一仰頭,杯中的酒又被飲盡,他接着說道:“卻不知,那天界的青葉小仙怎的變作了凡人呢?”
手中轉動的酒杯忽地停了,赫連冷眼將荀無羈望着,開口道:“她的事,你最好別管!”
荀無羈伏到桌上,靠近赫連,輕挑嘴角,低聲說道:“你既已知道我與她的關係,還認爲,她的事我管不了麼?”
啪!
“你想幹嘛?”
赫連將手中的酒杯放到木桌之上,當他將手拿開時,酒杯便碎成幾塊跌落到木桌之上,杯中的酒水流了出來,荀無羈連忙向外退去,不得已將身子坐直了些。
荀無羈抖抖肩,帶着半分笑意回道:“我是青葉最好的朋友,自然不會對她幹嘛!”
“那你接近她,是何目的?”
聽赫連這麼問,荀無羈卻是開懷的笑了,“目的?看來她並未將我們相識的經過告訴你呢,這麼說,她與你這個師父,也並不是那麼親近了!”
心中得意,又要倒酒喝,可剛提起酒壺,荀無羈面前的酒杯卻突然碎裂,他撇撇嘴,只得放下酒壺,看向沉着一張臉的赫連說道:“不過這目的嘛?以前是沒有,可如今,倒是有一個了。”
見赫連面色沉靜不動聲色地將自己看着,荀無羈冷哼一聲,說道:“也不知你們這些天神是什麼臭毛病,明明心裡緊張的要死,卻喜歡裝模作樣。”
“說說你的目的吧!”赫連依舊一臉平靜。
“可不就是你咯!”荀無羈挑眉說道:“或許爲了她,你會願意與我戰一場。”
赫連冷笑一聲,站起身來,略微整理下衣衫,緩緩開口道:“你這魔尊還沒做多久吧,這麼快就想換人了?”說話間,已經掠過荀無羈,朝木屋走去了。
荀無羈背對着他,回道:“打敗你,報父尊之仇,這魔尊之位我才能坐得更穩不是?”
赫連身形不停,踏上臺階向屋內走去,不再理會他。
背後響起了關門聲,荀無羈笑了笑,一揮手,木桌上散落的的碎片瞬間變作一個嶄新的酒杯,他緩緩斟滿一杯酒,待飲盡杯中的酒,這才起身離開。
赫連坐在屋內,手中握着刻有“青葉”二字的姻緣牌以及新得的淚滴石腰佩,這兩件掛飾,皆出自青葉之手,他日日將這兩個腰佩掛在身上,只是用仙力將他們隱去了蹤跡。想起緝熙說過,在凡世,腰佩是定情之物,赫連便不自覺的笑了起來。
木門忽然被叩響,接着一個聲音響起:“赫連師父,您在嗎,我是星辰!”
打開門,星辰滿臉憂色地站在外面。赫連將他讓進屋來,都等不及坐下,星辰就開口道:“赫連師父可是見過荀無羈了?”
見赫連點點頭,星辰又說道:“我就覺得他不尋常,剛剛問過主人後才知道他竟是青魔一族的魔尊。您說他接近青葉,可是有什麼目的?”
“放心吧!”赫連輕聲說道:“他對青葉沒有惡意。”
星辰眼中仍有疑惑,但既然赫連神君都這麼說了,他也只好暫時放下心來。
“最好是這樣,若是他真的心懷不軌,我定饒不了他!”星辰這般狠狠地說道。
赫連微微一笑,看來不論是緝熙,還是星辰,爲了青葉,都是不顧一切的。
倒是那個荀無羈,一想到青葉與他那般親密的模樣就怒從中來,看來得想個法子讓他徹底從青葉身邊消失纔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