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紅石
通天塔下，肖一刀站在淳于鴻對面，粗聲道：“被通天塔選中，即是泰來也是否極，你可不要怪我。”
淳于鴻面不改色道：“你動手吧。”
鬼頭刀夾着風聲當空砍下。
淳于鴻依然從容而立。
刀光一閃，鮮血噴灑，一個頭顱落了下來。人羣一片譁然，那個頭顱，卻不是淳于鴻的，肖一刀的高大身軀已轟然倒地。
現場除了少數幾個武林高手，根本沒人看清是怎麼回事。木棲自然是看清了，剛纔就在鬼頭刀揮落的一瞬，淳于鴻出神入化般用食指在敵人手腕上輕輕一點。之後，刀已易手。隨後那個江洋大盜的頭顱就搬了家。
木棲呆了一呆，道：“盧師兄好眼光。這次被通天塔選中的人，雖然名不見經傳，出手卻有一代宗師的風範。通天塔的眼光，真是越來越高了，只怕不久之後，能被通天塔看上眼的，就只有當今的真龍天子了。”
在喧譁聲中，淳于鴻向塔下道：“大師，我殺了人，還能進塔嗎？”
“光環還在，施主請吧。”大師微睜雙眼，提筆錄下了淳于鴻的信息，之後繼續唸經。
淳于鴻邁步走向通天塔。
忽聽身後人羣中有人喊道：“等一等。”
“大師，又出現了一個光環。”
“哪個纔是真的？”
孤燈大師再次睜眼，順着衆人所指方向看去，只見湖邊站着一個年輕俊雅的書生，身上青衫猶如草色，腦後果真有光環熠熠生輝。
孤燈大師不由得一愣，隨即釋然，道：“善哉，今日通天塔竟選中了兩位施主，看來今後通天塔要大開方便之門了。施主貴姓？”
書生清脆答道：“在下木棲，家住翠屏山碧心湖畔，今年二十歲。”
————————
通天塔是一座樓閣式石塔。它沒有基座，山嶽就是基座。塔頂深入雲層，只留下三十米粗細的六方形塔身佇立於天地間，像一座山峰。
在孤燈大師的誦經聲中，衆人大氣不喘，目送二人進塔，不知誰說了句：“通天之路，不可回頭啊。”
塔門在一層正南方洞開着，門框凸出，像個門洞。石塔無門，因爲誰也看不見；但是，誰都知道，塔門真實存在着。
兩個頭現光環的人，就那樣走了進去。
二人進門後，頭上光暈似乎消失了。
從門外看，塔內空蕩蕩的，此時，二人腦後似乎也空蕩蕩的。
但衆人不敢確定，那兩個人進門後，身影似乎是模糊的，不久就消失在了塔梯的拐角處。
後來，木棲在通天塔三層的窗口向外揮了揮手。後來他又在五層又向下招了招手，此後塔內再無動靜。
——
窗外，夕陽西沉。
通天塔內，長寬只剩下二十米，通天塔的牆壁竟然厚達五米。通天塔的每一層都有一丈來高。
木棲走在後面，東張西望着。
淳于鴻在塔梯上道：“我們進來時，那人不是說別回頭嗎？”
木棲道：“塔選中我們，又怎會在意我們回不回頭？”
此前，他本不相信通天塔是一塊完整的石頭。他覺得，石料間的接合處，一定被工匠們用什麼方法掩蓋了，在裡邊一定可以找到。現在，他走在通天塔的第九十層。此時，他失望了。
塔內和外邊一樣天然古拙，一樣沒有什麼圖案，一樣沒有接痕，它果真是一塊天造地設的石塔。通天塔本是一條通天路，所以塔內並無陳設，空蕩蕩的。塔內，同樣沒有棱角，該是死角的地方，都是圓潤的，塔梯也是如此，呈螺旋狀上升。
通天之路，不可回頭。淳于鴻道：“你是個書生，不知道非禮勿視嗎！”
木棲道：“上天選中我們，說不定有什麼要事，絕非是讓我們遵循死理。”
淳于鴻走在前面不敢回頭，木棲卻不在乎。他跟在後面，像一個鄉下來的孩子，不住好奇地這兒摸那兒摸，在每一層都四處打量一番。
“你快些。”淳于鴻不得不時時停留等候。
“你就一點兒不好奇嗎？”木棲在後面問。
淳于鴻道：“這座塔不過是逐層迭起的樓閣，什麼也沒有，有什麼好看的？”
“我想，塔身並不是一塊完整的石頭，一定能找到接痕。”
“天衣無縫，通天之路怎麼會有？”
“我會找到給你看的。”
“不可能。”
“你看。”
“什麼？”淳于鴻沒有回頭。
木棲道：“窗外山川都看不清了，雲橫霧繞。”
淳于鴻沒有說話。
————————
餘暉似血。
木棲道：“現在是多少層了？”
“二百多層。”
“這我也知道，原來你也數亂了。”
餘暉投進窗口，塔內光線卻已黯淡。
“你看！”此時，木棲已記不得是第二百七十八層還是二百七十九層了。他指着光滑牆壁上的一塊紅記。那塊紅記，還沒指甲蓋大，顏色很淺，幾乎看不清楚。
“什麼？”淳于鴻依然不回頭：“別一驚一乍的。”
木棲指着牆上道：“我找到了接痕。這裡石頭有些發紅。”
“我這裡也有。”張子房看着自己的腳下。
塔梯上的紅斑比牆上的大，像半個雞蛋殼。
“我還道通天塔果真是一塊鬼斧神工的石頭，現在看來不是了。”木棲走上樓梯，看着紅斑道：“難道是鑲上去的？”
淳于鴻道：“這麼大的石塔，有些雜質，豈不正常？”
“你不是說天衣無縫嗎？”
“這又不是縫隙！”
再往上走，這樣的紅斑漸漸多了起來，大小不一，誰也說不清是什麼東西。
淳于鴻道：“想必我們離天庭不遠了。”
木棲停在窗邊，皺着眉說：“這塊紅斑，好像是一個大拇指的指印。”
淳于鴻已不耐煩，冷冷道：“我們趕路要緊。”
木棲卻不跟上，反而伸手用指甲蓋在紅斑上颳了刮，卻刮不動，他喃喃道：“這就是生在石頭裡的紅斑。”
淳于鴻在樓梯的一塊土豆大的紅斑上颳了刮，然後道：“不，這似乎是血。”
木棲趕緊走上樓梯，上前一刮，就露出了紅斑下的青石：“怎麼會這樣？！”木棲手指上，有紅色幹屑，他在鼻子邊聞了聞，疑惑道：“果真有些腥味。”
之後，他越看牆上的紅斑越覺得像是有人手上沾滿鮮血抹上去的，而樓梯上的，卻是行走時留下的腳印。
“也許，血跡滲進去了，纔看上去像是紅色的石頭。”其實木棲也不敢確定。
“我們是來上通天塔的，別亂說了。”淳于鴻制止了木棲的話，但他的聲音已有些緊張。
之後，他們已來不及再看，天黑了。
窗外月光甚明，塔裡卻黑了咕咚。一顆顆星星，像一隻隻眼睛，在向裡窺視。二人的腳步與喘息，在塔裡都有回聲。山風在窗口嗚咽着，吹進來，又吹出去。
“我似乎看見黑暗中，周圍到處都是血手印和血腳印，到處亂飛。”木棲道：“莫不是以前的登塔之人身上沾滿鮮血留下的？”
淳于鴻道：“你不說話，我也不會把你當成啞巴！”
兩個人摸索着向上爬去，好在在每層格局固定，不會走錯。後來二人實在爬不動了，如再往上爬，只怕就會摔下來。
他們休息的地方，大概是通天塔的四百五十層左右。
七月中旬，即便是在山裡，白天依然很熱。晚上雖冷，但石頭地上似乎仍有餘溫。吃過乾糧，木棲躺在地上，迷迷糊糊之際，似乎聽到淳于鴻說道：“我聽說，成仙之前有一劫，要先脫胎換骨。”
在夢中，木棲覺得身上潮乎乎的。
在夢中，木棲終於找到了一塊石頭，木棲把它摟在懷裡。