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青葉覺得有兩件事實在讓她捉摸不透,一是今日的月老竟然沒有那麼招人討厭,對自己的態度也似乎好轉了不少。二是關於現在嘴裡吃着的糕點,青葉完全不記得自己把月老的東西送到了靈雨海,那瓊華夫人她也未曾見到,那月老所託之事是怎麼給辦好的呢?第一件事還能想得通,也許正如父親所說,月老爲人並沒有那麼可惡,那麼索性就聽母親的,自己倒是可以多待些時日,看看能不能在這和鈴殿瞧出些好來,同時能夠照料小樹精,也好彌補一下對子木小仙的歉意。至於第二件事吧,也許只是月老捉弄自己也說不定,根本沒瓊華夫人什麼事,他就是想對自己小懲大誡一番。當然,也有可能確有其事,只是自己從祥雲上摔暈了過去,碰巧遇到哪位好心的神仙順手幫了幫自己。既然想破腦袋也想不明白,那不如得空時再去那片草原轉轉,說不定就能便尋得答案了。這般想着,她又往嘴裡塞了幾塊糕點,這才心滿意足地向後殿走去。

這條路青葉覺得倒很熟悉,上次潛入月老的鴛鴦榜便是由子木領着從這去的。果不其然,穿過木迴廊,盡頭那紅燦燦的一片,就是鴛鴦榜沒錯了。

青葉徑直向鴛鴦榜的方向走去,不料還未走到鴛鴦榜處,就被月老叫住了。青葉順着聲音看去,便見到這木迴廊半途中的岔口,沿着岔口望出去竟別有洞天。想來那夜做賊心虛,沒有留心這裡的景緻,連這麼明顯的岔路都沒發現。

出了岔口便只見一條懸空的石板路,兩側祥雲休閒的飄着,月老便站在不遠處的露天平臺上,平臺半空之中有什麼在閃閃發光,月老見着青葉,便向她招了招手,示意她過去。青葉抖擻下精神,擡腳向平臺走去。走近了才發現那忽閃忽閃的原是揮着翅膀的小精靈飛過留下的熒光,只見小精靈們手中都提着小花籃,有的裡面裝了東西,有的裡面卻是空的,她們飛來飛去,好不忙碌!

青葉細細觀察了一番,便發現,她們看似胡亂在飛,其實都是有一條統一的路線。花籃裡裝了東西的小精靈飛到露臺上特定的地點把東西倒出堆放好,青葉瞧着,有的提的是樹枝,在平臺左側依着粗細整整齊齊地放好了,有的提的絳色的樹葉,便放到平臺中間一方金雞獨立式的矮石臺上一個一尺見長的木盒裡。她們放好籃子裡的東西,便提着空籃子飛到半空,再依次沿着固定的路線折回去。青葉向精靈飛去的方向望去,只看到滿目的濃濃霧氣,精靈們不一會就消失在霧氣之中,青葉便什麼也瞧不清了。

此刻月老便站在這方石臺的一側,待青葉把一切都打量好了之後才緩緩開口道:“想必青松神君已同你說好,今後你需日日來我的和鈴殿。”

青葉點點頭,表示默認。此刻發現這和鈴殿確有許多新奇之物,那聖樹赤紅也還未見其真容,青葉倒是還想在此處待上些時日。況且在凡間聽過一句話叫“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軟。”今日又吃又拿的,總歸要表現的乖巧一些纔好。

“父親讓我來給你做幫手,你且說說我要做些什麼吧?”聽她這麼說月老倒是有點吃驚,這頑劣小仙怎麼才一日便轉了性子一般。聽她的語氣到像是真心實意,如此這般,月老自然是不會講客氣的了。

“你先暫且在此處刻姻緣牌吧!”說話間,月老從木盒中那處一片絳色的樹葉,不知使了個什麼仙訣,樹葉便化作了一塊木牌,正是那日所見的姻緣牌,只是牌面上空空如也。

“也對,子木被你打回原形,這些事自然是需要另尋幫手的,行吧!”青葉說着便向石臺走去,拿起一片葉子,平靜地說:“你且告訴我變化的仙訣吧。”

這小仙果真是轉性了!

不愧是百花仙子所生,對於這些草木的變化仙訣青葉掌握起來很是快,從第三片葉子起,她變化的姻緣牌便與自己的一模一樣。月老滿意地點了點頭,眉目中也破天荒的顯露出笑意。只是接下來要做的事,恐怕這小仙子得受受挫了,而且還是不小的挫。

“仙訣你既已領悟了八九分,接下來便試着在姻緣牌上刻字吧。”

“你這老頭太過吝嗇,我變化的分明與你的不差分毫,你卻只說八九分。好生小氣!”看來青葉還沉浸在得意之中。

月老也不與她分辯,而是從另一個裝滿姻緣牌的木盒蓋子內側取下一根半指粗細的刻刀,正色說道:“姻緣牌由仙訣變化而得,靠的是這兒的領悟力。”說着用刻刀刀柄點了點青葉的額頭,青葉摸了摸額頭,佯怒一番,又聽到月老說:“而要在這姻緣牌上刻字,卻是要靠篆刻之人手上的真功夫了。”語畢,只見他左手一揮,半空中出現了一面字牆,密密麻麻的竟都是凡世之人的姓名。

月老拿起一塊空木牌,右手揮動數筆之後,方纔空空如也的小木牌上便印上了三個蒼勁有力的大字,一個姻緣牌就做好了。月老將刻好的姻緣牌信守丟入小石臺一側一個較大的竹籃裡,跌落的姻緣牌與籃中的數十枚姻緣牌撞出清脆的聲響。

其實青葉心中一直都有一個疑問,藉着此刻的機會便問了出來,“老頭,你說這凡世之人,同名同姓者不計其數,你只靠這名字便定下姻緣,不會有錯的時候麼?”

月老笑了笑:“你只看到這姓名,我卻是從這姓名之中看盡那人的一生。其音容笑貌皆在我眼前,即便同名同姓,哪怕他們樣貌無異,都是能夠準確的區分開來的。”

“說的倒是挺玄乎的。”見青葉撇了撇嘴,知道不給她親眼見識一下,她是不會信服的。於是從名字牆中隨意點了一個,只見方纔還一寸見方的小字頃刻間放大數倍,透過放大的名字,一個孩子從她出生之時的哇哇啼哭起,一直到她逝去的一幕幕景象都在青葉的面前一一閃過。青葉心中大呼神奇,嘴上卻說:“如此好像看戲一般,今後在你這,倒省得我再偷跑去凡間看戲了。”還不等月老說什麼,青葉忽然恍然大悟的喊道:“哦!你這老頭,不僅性情怪癖,還整日坐在這裡窺探凡人的生活,實在是讓人不齒!”終於逮到機會說一說這老兒了,不能總讓自己佔了下風不是。

結果只消月老一句話青葉還是敗下陣來,“如此,我便不教你這門仙訣,你專心刻字便好,這讓人不齒的窺探之事還是老夫自己做吧。”說着便佯裝要走,青葉只好認慫,編了一堆好話才把那老兒給哄好。

正式開始在姻緣牌上刻字了。

當青葉見月老站在一旁一副等着看笑話的神情時還滿心的不屑,不就刻個字,能有多難?

難!

十分的難!

青葉拿着那半指粗的刻刀第一刀便刻在了自己手上。看似普通的一個小木牌,刻刀在上面卻彷彿抹了油一般,根本使不上力氣,青葉本想用蠻力,結果一刀把左手刺了個口子,可那小木牌卻紋絲不動,上面連一點刮花的痕跡都沒有。青葉不信邪,越是想使勁卻使不上勁,奈何刀刀都刺在了自己手上,弄的一隻玉手佈滿點點血斑。

看她竟然這般模樣,月老卻不忍心笑話於她。本想說今日便算了,可青葉這小仙子還挺執着,讓月老先走,自己還要再試上一試。

“我方纔所說,要在這姻緣牌上刻字,需靠篆刻之人手上的真功夫。如何練得這真功夫,一需定力,二要時間,所以你也不必太心急。”青葉認真的聽完了月老的話,若有所思的發了會呆,等回過神來月老都揹着手走在了石板小路上。

青葉剛擡起刻刀準備再試一試,這時月老的聲音從遠處傳來,“對了,老夫忘了告訴你,子木光在這木牌上留下痕跡就花了近十年,你確實不必急在今日。”說完,留下一臉愕然的青葉便揚長而去了。

從這日之後,青葉日日在天微微亮時便起來了,等天際剛剛鋪上霞光就到了月老的和鈴殿,照料好小樹精子木後便一頭扎進這方露臺。手上的舊傷未好又添新傷,如此日復一日,數月之後終於在小木牌上蹭出了一絲木屑。儘管不是很明顯,但青葉也是滿滿的成就感。

一晃又數月……

再來又數月……

第一道劃痕終於出現在一年之後,望着木牌上那道長且清晰的痕跡,月老眉毛挑得老高,看來也是滿心的歡喜。青葉自然也十分高興,感嘆原來專心去琢磨一件事的時候竟是這般的時光飛逝。月老聞言默默點了點頭,這一年來他沒少擔心這小仙耐不住性子甩東西揚長而去了,不曾想她竟然堅持下來了,更不曾想她竟然還成功了,最最不敢想的,這小仙竟然只用了一年時間,便能刻下這般痕跡。

又一年後,青葉便能歪歪扭扭的刻出字來,此時月老已經不再驚訝,這小仙平日雖頑劣,但靈性足夠,對一件事認真起來時,其定力即便是修爲比她高深許多的仙家都不一定能強她半分,想必用不了多少時日,這篆刻姻緣牌的事就當真可以交給她去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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